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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书院的日子十分枯燥,好在这里虽然不允许小神仙们乱跑,倒还并未完全丧心病狂,还允许他们与外界通信,只是通信的对象只限父母家人,其余的一律打回原处。

        帝休自觉没什么地方好去信,所以此一则便免了,渠氏的妹妹高阳君倒常常有家信,高阳君当年是个火辣的性子,不知因为什么事不合心意,一把火烧了渠氏十八座山,被她哥哥渠氏主君一怒送到这里,只是一母同胞,到底舍不下亲妹妹,两三日三四日便有信来,还不辞辛苦贿赂守门仙童,往这里面送些可口的吃食,帝休等与高阳君同窗,不但能有幸得蹭一些在此地陡然变成稀罕物的糕点美食,还能得知外间最新的消息,也是幸甚。

        渠氏算是个十分细心的大哥,从前每次送信都是族中派一个长得清瘦,极其纤弱好看的一个仙官,以引起他妹妹对这仙官的怜悯疼惜之意,不再胡乱闹腾,好生在此地修行。此回送信来的却是另外一个,与那小仙官风格完全不一样,比他肤色黑色,比他体型魁梧,肩膀也更宽厚,从前那个是一双细嫩的手,十指纤纤,如今这个是一双粗手,手上满是黄茧,应该是一个武官。

        这武官气势汹汹将手中宝玉放在门童手中,门童一愣,给他开门,他一路黑着一张脸将一道道关节打通,终于走到书院门外的时候,正逢帝休耷拉着腿坐在栏杆上看南天真海里翻涌的浪头,那人想是十分紧急,一见帝休仿佛浮沉之中捞着一把木头,在茫茫人海里看见亲人,神情也终于不再那么严厉,这官上前一把将帝休袖子一扯,拖得帝休身形一歪,险些从栏杆上掉下来,帝休连忙使劲一勾栏杆将自己稳住,那人道:“仙子可是这里面的人?”

        帝休点了点头,那人一看,将手中东西一股脑往他怀里一塞,道:“烦劳仙子将此物交给高阳君,下官还有急事,便先走了。”

        也不管帝休同不同意,说完扭头就走,帝休低头看了看怀中的东西,一封家信,和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帝休百无聊赖,又去转头看了一会浪头,直到周围海浪声渐远,半空云头聚拢,在她头顶上拱起几块黑云来,才从栏杆上跳下来,拍拍手上栏杆漆屑,起身回殿中去。

        外面飘起纷扬大雪,帝休等聚在高阳君房中,众人围一个火炉,一面烤火,一面听高阳君念方才的家信,这里不见人声,连渠氏信中絮絮叨叨的一些琐碎小事都变得格外让人舒心,仿佛他们离这些事情并不太远,高阳君念着念着忽然停了,脸色越来越沉,拿着信纸的手慢慢捏拢,把纸都捏皱了,一旁小狐狸关切道:“怎么了,你没事吧?”

        高阳君愣了许久,才一笑,道:“没什么,只是渠氏……渠氏出事了,说是山上三四十个人都一齐失踪,哥哥说,就是前年君闾山的那种……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命活……”说到后面声音越低,她原以为自己对渠氏什么的并没有什么感情,可如今不知是她变了,还是被这里的环境影响了,她忽然就变得重起感情来,如此婆婆妈妈的形容真令她觉得可笑。

        小狐狸拿火杵通了通炉火,将火苗撩得更旺些,道:“这妖物也太猖狂,前时我父王来信还说君闾山如今人口凋零,都不像样子了,也就君闾道人还能勉强撑住门面,再不将这妖物抓住,只怕这君闾山过不了今年便要倒了。”

        高阳君道:“那岂不是……”她本欲说那岂不是和苍华山一样,忽想起帝休在侧,又将剩下的话生生吞下去。

        小狐狸道:“近几年外面仙山仙岛大变样了,父王说我们神族恢复从前辉煌才不过数万年,如今又出事端,只怕来着不善,如今我们在这里还算安全的,外面除天庭以外都保不齐就被妖物盯上。”

        高阳君道:“若只求苟安,何不到冥界。”

        小狐狸一见高阳君又如此,只好道:“也不是求安全,只是被关在此地,我父王也不让我回去,所以才找些理由安抚自己罢了,我为你着想宽慰你的地方,你怎么就不懂……”后面的话就全是咕哝了。

        高阳君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帝休等见俩人势头又不对了,忙在一边打圆场,有人竟在一旁架子里捞出一口锅,顺手放在火上预备煮起粥来,众人被支派着淘米的淘米,洗海鲜的洗海鲜,将氛围弄得红红火火忙忙碌碌,二人才不再僵持,慢慢和缓下来。

        外面传来消息,说是神族近日遍大荒搜寻当年求生毒制造之地,已寻出了眉目,怀疑是泗水流域的流邑城,只是流邑城旧址当年随苍华山一道被三间阵切成粉碎,如今正循着旧时残存地图确定方位,想来不日便能找到,然后寻到妖物源头,此事便可解决。

        帝休对此事只有一笑。

        她不否认这些仙山弟子们的死状与当年苍华人中毒之后的症状确实相似,多年来,她尽力不去回想这些事情,但中毒之后遍体生香,不到三天,全苍华人几乎一齐半死、溃烂、死亡,直到化成恶灵这些事情,她不用刻意想起就从来不会忘记。当年她害病,被祖父护养在树祖的树心里,苍华人毒发的时候她就在树心里眼睁睁地看着。当年她祖父为了不让苍华族人的恶灵荼毒周遭无辜百姓,带着一身求生毒对手下下了重手,就此令一族人灰飞烟灭,当时祖父以为她亦会受求生毒影响,手中的最后一个咒子,本是要打在她身上,结果没下不去手,终是留了她一条性命。

        且不说当年的求生毒不是在流邑造的,便说当真是流邑造的,此事也当真是因为求生毒,那么伏容那种程度是七窍流血,何清那样就是溃烂、死亡,如果真的是求生毒,那种难闻的怪味从何而来,而且若当真是求生毒,君闾山渠氏等周围又有多少像菖蒲岛上那样的怪物,正对周遭仙灵虎视眈眈,他们都把求生毒的本事想的太小了,不然只这一点本领怎么够格成为桃止王后最得意的一门毒。可惜当年神族对此事置身事外,只以为苍华覆灭是因为求生之毒在前,三间阵在后,两下夹击而已。

        外面太阳挂着,是雪后朦胧雪亮的那种太阳,阳光打在人身上不见热气,反倒更让人觉得冰冷,帝休裹紧身上衣服,仍觉刺骨的寒风从骨头缝里直钻进去,不过从慎行殿走到后厅饭堂,已冻得她浑身打颤,饭堂里炉火烧的旺,将里面熏得热气腾腾,帝休紧走几步,掀开门帘进了饭堂,一路走到小狐狸等旁边的位子上坐下,露在外面的手指已硬得打不了弯。

        小狐狸正从一只烤鸡上扯鸡腿,边扯边道:“帝休你去做什么了,怎么方才我们去找你的时候你都不在?”

        帝休就着桌上的热汤碗捂手,牙齿犹在打颤,道:“被夫子叫去背了几本书。”

        高阳君拿筷子夹一个馒头,然后掰成两半,将其中一半极自然地放在小狐狸的碗里,一面对帝休道:“今天轮到你?抽背的什么?”

        帝休道:“先是写了一大面字,然后背《南华真经》,又背《度人妙经》,《坐忘论》,《阴符经》什么的,唉,一篇篇背,错一个字就要重来,背的我头晕恶心,结果到《坐忘论》就卡壳了,夫子让我先来吃饭,回头再去找他。”

        高阳君“哦”了一声,道:“可够难的。”

        小狐狸半晌没吭气,这时忽然戳了戳高阳,插嘴道:“哎,高阳,你还记得上次夫子给我出的那个对子么,就是那个什么“风花雪月,烂笔画心,记吃不记打”,我对出来了,回头你帮我看看我对的好不好。”

        高阳君“切”了一声道:“凭什么帮你看?”

        小狐狸控诉:“高阳你翻脸不认人……”

        帝休等已经习惯这二人时不时闹个别扭,只要二人不是真的着恼,弄得众人下不来台,他们一般不会参与,于是众人默默拿起手头能吃的东西吃着。

        预正院开课是在这一季一场最漫长的一场雪后,从开课以来,帝休等每日清晨起来洗漱,完了去预正院上早课,到饭堂开饭大家都去吃了早饭,再略追逐打闹消遣一会,再回来修习法术战阵等术,到上完几个时辰再去吃饭,已是傍晚,一日两餐,一早一晚,总之每天的事情就是念书、练习、吃饭、睡觉,生活单调得很。

        不过单调也有单调的好处,譬如帝休从前在崇明宫里花样多,将心思一一着落下来分心不少,结果养成个不能专心的毛病,如今闲事不多,唯一的正经做一做的事情便是念书,慢慢得趣了倒也没那么没劲,又有这么多尚能投契的人作伴,真心不错。

        南天书院已经没有信件送来,包括高阳君的兄长如今也已有近一年的时间都对这个妹妹不闻不问,高阳君心中烦忧,既忐忑自己从前太不懂事,或许哥哥已经厌倦去捂热她这块冷石头,又觉自己终于如愿以偿可以彻底摆脱渠氏的宗族,可是一想到这里,又觉得难受。

        小狐狸经常给她送些有趣的玩意儿希望逗她一乐,她有时笑一笑,有时也难开心。小狐狸身是聚窟洲的独子,这样腆着脸对一个人真不太拿手,所以哄她捧她难免带些羞意,遇上她可真是冤家,但见高阳不高兴,他做其他事情也难用

        得进心,眼前总晃过她眉头紧皱闷闷不乐的样子,还不如放下那份自尊真正去哄哄她,倒也干脆利索,于是愈发变本加厉,见其他哄女孩的方法都不大奏效,还兴致勃勃跟饭堂的师傅借了灶锅学起做菜来,做的是各样大菜,偶尔也有小炒,又不好吃独食,所以有时也给帝休他们炒一盘,总之而人纠结来去,倒又是帝休他们这群人得了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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