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他和他的女友 四
柏蓝度来到楼下，四处张望，在马路边的长椅上捕捉到伊雅的身影。
伊雅穿着之前那身丝质碎花长裙，坐在长椅上，黑色的长发落至胸前，遮住了半张脸。她的脚边凌乱地摆着数瓶空酒瓶。
“伊雅？”柏蓝度试探性地问道。
伊雅回过头，醉意满满的双眼迷离地看着他。“要喝酒吗？”她说着，举起已喝去一半的酒瓶。
柏蓝度夺过酒瓶，关切地问：“你怎么了？为什么喝这么多酒？”
“我知道你看见了。你看见我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了。”
“你……你真的在和女人谈恋爱？”柏蓝度不可置信地问。
“不仅仅是谈恋爱，结婚的日期也临近了。”
“你说什么？”柏蓝度诧异地看着她，“你不是喜欢……”
“喜欢男人，对吗？”伊雅直视着他的眼睛，说，“可我的母亲宁愿放弃生命，也要我和一个女人结婚。难道我要眼睁睁地看着她跳楼身亡吗？”
柏蓝度无言地站在她的身前。街灯将他的影子拖得长长的，延伸到马路上。一辆红色的轿车从他的影子上行驶过。
“我以为还有回旋的余地，可是等待我的只有被设计好的生活。”伊雅说，“我曾经以为，只要跟她说清楚，自己不愿结婚，这一切便可以解决。可是，她根本不可能忍受自己的女儿选择令她蒙羞的生活方式活着。她早就为我安排好了相亲的对象，结婚的日程，居住的地点……”她说着，沉沉地埋下头。
“涂翎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伊雅说着，抱着颤抖的双肩。
“什么时候告诉他呢？你不可能永远隐瞒这件事的。”
“我从没想过要隐瞒。如果想要隐瞒的话，也不会和未婚妻去他公司的对面了。”
“其实你希望他早点发现这件事？”
“对。我的确这样希望过。”伊雅说，“我希望他能了解我的困境，找到解决办法。可我不敢冒险，不敢亲口告诉他。我害怕他会和我一样变得不知所措。因为我们都是胆小鬼，没有勇气向他人坦白自己是异性恋的事实！”
“这不是有没有勇气的问题。我明白其中的危险。”柏蓝度说着，握紧她颤抖的双肩，“伊雅，把这件事告诉涂翎吧。只要两个人一起面对，一定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伊雅的嘴角掠过一抹忧伤的微笑。“他不可能改变我母亲的想法的。到最后，我还是要和一个我根本不爱的女人结婚，然后度过下半生。”
“不，不会的。相信我，涂翎一定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柏蓝度说着，将她温柔地拥入怀里。
伊雅像只受伤的小鸟，眼中噙满苦涩的泪水，在他的怀里微微地颤抖着。
“你和涂翎一定会一直在一起的。”柏蓝度安慰地说着，吃惊地看见涂翎正站在不远处的街灯下。他的脸颊因愤怒而涨红。
柏蓝度松开双手，站起来，正欲解释。可是，涂翎却直接气愤地冲过来，朝他的左脸抡出沉重的一拳。柏蓝度来不及躲闪，挨了这一拳，摔倒在地。
“混蛋！你疯了吗？”柏蓝度骂道。
涂翎拽着他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提起来。“你对伊雅做了什么？”涂翎质问道，朝他的脸再挥出一拳。
柏蓝度轻巧地躲过，反手钳制住他的身体。“你给我冷静下来，不然我不客气了。”柏蓝度警告道，放开双手。
涂翎怒意冲冲地盯着他，说：“你给我解释一下刚才是怎么回事。”
“刚才我只是……”
“翎，我可能要结婚了。”伊雅打断柏蓝度的话说道。
涂翎错愕地愣了一下，看向双眼红肿的伊雅，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我母亲已经为我安排好了婚期。”
“什么时候决定的事？”
“不久前。”
“你也知道？”涂翎问站在一旁的柏蓝度。
“刚才知道的。”柏蓝度回答道。
“你为什么会答应你母亲，和一个你根本不可能爱上的女人结婚？”涂翎说，“那不是你想要的生活。”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反抗她的决定吗？让她知道，她的女儿爱上了一个男人？”
“所以，你准备结束我们的关系吗？”涂翎笔直地注视着她的眼睛问道。语气像易碎的玻璃。
“我不知道。”伊雅侧过头，避开他的目光，抱紧颤抖的双肩。
涂翎失去力气一般坐到冰冷的地面上。“从我们在一起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就应该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只是，这个结局来得过早了些。”他说着，自嘲地笑笑。
“喂，还没有到结局，不要摆出这么一副无能为力的表情。”站在一旁的柏蓝度说，“一定有办法解决目前的困境的。”
“除了接受，还能做什么呢？”
“翎，我们私奔吧。”伊雅忽然说，“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城市，摆脱婚姻，摆脱一切使人烦恼的东西，过我们想要的生活。”
“私奔吗？不要开玩笑了。”涂翎说，“一旦被排异部抓住，我们的人生就彻底毁了。”
伊雅笔直地注视着他，良久，她眼中名为“希望”的光暗淡下来。
“这就是我爱上的男人。”她苦涩的说着，站起来独自离开。单薄的身影在夜风中瑟瑟发抖。
“你不去追她吗？”柏蓝度问。
“追到又有何用。现在的我们都给不了对方肯定的回答。”涂翎说着，站起来拍拍屁股，朝另一个方向离开。
只要她离开我，跟另一个女人结婚，她就可以摆脱被暴露性取向的危险。涂翎心想。
清冷的月光倾泻在他颀长的身影上，像轻盈的薄纱，包裹他的身体。
伊雅抱着瘦弱的双肩，在冷清的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夜风轻轻拂起她的碎花长裙。脑袋有些微醺，大概是酒精起作用了。
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她的面前。身材高挑的柚嘉梨焦急地走出来。
“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街上游荡？刚才我给你打电话，也没有人接。”柚嘉梨关切地说着，闻到扑面而来的酒味，“你喝酒了？”
“刚才和朋友在酒吧里玩，没有听到手机的铃声。”伊雅抱歉地说道。
“先上车，我送你回家。”柚嘉梨说着，打开副驾驶座位旁的车门。
伊雅点点头，坐进去。
柚嘉梨坐在驾驶座上，温柔地握住伊雅冷冰冰的左手。“你着凉了？”她问。
“没有，只是今天晚上有点冷。”伊雅说着，触电般缩回手，“我有点困，先睡一觉，到家后叫醒我。”
虽说脑袋因为酒精的作用有些晕乎乎的，但是却没有一丁点睡意。她只是不愿面对柚嘉梨宠溺的目光罢了。这种目光令她心生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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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一辈子都无法爱上柚嘉梨。她深刻地明白这一点。可是，她却不得不面对与她一同踏入婚姻殿堂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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