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章州第一天 3
尚可一步步地往里走，接受其他住户对他这位新来的租客无语的目光迎接，或者友善或者好奇或者冷淡，尚可对这一切都坦然受之。这有什么，每个人对于陌生人都会保持一定的距离和戒备，甚至在潜意识里存有一股莫名的敌意，因为从今天起将又多了一个人要来跟他们一起争用唯一的一间厕所兼洗澡间了。
尚可才不管这些，径直开了门把东西放好，把买东西找的几块硬币零钱随手放到床边的破桌子上，然后坐在床沿拿起书看。
进来了两个小孩，一男一女，姐弟俩的模样，姐姐十一二岁，弟弟七八岁，畏畏缩缩、忐忐忑忑，在门口探了探，然后沿着墙壁一步步地蹭了进来。
尚可友善地招呼道：“进来看吧小朋友，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叫冬冬。”
“我叫玲玲。”
“好，冬冬和玲玲，我问你们，你们俩是不是姐弟啊？”
“是啊，我是姐姐，他是弟弟，我今年十一岁，他八岁，我们读小学一年级。”玲玲很有姐姐范儿地回答了问题。
玲玲的回答让尚可很惊讶，“你比他大三岁，怎么也跟他一起读一年级啊？是不是你不会读书一直留级啊？”
“才不是呢！”玲玲撅起了小嘴，“我考试每次都考班上的前几名呢！”
“那又是为什么呢？”尚可孩子气地追问道。
玲玲小大人似的很老成地回答道：“因为我爸爸妈妈没有钱给我读书，直到我十岁的时候才送我和弟弟一起读小学一年级，这样我好顺便照顾我弟弟。”
多么英明的父母啊！多么有主见的家长啊！让姐姐读书的同时捎带着照顾弟弟，真是桃园养蜂，一举两得。
“那你们两个谁书读得比较好啊？”尚可又问。
“是我。”弟弟抢着答。
“是我，”姐姐也不落后,“他总是抄我作业，大哥哥你不要相信他。”
“才没有呢！”弟弟反驳。
“有，就是有，就是有！”姐姐坚持。
“没有没有！”
姐弟俩边吵边往尚可的破桌子旁挨，四只小手在桌子上一寸一寸地往前挪。
尚可认真看了一下姐弟俩，突然心里一震，那两双未经世事的纯真眼神里竟然隐隐透露出熟悉的贪婪。尚可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只见姐弟俩的目光都直直地盯着他桌上放着的那几块钱硬币，小手正跟朝圣似的一点一点地往硬币进发。
太可怕了，这么小的孩子，就这么贪婪，自己要是一不小心让他们把钱摸走了，反而是害了他们。小时偷针，长大牵牛，原本是清华的胚子，就毁在这几块钱的硬币上，毁在了自己的手里。
尚可赶紧拿起桌上的硬币揣进兜里，哄道：“回去吧，回去做作业吧。”
两小孩竟然还心存幻想，依依不舍：“我们作业已经做完了。”
“那就回去吃饭吧！你们爸爸妈妈叫你们了。”
说着尚可强行把他们推出了门外，关上了房门，以绝了他们的念头。太可怕了，尚可真替孩子的父母担心，这两孩子要是不好好教育，只看他们的学习成绩，恐怕将来他们得到监狱里去考大学，怪不得城里人老看不起民工，防范着民工。
尚可好一阵子不敢开门，生怕那俩孩子仍站在门外不肯离去，仿佛门外站着的是俩杀手要来取尚可的性命似的。
天黑了下来，尚可悄悄地开门出来，两孩子已经离去。尚可贼头贼脑地东张西望了一下，然后锁上门，到洗澡间洗澡去。
洗漱完毕，一切安定了下来，尚可拿起笔记本开始记账，记今天一天的开支。尚可决定从今天起，把找工作花的每一分钱都记下来，看看等找到工作的那一天总共花了多少钱，这些钱什么时候才能赚回来。
尚可一项一项地记着：乘车20元，租房70元，吃饭4元，买手机号码卡50元，买生活用品12元，合计156元。好家伙，刚来第一天就花去了156元，带来的700元现在兜里只剩下544元，看来以后的每一天都得精打细算，不然工作还没找到，恐怕钱却先花光了。到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看了小半会儿书，上下眼皮开始打架，也许是旅途劳累的缘故。尚可决定早点睡觉，养足精神，明天10号人才市场有一场现场招聘会，尚可决定早点过去，抢个先机。
关了灯，尚可正要入睡，突然听到“哼”的一声，尚可还没反应过来，一只蚊子已经挑衅地在尚可的脸上叮了一口又飞走，尚可没防备，没打着，白白被叮了去。
尚可正欲接着睡，猛然听到“嗡嗡”声一片，如同机场飞机起飞，妈的，敢情刚才那一只是打先锋的，自己一巴掌没把它打死反倒让它回去通风报信。
接着这群不知蜇伏了多久的蚊子便像一群饿疯了的狼群一样对尚可展开了凶残猛烈的围攻，左一针右一针，上一针下一针，前一针后一针，而且每一针都不带打麻药的，针针入肉，针针见血。痛得尚可跳了起来，暴躁地手脚乱挥，手舞足蹈，在床上打滚，“啪啪”声不断。
有蚊子被打中，尚可只觉得脸上湿湿的，粘粘的。但这一点也没有吓退这群吸血鬼，减弱它们的攻势，相反地，越发疯狂了，如同一群蜜蜂咬住尚可不放，有的甚至把毒针隔着被单直接扎进了尚可的肉里。尚可都快气疯了，气得都快要拿头撞墙了，只得拼命地扇着被单。谁叫这些蚊子都是上夜班的主儿，白天不知蜇伏在屋子的哪个角落让你看不见，养足了精神，一到了晚上就精神百倍，浑身是劲，奋勇作战，个个争先，一个顶俩。尚可没经验，白天租房子时也没见着一只蚊子，一时大意，以致于没做任何防备措施，搞得现在如此被动，如此狼狈不堪。
也难怪，这间屋子的主人不知已走了多久，这群蚊子也不知已饿了多久，肚子早饿扁了，好不容易又有人住进来，谁不争先恐后地过来喝血，难道活活地等死饿死吗？吸也是死，不吸也是死，还不如豁出去吸饱了，就算被打死也是个饱死鬼，黄泉路上饿不着。
尚可开了灯，嗐，好家伙，黑压压一群“大雁往南飞”，也不知都从哪里冒出来的。尚可拿起被单乱甩，这群蚊子也跟着风向飘过来荡过去，左右摇摆，犹如神龙摆尾。尚可又用手掌拍，这群蚊子可能个个是身经百战的沙场老将，知道人类巴掌的厉害，个个赶紧发动马达升高，个个飞到了屋顶上，让尚可站在床上打都打不着，只能对着蚊子干生气。
尚可无奈，关了灯躺下睡觉。谁知这群狡猾的蚊子一看，时机又来了，于是又俯冲下来攻击。尚可一开灯追杀，这群天杀的又立即乖巧地远远飞走，但只要尚可一安静下来关灯睡觉，它们又会故伎重演。尚可算是明白了，它们是打算用疲劳战术把他拖垮，然后任其宰割，任其喝血。
就这样，尚可屋里的灯一会儿开一会儿关，一会儿亮一会儿灭，如同闪光灯似的闪个不停。
尚可快崩溃了，想尽一切办法都无济于事，斗智斗力竟然都斗不过它们，想不到自己堂堂一人竟然会让一群蚊子欺负，在家里养足了膘、养得白白胖胖的，却到这里来喂蚊子，真是悲哀啊！痛苦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夜已深，尚可还在跟蚊子作斗争。尚可脸朝下趴着睡觉，把被单全身蒙住，不留一点缝隙，气得蚊子在外面“哼哼”叫，一点办法也没有，只恨自己的手脚太纤细，不能把尚可的被单掀开，只能用声音抗议，但仍不肯离去，死皮赖脸在耗在被单外面跟尚可僵持着，对峙着。
短暂的胜利很快又迎来新一轮的打击，毕竟人总是要呼吸的，很快尚可便在被单里憋不过气来，于是不得不在鼻孔呼吸处偷偷地捅了一指头出去，以供呼吸。谁知马上便有精乖机灵的蚊子发现，立即掉头顺着那缝隙飞了进来，直接在尚可的鼻孔里着陆，气得尚可又跳了起来，你们到底想怎么样吗？就不能放过我一晚上吗？
尚可真是欲哭无泪，这么晚了上哪买蚊香喷虫剂去，想买也没地买去，一切只能等过了今晚再说。
尚可最后被折腾得浑身无力，疲惫不堪，到最后也不知是怎么睡着的，什么时候睡着的。反正只能像个体力耗尽的战士，任人宰割，任蚊子叮咬，白白便宜了这群不用交钱不劳而获的吸血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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