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重新认识,正式拜师
聚散终有时，哪怕再热闹的盛宴。
初入江湖的少年以及江湖泰斗的唐四爷自然也不可能贪杯，浅尝两口算作礼数。
华灯初上时分，唐四爷等三人便已先行告退，由别馆专门安排食宿的管事毕恭毕敬地引领至一处僻静的别院。
别院不大不小，绕过假山、花木、游廊，三人各有天地，就连隋从阳都被安顿在一间装饰颇为考究前后两进的套房，可想主人之盛情。
房内设施又都一应俱全，家具皆是古典红木，窗花点缀得更是别出心裁。
茶香萦绕，一名婢女简约得体，斟茶一盏，便款款起身行礼道：“少爷，可要沐浴？”
时已深秋，夜长露寒。
隋从阳略略思索，便道：“好……”
这实在是小道僮第一次离开师父独自起居，初涉世事，即便是再简单的日常生活都不可能那么地驾轻就熟，更何况还是被人侍候。
道经万卷纵然无所不能，却也要先由无所不知的脑袋过滤一遍，筛出要点，所以他应得有些拖泥带水。
当然，如果他知道下一刻便有一大堆的下人忙里忙外准备沐浴要用的一切物什，通常很简单的事情变成无比繁琐的工序，他或许便会将就一晚。
东北边这时寒冷的气候，许多人都会将就许多晚。但奇怪的是别院里仅有的三位客人似乎都特别讲究，于是管事忙中更忙，抽调了好多人手过来。
……
沐浴更衣后，不再是小道僮装扮的隋从阳喝了两口还是温热的茶，一身锦衣、白玉绾髻，正.襟安坐在红木茶台旁，倒也不显得有何拘谨。
只因他偶然在隋家见过少爷是这般打扮的，既然见识过了的，他便不以为意。他本就不是一个小道士，平常习惯穿着道服、结了道髻只为师父是道长。
不管是他还是隋雄，道长在他们的心目中无疑是高大上，潜移默化地有样学样，比如不喜多言，却不是不会言谈甚至于孤芳自赏；喜欢思考，却不是优柔寡断以至于搜索枯肠；重情重义，却不会溢于言表、羞做小儿女姿态。
他这时想着师父想着师兄，脸上却很男人的一点思念的情绪都看不出来，就好像也是今天道长送别他时的表情。
所以有人不轻也不重地叩了两下房门，他也不需要做任何的准备，便淡淡地应道：“请进。”
应该又是那位任性的婢女，又要固执地行使侍女的职责。
他已经把换下来的旧衣物打包放进了那个随身携带的小包袱，难道她还是要坚持取走它们？
他对自己的判断由来自信，又何尝不是那么任性地沉浸在旁人想象不到的思绪中？他头也不抬地又道：“有事么？”
这不算是有求于人吧？
从婢女打开门到现在应该说点什么的时间明显逻辑不对，隋从阳当然不会慌神，即便是发现自己的判断出了问题，他也只是平静地望着对方，试图获得更多的信息。
这份与实际年纪不对称的镇静相比之下，对方明显要逊他太多，他甚至还可以从容地捕捉到对方眼神变化的全过程，便有一丝发怔都能真切地感受到。
若干年后，他的众多敌人每每评价他的第一句话便是：“沉着冷静，让人找不到任何可以抢得先机的破绽。”
怔后，还没有开口的对方肯定不是婢女，华丽的服饰上可以一眼看出，也应该不是熟人，认识的人隋从阳五个手指头都能掐得出来。
等等……如果做个假设——对方换成男装，穿得破烂一点，脸色蜡黄一些，大眼睛匹配怪怪的眼神……
好了，不用了，对方已自报家门，大大方方地伸出小手：“重新认识下，我姓赖，单名还是靖，记住了，不是女字旁，而是立字旁的靖。”
隋从阳难得笑了笑，一切言语尽在一笑之中，少男少女算是正式认识。
赖靖从来也不会扭捏，只是女扮男装的时候有点怪，本该是灵光闪闪的大眼睛让人百看不厌，那会儿竟变得有些贼溜溜。
“坐，有事么？”隋从阳行主人之便，超出实际年纪的语气又问道。
开门后那么久的沉默本不是赖靖的性格，只是突然发现小道僮摇身一变成了富家小公子，模样俊俏自是不用说，要命的是那双本来不太明显的桃花眼在锦衣玉簪的衬托下，似醉非醉，令人有种朦胧而奇妙的感觉。
打从见面起，她就一直觉得小道僮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神秘气质使人亲近，如今更加直接地表现出来。
真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当然有事，师父，我是来正式拜师的。”赖靖郑重其事道，又因为听到师父有命，她自然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了下来，手里面也就忽然多了好多东西，有一叠大陆通用的银票，有一眼望去绝不寻常的古装本武功秘籍，还有一个见着就让人欢喜的晶莹剔透的玉扳指。
银票每张都是千两面额，图案讲究，隐作记号，黑红间错，亲笔押字，不是唐家的人实难伪造，这一叠银票实能兑出白银万两有余，转眼间就能成为富翁，谁能不心动？
古装本武功秘籍上书《洗髓经》，实是兵器谱排名第一的“空相老祖”赖达祖自创的内功心法。
这个世界道门太强大，常常凌辱江湖中人，双方尚未交手，前者神识一扫便知对手所有的武功套路，然后碾压般地战胜对手。所以，这个世界的武功秘籍就像萝卜大白菜，有些道门中人甚至把败者的拳法剑术、内功心法悉数交付商人出版印刷，以换取生活所需的银两。
故而江湖草莽有豪气冲天一面，实也有万般无奈可悲之处。
但赖达祖不一样，这个兵器谱排名第一的江湖人物本身就是一个传奇。王霸雄图，血海深恨，尽归尘土这三个词语可以简要地概括他传奇的一生。
他出身空相寺，自小无父无母，专习僧门武功，二十岁前便已自创出《洗髓经》，据说与道门千年流传的《清静经》不分伯仲，都能使修习者顺利地达到筑基炼体的圆满状态。
当然这只是传说，作为排名第一的武道巅峰“空相老祖”赖达祖如今的武功境界谁又能知道？
何况他早已看透尘事，云游四海，道门中人又不是成天没事干，没事干的道门强者倒是多有不屑，所以断不至于为了验证一下《洗髓经》是否也如萝卜大白菜那般不堪一击，而专门挖空心思去找一个行踪不定的江湖中人的麻烦。
更何况这个江湖中人的出身背景又那么的不一般，三十岁时他便已执掌绵延中土大陆千余年的空相寺，更于大周开皇年间把其所掌的空相寺推到了天下第一大寺的地位，隐隐有盖过道门国教的势头。
然后情势逆转，不惑之年的赖达祖忽然异想天开，把首领之位传给当今空相寺的方丈慧圆后，便蓄发还俗，娶了当时同样声势浩大的红楼楼主“漫天丝竹”温青青为妻，两人携手双双退隐江湖。后来，还听说生有一子。
这样，就在所有江湖中人渐渐淡忘这个传奇人物的时候，也差不多是十五年前，忽一夜江湖风声鹤唳，传出赖达祖重出江湖，变身恶魔，见人就杀。一时间，江湖上人人自危。
这场江湖浩劫差不多持续了半年之久，慢慢地才有可靠消息传来，原来赖达祖也是一夜间惨遭灭门之祸，除了他还有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小孙女侥幸不死，家中其余人等竟是一个不留。
赖达祖自是怒发冲冠，便又剃度血誓要报这个血海深恨。于是，根据仇人的线索以及空相寺遍布天下的耳目，血洗了几个当时盛极一时甚至隐隐有道门后台支撑的江湖世家。再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就是这么样一个江湖传奇式的泰斗人物，他自创的《洗髓经》岂能是萝卜大白菜？多少江湖人士梦寐以求而不得？
玉扳指常见，但如此晶莹剔透的玉扳指，实乃大陆千年以来少有的罕物。更重要的是，隋从阳知道它的来历，知道它还有别的用途。
正如赖靖已经在示范了，于是银票没了，武功秘籍也没了，就连隋从阳随身携带的小包袱也没了。
不错，这正是传说中道门三山之一的瀛洲西宗掌门大人身份的象征，也可以作为储物箱使用的“玉容”。世间仅此一颗，绝无仅有。
别看它小小地只能往大拇指上一套，普通人怎能想象它的容量实是大得惊人，甚至可以把无名渔村整一个地装进去，却不知道怎么会到了这小赖靖的手中。
隋从阳没想那么多，压根也没有要成为小赖靖师父的意思，所以沉默了很久才道：“你拿这些东西来做什么？”
“拜师啊……自然要有见面礼的，就算是我孝敬您老人家的东西。”赖靖看准时机，便把“玉容”往他的大拇指上一套，然后很世故地退后几步不让他有任何推却的动作，满心欢喜地点头道，“嗯……不错不错，刚好合适。”
呃，好像倒掉了，隋从阳虽然没有送过礼给师父，却知道世间只有师父才会给徒弟见面礼，他苦笑不得地取下玉扳指，搁在茶台上，便起身走向里屋。
这个刁蛮不清的小姑娘，最好的对策便是置之不理，但是离开前他还是忍不住地坦诚相告：“我还没有开始习武，也没有开始修行，怎么可能为人师长？何况，我现在正准备试试能不能修行，没有太多的时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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