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浅谈
黎明的树林里，十数匹骏马借由着微弱的天光疾驰而过，马蹄腾起的尘土在身后扬起又落下，犹如一个故事的开启和结束。
突然，跑在最前面的马匹扬蹄发出一声嘶鸣，在缰绳的牵引下停止了前进。随后的人虽然猝不及防间被打乱了阵脚，但马上又恢复了冷静，快速地整理好了队伍，看得出是一支训练有素的人马。
“主子，怎么了？”一身黑色劲装的男子策马来到最前面的那一骑旁边，英挺的面容上带着几分不解。
身着蓝色暗纹织锦长袍的中年男子端坐在马背上，英俊的面庞上没有留下多少岁月的痕迹，反而更多的带着一种成熟的韵味。剑眉星目，鼻若刀削，紧抿的唇也让他的整个面部线条显得更加刚毅。
——这是个俊美的男子，即便身后跟随的每一个人都是万里挑一的人中俊杰，在他面前也只会轻易地被比下去。但是，真正让人无法忽视的不是他的脸，而是他身上那种浑然天成的威严气势，那种可以让天下人都臣服在他脚下的气势。
中年男子没有回答属下的问题，只是抬头看着西方夜幕下的苍穹，若有所思。
就在所有人都满心疑惑的时候，一道青色的光芒蓦地腾空而起，划破了暗沉的天幕，映亮了一方的天空。
“那是……”穿着黑色劲装的男子讶然地看着自家主子手中那道冲天而起的青光，脸上的神情从震惊到明了再到惊喜，口中却讷讷地再说不出一个字。
“天佑我沧溟，火麒麟现身了！”低沉而威严缓缓从中年男子的口中吐出，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散落在风中，砸进了每一个人的心里。
“恭喜吾主，天佑沧溟！”随行的十几人在中年男子话音落下的同一时间翻身下马，单膝点地，齐声道。
“是啊，天佑沧溟。”中年男子听着属下们的贺喜声，不怒自威的脸上也扬起了一抹浅浅的笑意，深邃的鹰目倒映着九天之上逐渐黯淡的明月，竟也漾起了一汪清浅的柔波。“颜月，皇兄很快就可以带你回家了呢……”
星辰暗淡，明月皎白，渐白的天光将黑暗一丝一缕地驱逐，这一日，定是晴天。
而在距此数百里外的山间小路上，一辆马车载着一行人正向着东面缓缓进发。尚未天亮的黎明里，那从车帘后洒落的暖光照耀着车前三尺的距离，给凄清的早晨增添了几分暖色调。
抖了抖手中厚厚的狐皮大衣，莫雪颜随手帮身边还在昏睡的三人盖上，一张冰雪容颜看不出悲喜。
坐在一旁的叶若轩自从上车后目光就一直没有离开过莫雪颜的脸，然而无论他怎么观察，都没能在那张绝美的脸上看见任何的情绪波动。“得知自己有可能成为沧溟国下一任的储君，怎么都不见你有什么反应呢？”
“因为不值得。”莫雪颜提起汉白玉小几上煮着茶的紫砂壶给自己斟了一杯，一边慢慢品味，一边淡然回道。叶若轩并不清楚她曾经拥有的是什么，所以才会对她此番的反应感到困惑不解。若是他知道她曾经拥有的“莫夜帝国”在全世界的地位，只怕也会觉得她的反应合情合理吧。
且不论古今国家的实力差距，光是这国土大小的差别，就算一个蓝夏王朝加上一个沧溟国也是入不了莫雪颜的眼的。莫雪颜是谁？曾经的“莫夜帝国”统帅，国际上的头号危险人物，对她来说，仅仅是这一方土地根本就无法激起她的任何占有欲。
做为黑/道组织的“帝君”的“莫夜帝国”是一个可以令全球几百个国家都谈之色变的存在。这里的人们，每一个都拥有着毫不逊色于任何一个正规国家的特工的能耐，只要是他们想杀的人，绝对不会活过三天，而且只要出得起价，各个国家对他们来说都是没有秘密可言的。所有世界上最新型的高端技术武器都会以不同的方式在这里汇集，然后经由他们的手输送到每一个需要的国家……
跨国界追杀、窃取各国高层机密、军火走私、暗中操纵世界各国实力的走向……“莫夜帝国”对每个国家的政府来说，不能惹，不敢惹，甚或是不想惹——很多国家之间的明争暗斗政府是不方便亲自出面的，这时候他们就需要借助“莫夜帝国”的手来为他们实现各种见不得光的交易——而在这之中，绝大多数又以军火交易为主。
这个世间从来都没有什么真正的黑与白，有的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而她莫雪颜想要的，只有回到莫铭彦的身边，为此，她可以不惜一切。若是将来真的需要集合这个天下的力量才能助她回去的话，那么不管是沧溟国还是蓝夏王朝，都只有一个命运。
“喂，墨月辰，我问你一个问题。”张狂惯了的性子在这些日子里虽然有所收敛，但不自觉间还是会流露出些许。待得迎上莫雪颜的视线，叶若轩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面色僵了一僵，垂下了双眼。“那日追杀你的都是些什么人？”
“我以为你已经查出来了呢。”莫雪颜看着一旁的红衣少年，轻笑，凤目里清明一片。
叶若轩被那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后，才有些不情愿的开口：“朝廷里一手遮天的刘丞相……你们之间有什么瓜葛么？”
“唔……大概他把杀子之仇算到了我头上吧。”莫雪颜低头故作沉吟，垂下的眼帘遮住了她眼中那一片冰冷。“他儿子刘饶惹到了不该惹的人，偏偏那人和冥诺还有些关系，既然找不到那个人，他自然只能将所有的罪名加诸在能够命令冥诺的我的身上了。”
“哦。”叶若轩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其实面前这个少年的心机有多深他是知道的，所以他本也没奢求“他”会如实地回答他的问题，不过毕竟还是得出了线索，结合先前查到的那些信息，真相是什么他也能够猜出七八分了——在“他”眼中，“不该惹的人”能有几个？
再抬头看了看莫雪颜，叶若轩终于在心里承认，他有些被这张冷魅的容颜迷惑了，不然他怎么会听信叶念卿的提议跟着他们一起去紫云城呢？
“你怎么也学起叶念卿来了？”即使没有看叶若轩，莫雪颜也能够感受到叶若轩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对于这对“父女”，她真的感到有些无可奈何。
叶若轩闻言愣了愣，尴尬地正想要收回视线，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到了莫雪颜被层层衣领包裹着的脖子。在那里，大片大片赤红色的图腾犹如火焰般地从白衣中蔓延出来，一直延伸到了耳际，显得诡异而又魅惑。
“你的脖子……”被眼前的情况惊了一下，叶若轩讷讷地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呃？”回头对上叶若轩复杂的眼神，莫雪颜不解地蹙了蹙眉，翻手从袖中摸出一个黑色的物体，光滑的镜面在八宝琉璃灯的照耀下闪现着淡淡的冷光。侧过头将黑色的镜面照向正对着叶若轩的右颈边，莫雪颜清楚地从那光亮的平面上看到了一片仿若刺青一般的存在。“什么东西？”
“那是‘火凰翎’。”心里突然冒出一个陌生的名字，叶若轩不由自主地就脱口而出，却立即惨白了脸色。
“火凰翎？”莫雪颜对于叶若轩的见多识广已是见怪不怪，一时间也没有注意到叶若轩的异样，只是默念着这个名字努力在脑海里搜索着有关这个词的信息。
沉思中，身旁的叶若轩却缓缓开了口，说出一句让莫雪颜捉摸不透的话语：“墨月辰，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一定是被你害的。”
莫雪颜乍一听这莫名其妙的话有微微的愕然，但随即便展颜一笑，一双凤目流转着迷离的光晕，轻声接下了他的话：“虽然觉得你说这句话很奇怪，不过等到我真想要你命的那一天，你绝对逃不掉的。”
叶若轩眼神复杂地看了身边的人一眼，不再开口。
他的那句话，其实并不是那个意思。
只是……就算把话说明白了，也毫无意义，不是吗？
这个世界就是有那么多的匪夷所思，而有些人却不得不去接受。
“叶若轩，等到了紫云城以后就分道扬镳吧，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虽然觉得这样的话说起来有点破坏气氛，但若不趁着现在柳云兮她们几个睡着了的时间说，以后可能很难有机会开口。
“现在流云水榭、无风楼和苍郁谷连成一线，凌微阁那边情况不明，你那个大哥又是个瞻前顾后、顾全什么武林大局的人，你难道还想一个人扭转乾坤吗？”叶若轩自认不是笨蛋，这些武林世家之间的斗争虽然在他眼里和看戏没什么两样，但是要真插起手来却也麻烦得很，没有与之对等的实力，只会是自取灭亡。
“你倒是很了解。”对于江湖上什么时候多出这样一个谜一样的少年，就连冥逸那边都没有查到丝毫的线索，因此莫雪颜对叶若轩的生杀也不敢妄下断言。
“因为叶念卿很烦，睡觉的时候都要听故事，那我没故事给她听，只能把自己听来的各大世家的事情当故事讲了。”说道叶念卿，连叶若轩也忍不住郁闷，当初拣回来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会这么麻烦呢。
“那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莫雪颜完全相信出自叶若轩之口的那些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也许对于以后的事情有帮助也不一定。
“杂七杂八的很多啊。”叶若轩耸了耸肩，然后一一列举，“什么流云水榭其实并非只有上官明炎和上官明若两兄弟，其实还有一个三公子啦；什么无风楼二小姐倾慕苍郁谷的大公子连城皓钧啦；什么苍郁谷的三小姐从小和上官明若定亲，可是上官二公子一直拖延婚期啦……说什么的都有。”
听起来都是一些家长里短的闲言闲语，可是其中有多少含金量也只有当事人清楚了。
不过……
莫雪颜抬眸看着车顶悬挂的八宝琉璃灯，黑眸中闪过几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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