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揽月楼
揽月楼的一楼大厅里，红男绿女相映成欢。红纱罗帐翩翩飞扬，处处充斥着调笑声和娇斥声，行之所处，鼻尖均萦绕着淡淡的脂粉女儿香，让人沉迷。
身穿着黄色织锦罗裙的女子在其间辗转游走，手中团扇轻摇，不时和身旁经过的男子打趣几句，唇角尽是魅人心魄的笑意。她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眼角有几丝淡淡的岁月刻痕，涂了胭脂香粉的脸带着些许苍白，却还是能够看得出年轻时那绝代的风姿。
“黄妈妈，黄妈妈！”从外面冲进来的小丫鬟顾不上喘息，一边喊着这揽月楼的老鸨，一边向着女子跑了过来。
“大呼小叫什么，没看到处都是客人吗，当心我撕了你的嘴！”摇着团扇的女子狠狠瞪了那小丫鬟一眼，一双饱含风尘的眼里透出几许凌厉，立时将那小丫鬟吓得一个哆嗦。“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连规矩都不要了？”
“是、是烟霞姑娘让我来告诉妈妈一声，说、说是倾城来了。”小丫鬟被说得低下了头，一双小手绞着身前的衣带，半晌才开口怯怯地回答。
“怎么不早说？！”一听到“倾城”二字，身为揽月楼老鸨的女子马上变了脸色，手中的团扇在那小丫鬟头上重重一拍，随即提起裙摆就往大门外快步走去。
在这落日城中，能让处变不惊的黄妈妈也如此失态的人，除了倾城，不做第二人想。
原本还热闹无比的大厅刹那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黄妈妈的步伐，投向了揽月楼的入口处。
三楼的栏杆边，两个男子对桌而坐，手中举着白玉的酒杯，扭头看着大厅里的动静。
“这倾城是何许人，竟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一袭青衫的陆浩泽轻抿着手里的酒，面露疑惑地看向坐在身旁的娇俏女子。
“公子听他这名字，就该知道是个大美人儿啊。”穿着轻纱薄衫的女子依偎在陆浩泽身旁轻声答道，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地看着楼下，脸上的表情充满期待。“倾城他呀，人如其名，当真的是倾国倾城。我原先还觉着那些小说段子里的红颜祸水不过是个传说，可是见了他才知道，这样的美人儿，即便是赔上十个国家，只怕也是不够的。”
“蝶影姑娘说得太过了吧。”陆浩泽右手轻轻扣上女子的下颌，将那张脸转来对着自己，语气颇有些不以为然，“何况，再美的女子进了这揽月楼，又能干净到哪里去呢？”
对上陆浩泽那张俊逸的脸庞，蝶影的双颊渐渐染上了红晕，却在听到他的话后，急急辩驳道，“公子错了，倾城是个男子，而且他也不是我们楼里的人。他只是偶尔会来楼里献艺，每次不过一个时辰，可也就是这一个时辰，带来的银子就抵得过我们半个月的收入呢。”
“是个男子？”陆浩泽对面的白衣公子打断了蝶影的话，不急不缓地开口。
蝶影回头看着第一次开口的白衣男子，点了点头，“的确是个男子。看倾城的样子也就十七八岁吧，他体格本就生得纤细，又有一张极美的脸，倒是让我们这些真正的女子看了都自惭形秽。”
“明若，看你一整天心不在焉的，这会子怎么对这位倾城这么感兴趣？”陆浩泽看着对面的上官明若轻笑。
“没有，就是突然想起，那个叫冥诺的也说过墨月辰是个大美人。”手中执着酒杯，上官明若有意无意地看向楼下的大厅，竟是对身旁穿着妖娆的女子视而不见。
陆浩泽听他们这一说，又联想到蝶影刚才说的年龄，神色顿时就是一凝，“你该不会是怀疑……”
正说着，一个白衣紫纱的身影在老鸨黄妈妈的带领下缓缓步入了大厅。
“好像……”看着脚下那个清秀的身影，上官明若放下手中的杯子，轻声道。
陆浩泽的目光也锁定在了那个少年身上，眼里满是不确定：“单看身形是很像。”
恰在此时，少年一个抬眸，让他们看清楚了这个倾城的真面目。
而上官明若在看清楚少年样子的一瞬间，心里却有淡淡的释然，似乎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说着：不是他，不是他……
楼下的少年有着极其精致的眉眼，桃花如面，含笑如春，秋水为眸，皎皎映月。那微挑的眼角带着七分笑意三分风流，就连一张粉润的唇也勾着浅浅的弧度，诱人心弦——这是一个很温暖的人，全身上下都仿佛沐浴着和煦的朝阳，与墨月辰那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截然不同。
全场静默，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那少年绝美的脸上，好似忘了今夕是何夕。
少年的目光梭巡全场，视线在二人身上一掠而过，没有任何的迟疑。然而却没有人看见，那双含笑的清水明眸深处，不曾有笑意抵达。
在众人迷醉的目光里，少年举步走到大厅中间正对着入口的高台上，敛襟在铺着锦绣软垫的座椅上坐了下来。他的声音清朗柔和，在这安静的揽月楼里异常的响亮。“众所周知，生于云雾缭绕的万丈绝壁之上的顶级御红霄乃是万金难求的茶中珍品，今天倾城前来，不为献艺，只为奉茶。一杯御红霄，价高者得。”
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两个小厮已搬了一张红木的矮几放在了他的面前。矮几上摆放着满满一桌的沏茶工具，旁边的红泥小火炉里赤焰吞吐，一壶热水被煮得沸腾。
台下众人的视线艰难地从少年的脸上移开，眼看着那白玉般的双手将颜色鲜红的茶叶从一个白瓷的小瓶里倒进茶杯，都纷纷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御红霄向来以颜色深浅来判断其品质的高低，即便是进贡到皇宫里的御红霄也不过是浅红之色，这鲜红的颜色又岂止是万金就能够买到的？！
“呵呵，各位，起价一千两。”少年收起装茶的小瓶，对着已经惊呆的众人浅笑道，“开始吧。”
“两千两！”
“两千五百两！”
“五千两！”
“八千两！”
…………
所有的客人被那笑容所迷惑，不自觉地就随着少年的话接了下去。
在这里的人都是揽月楼的老主顾，对于倾城的规矩也是十分清楚，不论是什么东西，不管是什么人，他最后看的，只有价钱。且不说那御红霄是稀世的珍品，就冲着那张倾城的容颜，也值得他们把钱砸在这个销金窟里！
“一个男子，竟也值得如此？”陆浩泽在看到少年的脸的时候也放松了下来，此时倒是对下面这些人的疯狂举动感到不解。
“公子可别这么说，倾城那张脸可是值这个价的。”蝶影在揽月楼的时间也不短了，对于容貌与金钱的关系，把握得倒是十足。
“再怎么美，也还是个男子，怎么比得上姑娘的软玉温香？”陆浩泽将注意力收了回来，凑近身边的女子耳畔，轻声调笑道。
蝶影正想打趣几句，不料同一层楼的对面却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刚进落日城便听闻揽月楼有一绝世美人名唤‘倾城’，原以为是有人夸大其词，不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也不枉了这‘倾城’二字。”
说话的男子二十出头，穿着一身华贵的湖蓝色衣衫，脚踩金边长靴，腰佩羊脂美玉，勉强算清秀的脸上有些病态的苍白，话语里透露着漫不经心的轻浮，却是一个典型的纨绔子弟。
原本还在激烈竞价的众人方一看到这说话的男子，热情不知为何便减了七分。
高台上的少年双臂撑在座椅两边的扶手上，十指相扣支起下颌看向高处的男子，唇角的笑意依旧不减，丝毫没有因为台下的冷场而有任何改变。
“我说刘大公子，乱砸人家的场子是付出代价的。”少年眯了眯一双狭长的凤眸，不动声色地对坐在三楼的男子说道，满面的笑容里带着别人看不懂的冷然。“眼看着到手的银子都飞走了，倾城可要心疼的，而倾城若是心疼起来，旁的人也不会好过的哟。”
珠圆玉润的声音搭配着那颇有些撒娇意味的语气，粉唇开阖，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诱惑，让坐在三楼的刘饶不禁心猿意马起来。
“不就那万儿八千两银子么，有什么大不了的。”刘饶的双眼紧紧锁定在少年的脸上，站起了身子就往楼下的高台行去，“你要是跟了本公子，讨得本公子的欢心，就算是要那天上的月亮，也有人会为你取来，还需要去在乎那点银子吗？”
少年听得这话却只是抿唇一笑并不作答，继续稳如泰山地端坐在原地。随着刘饶的不断靠近，他墨黑的玉瞳中流转开了七彩的光晕，盖过了眼底涌现的阴暗。
终于来到少年的身边，刘饶伸出右手，苍白的五指轻轻捏住少年完美的下颌，抬起，将那一张绝美的脸庞尽数展现在了自己面前。面对着这样的绝色，感受着指下细腻滑软的肌肤，他的眼神更是热切。
“哎……”下颌被捏住的少年蓦地叹息一声，垂下了眼帘，卷翘的睫毛在白皙的皮肤上打下一小片阴影。他的声音似叹似惜，似怜似哀，“刘大公子，你这个人，真的很——该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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