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四章 静观其变
得到北塘失守消息的时候，宋龄娥正在储秀宫用晚膳，李莲英传来的信函上因为情况紧急，写的都是明语，她才看了寥寥数语便忍不住站起身来，“皇上现在在哪？”
李莲英躬身答道：“回主子，在乾清宫用膳。”
“去乾清宫。”宋龄娥将信函放到檀香炉内烧了，也不急更衣，急匆匆的带着安德海、李莲英和柠蓝便走。
来到乾清宫外，此刻天色已经很暗，宫内各处小太监在急匆匆的点上灯火，到了门口宋龄娥等人却被张顺水拦住：“懿贵妃娘娘，皇上正在召集御前大臣、军机大臣们商议政事，您稍后。”
宋龄娥皱眉说道：“劳烦张公公进去通报一声。”
张顺水有些为难的说道：“皇上说了暂时不见其他人，不过是懿贵妃的话，老奴进去试试。”
看到张顺水转身进去，宋龄娥心头稍安，在她的计划之中，北塘、大沽终究还是免不了会失守，英法也是必须放到陆上来打，但想不到北塘的伏击会失败，这样一来，调集山西晋军入京的时间就可能不够，如今英法立足未稳，今夜大沽的僧格林沁如果趁势反击，英法遭到败绩，或许能拖延些时候。可这个时候，咸丰召集军机大臣们商议什么呢？照理说他还不会知道北塘失守的消息。
正寻思间，张顺水满脸歉然的走出来，微微躬身说道：“懿贵妃，皇上让主子会储秀宫，稍后皇上会过去。”宋龄娥微微皱眉，但也无法，只得带着众人返回储秀宫去。
回到储秀宫，宋龄娥坐立不安，看着屋内的自鸣钟，感觉时间过得很慢。
一个时辰之后，咸丰阴沉着脸走了进来，烦闷的挥退众人，宋龄娥欣喜的走上前去，“你来了，北塘那边如何？”她打算先试探一下咸丰知道的消息，看他的脸色似乎知道了什么坏消息。
“北塘失守，英法登陆。”简单的八个字之后，咸丰脸色阴郁的坐在软塌上，有些责怪的口气说道：“龄娥，这次你算错了，弄什么北塘伏击，倒不如真刀真枪的干一场，好了现在北塘失守。”
宋龄娥从天下会传来的战报中发现了一个问题，英法的舰炮直接轰击北塘清军的伏击阵地，就好像事先知道了一般，宋龄娥开始有些怀疑有人泄露了消息，但她此刻没什么真凭实据，只得说道：“这次是我失算了，失败的原因等僧格林沁的详细战报到了再说，北塘今日失守，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咸丰皱眉道：“英法舰队攻陷大连湾和烟台之后，端华就让上虞备用处广派人手打探消息，所以朕知道的早些，不必等僧格林沁的战报。”
宋龄娥微微一惊问道：“那适才和军机大臣们商议的是北塘和大沽的战事？你不会下了什么旨意吧。”
咸丰沉声道：“不错，真让僧格林沁连夜撤出大沽，守御天津。”
宋龄娥惊得呆住了，过了半晌才说道：“你、你又胡乱下旨，你会害死很多人的。”
咸丰怒道：“不然该如何？肃顺说得对，北塘失守，英法明日就可到达军粮城，军粮城守军不过两千，如何抵挡？军粮城失守，英法可以从大姑背后、北塘一线两路夹攻大沽，大沽的数万兵马都很危险。”
宋龄娥耐着性子说道：“今夜英法才登陆，立足未稳，登陆点一定是混乱非常，僧王手下骑兵众多，骑兵可以趁夜色突袭，定能获胜。退守天津？天津一样是守不住的，对付强大的敌人，只有不断的袭扰，摆开阵势决战一定会败的。”
咸丰不耐烦的站起身说道：“朕听够了，你说的有理，肃顺他们说得也有理，朕都不知道该听谁的，朕每下一个决定都很心烦。不过这次朕想自己做决定，西撤其实是朕自己的判断，肃顺他们只是印证了朕的判断。”他冷冷的看着宋龄娥说道：“朕这次只相信自己！”
宋龄娥苦笑道：“凡是有利必有弊，每个决定都会得到一些，失去一些。不错这次伏击失败的确是我失算，但详细的情况不明，我也不能告诉你错在何处。不过从现下的局势来看，僧格林沁需要做的不是撤退，而是继续袭扰、伏击对方，拖延时日。”
咸丰心烦意乱的来回走动，听到宋龄娥所说的拖延时日，猛然转身问道：“拖延时日？拖延时日做什么？”
宋龄娥轻叹一声说道：“本想过几日再向你说起的，既然事情突变，现在和你说好了。”她走到咸丰身边轻声说道：“英法联军势大难制，守大沽还是天津都免不了要失利，僧格林沁手下兵马虽然较一般绿营骁勇，但仍不是全火器的英法联军的对手，你忘了北疆的晋军了么？只有他们才能最终战胜英法联军，我还想让你下旨调集晋军南下呢。”
咸丰猛然停住身子，缓缓坐下，看了宋龄娥半晌后，才缓缓说道：“晋军这只猛虎在北疆蛰伏得够久，是该动动了，不过龄娥，晋军南调需要多少时日？”
宋龄娥道：“此刻已经入冬，冬季大军南下，困难很多，大概需要三个月的时间。”她说的是远在北疆的晋军，而在山西的晋军则不需要那么多的时间。历史上联军攻陷北塘的时间是八月，差不多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就攻入了北京，此刻已经是十一月，隆冬时节即将到来，联军的行军一定会遇到麻烦，加上僧格林沁和胜保部兵马也没有历史上那么弱小，所以宋龄娥预想英法联军抵达通州的时间应该是明年开春之后。
咸丰轻叹一声道：“也只有如此了，朕明日会观看神机营操演，希望能鼓舞士气，万不得已之时，神机营就是京城最后的屏障了。”
宋龄娥点点头，轻轻拉住他的手说道：“别怕，有我在呢。”
咸丰被她娇媚的样子逗乐了，他捏着宋龄娥的下巴笑道：“龄娥，这句话是该我说给你听才对的吧。”
宋龄娥轻轻的抱住他呢喃的说道：“有什么关系？我们不是一直相互依靠着的么？”咸丰缓缓的抱住宋龄娥，心头暖意溶溶，脸上的阴郁渐渐的退去。
翌日，远在塘沽的清军和英法两军似乎达成了某种协定一般，清军努力的收拾一切可以带走的物资，开始向天津撤退，而英法两军则是尽可能多的扩大北塘的登陆场，将更多的物资和人员送上岸去。双方小股的骑兵侦查部队倒是接仗数次，军粮城和大沽方向都发现了英法的骑兵。
僧格林沁派出的骑兵每次在敌人骑兵马枪的打击下都是完败，气得僧格林沁差点将自己的角弓折断。从敌人的动向来看，英法还是要攻占军粮城，继续包抄大沽的，因为大沽的海河河口可以直接驶入小型炮船，对于后面攻打天津很有帮助，而且大沽的良港很多，英法的船只也可以得到休整。
僧格林沁的详细战报送到之后，宋龄娥当夜就出宫找到杨威智和荣禄，详细分析了北塘之战，最后三人得出一致的结论，有人泄露了北塘的作战地图。
坐在密室之内，喝的茶水已经换了几次，都已经淡无茶味，宋龄娥秀眉紧锁，荣禄来回走着，杨威智则摸着下巴沉吟，忽然宋龄娥说道：“是肃顺！”
荣禄和杨威智一起望向宋龄娥，杨威智沉吟道：“肃顺？他可是清室重臣，他会这样做？”宋龄娥续道：“我猜想他是想削弱僧格林沁的兵权。”
荣禄恍然大悟：“他拉拢我，削弱僧格林沁，这样京畿附近就是神机营兵马最多了，原来如此。”
杨威智大怒道：“这狗贼，为了一己私欲竟然私通敌国，该杀！”
宋龄娥咬咬嘴唇说道：“此刻也只是我的猜测，没有真凭实据很难将他入罪。”
荣禄哼了一声说道：“要不派人行刺于他？”
杨威智摇摇头说道：“王老爷子最近又在肃顺身边扈从，而且肃顺身边防护极严，万难行刺的，就算是你亲自出手，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宋龄娥皱眉说道：“先收集证据，肃顺要和洋人联系，一定有中间人，只要找到这个人，所有的证据都能找到！”
杨威智嗯了一声问道：“总舵主，咸丰调动晋军的诏旨已下，我们的计划算是成功一半，此刻就出兵么？”
宋龄娥缓缓说道：“让大哥挂帅，做大青山新组建的五个师统帅，准备好过冬的物资、弹药，到山西于直隶边界处等候命令，僧格林沁的蒙古骑兵还有辉煌的一战要打，满清最后的脊梁就在他的身上，他的兵权肃顺不削，我们也是要削的，既然肃顺下了这个套让僧格林沁钻，那我们就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静观其变！”
杨威智和荣禄对望一眼，从宋龄娥寒凉的目光中看不到昔日的纯真，难道要成就大业，首先舍去的都是良心和正义么？没有人知道最准确的答案，因为对错在此刻已经显得苍白无力，只有胜利者才有发言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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