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八章 乾纲独断
太和殿上，怡亲王载垣一番话说完，一众满大臣纷纷出言劝谏，都言祖宗成法，万不可变，否则动摇国本云云。咸丰坐回龙椅上，脸上似笑非笑的听着下面大臣们一一陈言，却不置可否，说了一阵众大臣也没什么新意的谏言发出，慢慢的静了下来，一起说道：“臣等恳请皇上三思，万不可开禁。”跟着众满大臣都看了看身边的汉大臣，一众汉大臣无奈，也只得跟着一起说不可开禁。
咸丰斜靠在座椅上，长长的出了口气，忽然问道：“长毛为何作乱？”
此问一出，大殿上鸦雀无声，过了片刻，肃顺回奏道：“洪逆习夷人邪教，据查此人屡次落第，因而愤然暗中组织邪教，密谋造反。”
咸丰又问道：“朕从继位开始，这长毛便开始造反，尝听闻奏报中说道，长毛军中多有老弱妇孺？”
肃顺答道：“此乃长毛裹挟之民。”
咸丰笑道：“造反乃是杀头重罪，自古叛逆者，无妇女并掳者，亦未闻行军以千万妇女随行者。江忠源也有数次擒获的长毛逆贼供词中说到过，长毛起初反乱，乃是散尽家财、举家入教，是以长毛军中有妇营、少年营。朕观览后，也常反思，如若不是举家皆不可活，徒然发乱呼？广西山多地贫，百姓民众多，长毛逆贼供词中也有此番供述，言处之深山，每夫耕田不过半亩，常做工于矿洞之内，略有薄资度日，但自与夷人战后，朝廷税负亦重，愚民不可自活，偏信洪逆妖言，才附逆作乱。半亩地？能种得出多少粮食？能养活多少人？肃顺，你该管户部，你也说说，一亩地能种多少粮食？”
肃顺怔怔的答道：“广西巡抚也多有钱粮奏报，广西膏腴之地亩产四百余斤，半亩就是两百余斤。”
咸丰点点头说道：“两百余斤，朕也问过，就算每日喝稀的，两百余斤粮食也只够一个人吃一年的，如何养妻活儿？半亩地，这人还算是有自己的半亩地，这逆贼供词中还提到，长毛军中首逆杨逆，可是家中没地的主，他是给人家烧炭的。”
怡亲王载垣闻言笑道：“皇上，这杨逆原来是个卖炭的啊。”
咸丰正色温言道：“朕可觉得这一点都不好笑，杨逆出生低贱，却能伙同他人攻城掠地，却是为何？真是他有天大的本事？若无他人臂助，如何能成此大势？广西每夫不过半亩耕地？江南如苏浙等鱼米之乡呢？朕也问过，不过两、三亩勉强糊口，可想而知山东、直隶、河南等地是何样子。乾隆爷时候，也曾在关外仅奉天旗一地，召集旗民就开垦了四千万亩耕地，多是分了给有功之臣做了赏地，载垣，朕记得乾隆爷好像就赏赐过你们家吧，如今怎么样？”
载垣啊了一声，低头道：“前年买了几万亩，剩下有个数千亩的地，几个包衣奴才寻了些佃农种些粮食，其余的奴才就不知道了。”
咸丰笑道：“你到也老实，朕问过了，你剩下的那些地大多都荒芜了，狗尾巴草长得比你还高。”
众臣闻言都轻笑起来，载垣怒道：“笑什么？早朝呢，大伙肃静！”
咸丰忍住笑，接着说道：“如今天下人口近四万万，农者占了近九成，这边是有人无地，那边是有地无人，确是何道理？朕蒙上天恩顾，领受天下疆域，当恩育天下百姓，关外之地既然咱们满人不会回去了，倒不如将关外荒芜之地分与天下百姓，何必捂着抱着烂在怀里？到让天下活不下去的百姓屡屡起事？”
穆荫上前说道：“皇上，道理是如此，只是关外、北疆酷寒，招流民北垦，只怕多有不从者，到时只怕也是会有纷乱。”
咸丰嗯了一声说道：“不错，这同前日咱们议论的，让晋军驻守北疆是一个道理，流民北上，苦寒之地，开垦荒地，那是谁也不乐意的。但如若关外之地开垦出来之后便是自己的，那又会如何？而且北上之后，朕还可以答应免除他们的赋税五年！”
此言一出，太和殿上像炸开了锅一般，群臣议论纷纷，前些日子，咸丰在朝会上大封晋军有功人等，商议晋军驻守北疆，就地军垦一事，就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但群臣们也都还能接受，好不容易打下的地方也的确需要兵马驻守，但想到要去那苦寒之地，不论是京城的八旗老爷兵，还是各地的绿营丘八们，那可是都不会去的，谁要敢和他们说去守北疆，那可一定是要兵变的。好在有晋军这个傻大个出来顶着，那可是再好不过了。八年轮换，也没意见，八年后是个什么局面谁知道呢？到时候再说。就地军垦，也可少让朝廷负担些军费。想不到此刻咸丰忽然又扔下这么个主意，到让众大臣一时都没缓过劲来。
肃顺皱眉说道：“皇上，关外乃三位先帝陵寝所在，恐有流民滋扰。”
咸丰反问道：“关内也有几位先帝的陵寝，受到滋扰了么？关外守陵大臣是干什么吃的？”
跟着众满大臣一一上前说了些担忧的事，被咸丰一一驳斥，倒是众汉大臣都是一片赞同之声，跟着咸丰乾刚独断，掷下严旨，将此事定下让各地督抚晓谕天下，但凡愿意自行北上出关的流民、百姓，着令关外、北疆当地官府接收，就近划给土地，每户人家可分到十亩荒地，自行垦殖，开垦之地即为己有，五年之内免除一切赋税，五年后按十税一纳缴当地官府。又着令户部、工部、兵部诸官员商议，采购调集谷物良种、车马耕牛北上，让关外、北疆当地官府接收，可租借给北上百姓，带有收成之后以谷物抵租。当地官府重新编制户籍、造册呈报，百姓所分之地不可买卖，假若划分之后一年内不进行垦殖，由当地官府收回。因此事涉及太广，咸丰在朝上也没有详说备至，让各部官员上呈详细章程再做商议。
末了，载垣又嘟囔了句：“皇上，咱们满蒙八旗人等是否也可北出关外圈地去？”
咸丰大笑道：“当然可以，但凡关内、关外都无地的尽可出关，不过记住是要无地的，朕会令宗人府、户部详查的，若是有地又要出关的，关内、关外已有之地，尽数充公！”
散朝之后，诸王公大臣一路上还在议论纷纷，肃顺走在兄长郑亲王端华身边皱眉低声问道：“兄长，朝会上你怎么不吭声？”
端华看了看肃顺问道：“老六，自打宫里那位入宫以来，你有没有发觉皇上好像变了？”
肃顺轻叹道：“当初我等倒向皇上，没有支持鬼子六，便是看中皇上那中规中矩的行径，帝师杜受田也是个明白人，知道什么可以动，什么不可以动。原本想鬼子六做派激进，老想着若是他继位，会改变祖宗成法，去效法那些夷人，可如今看来，皇上倒是比鬼子六还要激进去了。”
端华皱眉说道：“八旗入关近两百年，什么风浪没见过，为何这次长毛作乱，皇上便怕了，如此变法，只怕动摇八旗根本。”
肃顺笑道：“咱们旗人混蛋多，我到现在也是这么说，皇上这么做倒也情有可原，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回府再说。”
怡亲王载垣快步走上来笑道：“你们哥俩说什么悄悄话呢？也是在说皇上变法的事么？”
肃顺笑道：“散朝了，谁不在议论这事？不过皇上旨意已下，咱们做奴才的就想着怎么把差事办好就是了。”
载垣哼了一声道：“本王也是爱新觉罗的子孙，瞅着皇上这般折腾，心里不痛快。”
肃顺面色微变低声道：“王爷慎言，宫中耳目众多。”
载垣吐了吐舌头道：“反正是心里不痛快，肃老六，去你那里喝酒去。”
肃顺笑道：“成啊，我那里正好有些好酒，都是下面人孝敬上来的，咱们尝尝去？”
端华也笑道：“还是叫上景寿和穆荫好了。”三人相视一笑，离宫而去。
午后，肃顺、端华、载垣、景寿和穆荫一起聚在郑亲王府的雏凤楼内密议。
肃顺又看了几遍，让王府侍卫守好楼下，掩上门才说道：“几日筹谋下来，晋军这块心病倒是去了，他们困在北疆不能南返，咱们眼前只有僧格林沁一人了。京中神机营荣禄已经倒向我等，只要僧格林沁的骑兵一去，咱们可就独揽京畿兵权。”
穆荫皱眉说道：“皇上最近行事越来越偏颇，今日朝会之事看来皇上是思虑已久，心中已有成法，到了今日才说出来。一想到让那些汉人泥腿子霸占我们关外祖地，我就心里来气。”
载垣抿了口香茗笑道：“得了吧你，谁在朝上吱吱唔唔，回皇上话也是畏首畏尾的。”
穆荫默然，景寿叹道：“王爷也别挖苦，大家都好不到哪去，先说说如今怎么办吧。”
载垣抿着茶笑道：“好办，宫里宫外咱们八旗亲胄轮番进宫去向皇上哭诉去，一起都去乞骸骨，不怕皇上不收回成命！”
穆荫吃了一惊：“这、这不是逼宫么？”
载垣冷笑道：“迟早把你黄段子也摘了，你才会想着去逼宫！”
端华摇头道：“咱们这位皇上可不是先帝爷，别看他平日里有些畏缩，可真要认定了的事可不会那么轻易改变的。”
肃顺接口说道：“到是这样，况且宫里还有位不是善茬的主儿，咱们能想到的手段只怕都被她料到了，逼宫？谁第一个去，谁倒霉！”
载垣重重一放茶杯怒道：“那咱们就一起去，我就不信八旗几十万老少爷们会一起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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