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七章 开禁之议
清咸丰五年三月，入春以来滴雨未下，京城之地春意虽浓，但没有如油的春雨，这万物复苏的势头反而减弱了几分。这天半夜，天公作美,稀稀疏疏的下起了入春以来的第一场春雨，早间起来，京城中青石板的路面上满是水淋淋的雨痕，伴着春雨花香，到让人一阵神清气爽。
旬月来京中连日来爆发出了惊人的消息，咸丰皇帝接连下达圣谕，着令肃顺为钦差大臣严查各地贪污舞弊案件，直隶、山东、河南、江苏等地多有贪纳粮饷的官吏被缉拿，其中以满人官员居多，这些官吏欺上瞒下，对咸丰敕令减除受黄河水患之地赋税的上谕于不顾，仍在暗地里缴收，肃顺出京一个多月，四处侦缉拿人，一时间倒是令江北诸省官吏人人自危，吏治倒是有些清明的迹象。
之后便是北疆大捷报传来，对俄宣战之后，咸丰亲口御封的山西团练——晋军，兵出关外、北出黑龙江、西出唐努乌梁海、霍罕等地，大败俄国军马数十万人，不仅收复康乾年间被俄国占据的土地，还拓疆数千里，大涨国人自鸦片战争以来丢失的信心。
俄国已经遣使前来求和，恭亲王奕訢出山带领理藩院、礼部诸官员于北京东郊米巷同会馆谈判，不数日谈判议定，俄国退出库页岛、割让东西伯利亚等地，两国以鄂布河为界以东属于中国，以西属于俄罗斯。俄国赔偿中国八百万两白银，折合一千八百万卢布，中国军队退出西部霍罕等地，归返国内。
消息传出，京城里着实热热闹闹的庆祝了一番，到比过年还要热闹。跟着咸丰帝下诏终止与英法美诸国的条约，谕令各国速派使臣到京重新谈判订约。这个消息传出，天下官民百姓更是欢欣鼓舞，知道天朝即将重振声威，重新和夷人开战。一副以主战派头面出现的肃顺，加上连续在各地处理贪官，倒是官声极好起来。
俄国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被押解到京城，因为伤势过重，水土不服，到京第二天就病死，倒是躲过一劫，俄国使节到京之后，将尸体带回俄国安葬。
但不管国威如何大涨、贪官污吏抓了多少，京城穷苦百姓在跟着起哄热闹了一回之后，第二天早晨起床，也没发现米缸子里多出多少米粮来，日子照旧还是那样过的。
紫禁城太和殿外东面摆具黄案，天色微明，各亲王、贝勒、贝子集太和门，须臾鸿胪卿引亲王、贝勒等立丹陛。鸣赞官引群臣暨进表官入两掖门，序立丹墀，朝鲜、蒙古诸臣自西掖门入，立西班末。纠仪御史立西檐下东乡者二人，丹陛、丹墀东西相乡者各四人，东西班末八人，鸣赞官立殿檐者四人，陛、墀皆如之，丹陛南阶三级，銮仪卫官六人司鸣鞭。
跟着钦天监报时，咸丰皇帝出御中和殿，执事官行礼毕，趋外朝视事，咸丰皇帝驾出，前导、后扈如仪，午门鸣钟鼓，中和乐作，咸丰皇帝御驾到了太和殿，乐止。
内大臣分立前后，侍卫又次其后护守之，起居注官四人立西旁金柱后，御前大臣，大学士，学士，讲、读学士，正、少詹事立东檐下。御史、副佥都御史立西檐下。
銮仪卫官扯开喉咙高声赞道：“鸣鞭”，鸣赞官赞“排班”，王公百官就拜位立跪，宣表官奉表出，至殿下正中北乡跪，大学士二人展表，宣表官宣讫，置原案，丹陛乐作，群臣皆三跪九叩。
一番繁文缛节之后，咸丰端坐正大光明匾额之下，张顺水晓谕阶下群臣：“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御前大臣、户部尚书肃顺出班奏道：“启奏皇上，奴才奉旨缴查各地因黄河水患而免除赋税仍在缴收之况，查实计有府道官员十一人贪赃枉法、中饱私囊，已交吏部、刑部、大理寺议处。”
咸丰嚯的站起身怒喝道：“不必再议，但凡罪证确凿的，全部斩决！这些人良心让狗吃了！圣贤之书白念了！朕在宫中东拼西凑，苦苦支撑，好不容易能有空额让数省免税，这些狗奴才，明知故犯，仍在压榨百姓，他们是嫌依附长毛的乱匪不够多么？非要把良善百姓逼到长毛一党里去才能罢休么！杀！给朕杀，查到一个杀一个！朕继位以来，长毛反乱，一直没有腾出手来整饬吏治，前面户部出了那么大的案子，严办之后朕还道这些宵小会有所收敛，想不到如今越演越烈！他们要自绝于朕、自绝于天下，朕成全他们！”
天子震怒，群臣一起跪下，跟着咸丰朗声说道：“各地多收的赋税粮饷，户部着人点算清楚，发还各地百姓，一分一毫也不许截留，否则朕如何取信于天下？”
众臣皆是俯首领命，其余大臣又奏报了几件琐事，咸丰圣裁之后，礼部尚书奕湘出班奏道：“启奏皇上，废止英法美等国条约，重开谈判议定新约的照会已经传至上海，昨日礼部收到各国照会，言辞颇为不敬，具言恳请我天朝上国仍能遵照旧约行事，否则…否则…”
咸丰目光一寒，冷声道：“否则怎样？”
奕湘颤声道：“否则各国将提兵上京议约。”
咸丰重重的一拍龙椅扶手，怒喝道：“让他们尽管来，朕能收拾了北边数十万罗刹兵，也能收拾这些跳梁小丑！礼部按照之前议定的章程办理，不必再议！”
跟着便是众臣们一片歌功颂德之声，都赞咸丰威服四夷、赫赫武功远超圣祖。
咸丰环视群臣，心中舒坦无比，跟着拿出一本奏折说道：“黑龙江将军日前有封不起眼的奏报，上面说道去岁至今，又拿获数百余口山东、河南等地闯入关东就食的流民。朕也着人翻查了旧案，发现自圣祖年间开始，出奔关外的流民百姓，被官府拿住的就在十余万之众，还有没被拿住的呢？”
众大臣都是面面相觑，不知咸丰所言何意，流民闯出关外谋生，每年不知凡几，当地官府能抓就抓，抓不到也就作罢，大都见怪不怪，此刻说起来，却不知道咸丰打的什么主意。
军机大臣穆荫接口说道：“启奏皇上，奴才就在军机处，这些个流民每年都有窜至关外的，关外人口稀疏，守边披甲人兵数较少，也缉拿不尽，奴才觉着是不是该当扩编关外黑龙江马队，多多缉拿流民，以保我龙兴之地安宁？”
咸丰哼了一声反问道：“扩编所需几何？又能拿得住多少流民？”
穆荫张大口无言以对，肃顺接口说道：“启奏皇上，若不想扩编关外军丁，大可着令关内各省督抚道，重新编制户籍，每十户一保，一户出逃，其余九户连坐，想来如此出逃关外的流民可大大减少。”
众大臣闻言都是吸了口凉气，肃顺这一手端的歹毒无比，假若真的如此，天下百姓非造反不可。几个正直的大臣正要出言反驳，咸丰笑了笑说道：“你这是嫌关内百姓跑得不够快，如此一来，说不定整个十户百姓一起出逃也未可知。”跟着咸丰问道：“众位臣工可有想过，百姓为何要视朝廷严令如无物，铤而走险闯关东？”
乔致庸出班答道：“回皇上的话，出奔关外的，大体都是失却了土地的穷苦百姓，关外无主之地甚多，又地广人稀，所以铤而走险。”
怡亲王载垣冷笑道：“乔大人，你这话可不对了，关外之地乃是咱们满人的土地，怎就成了无主之地？”
乔致庸心头一惊，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说道：“臣失言，臣所言乃是流民所想，百姓无知，只道关外沃野乃是无主之地，臣明白关外乃龙兴之地，一草一木都是八旗之地。”
咸丰笑了笑说道：“乔卿说的是实话，这人到了绝境，可不会理会那么多，况且百姓无知，也不知道那些地是谁的。”他站起身来，负手而立，看着太和殿的穹顶，缓缓说道：“关外沃野，乃是当初咱们先祖入关之后颁下禁令封关的，只是那时候怕咱们满人坐不久这江山，留下一块地也好给后世子孙，在不能坐江山之后退回关外之用。”他目光扫过阶下众满人贵胄问道：“你们说，时至今日，咱们会退回关外去吗？”
肃顺闻言皱起了眉头，载垣却抢着说道：“皇上说哪里话来，如今咱们这江山可是稳得很，咱们八旗子弟可都惯了这关内的水土，谁也不愿回关外那酷寒之地去受罪的。”
咸丰微微一笑说道：“你这话虽不中听，倒也是大实话，朕看了这奏折，便在琢磨着，关外和刚从罗刹国手中抢回来的北疆，土地众多，山水也有不少，可养活多少百姓？反观关内，人多地少，百姓多是无地赤贫者，白白放着关外千里沃野荒芜，却是可惜了。”
肃顺闻言大惊道：“皇上言下之意是想开禁将关外土地让给关内百姓垦殖？”
此言一出，汉大臣们都是面有喜色，满大臣们却多有不满之色，载垣更是大声道：“皇上，此事需三思而后行啊，是，咱们满人如今是不用退回关外去，可这些地都是老祖宗留给咱们满人的，为什么要便宜了那些泥腿子去？咱也是爱新觉罗的子孙，关外之地也有咱的一份不是？从老毛子手里抢来的北疆酷寒之地也还罢了，分了就分了，反正也是抢来的，可这关外之地却是万万分不得的。”
（第十一卷即将结束，第十二卷《鼎成龙升》即将开始，谢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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