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权爱取舍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苏轼《念奴娇·赤壁怀古》
翌日天色还是很黑暗，宋龄娥早早的起身，梳洗了一番，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被她熟练的搂到胸前，轻轻的梳了起来。看着镜中的自己，苦笑一声，喃喃的说道：“你还是你吗？”
镜中只见咸丰也起身穿好衣裳，走到她身后，看着镜中的她说道：“你就是你，从没有变过。”
宋龄娥轻叹一声说道：“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你知道？”
咸丰从后面搂住她说道：“你是宋龄娥，朕的妻子，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前世的事就当是做梦吧，别整天胡思乱想的了。”
宋龄娥挣脱开来，站起身微微愠道：“你什么都不明白。不说这个了，快点让人更衣吧，晚了又耽搁上早朝的时辰。”
咸丰皱皱眉头，沉吟起来，宋龄娥唤张顺水、柠蓝等人进屋，侍候着咸丰更衣完，将咸丰送到门口。临走前，咸丰回头说道：“朕会好好想想的，总有一天会明白的。”说罢上了驾辇去了。
宋龄娥微微摇头，带人回到屋内。用过早膳，天色终于大亮了起来，天色已经放晴，安德海命人开始清扫院中堆起的积雪。宋龄娥走到院中，看着树枝上的积雪，心中一阵迷茫，一场欢爱之后，心中却愈加的空虚，自己到底该不该这样下去呢？一个原本不该出现的情况出现了，她发觉自己开始接受咸丰之后，对于咸丰历史上的寿命问题开始担忧起来，她甚至不惜让咸丰戒烟，想要延长他的寿命。但是在计划中，在天下会掌握朝堂实权之后，咸丰是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但现在这样，她又怎么能狠下心不去管咸丰的死活呢？
她轻轻的捻了一点白雪，看着白雪在自己手心慢慢化去，暗暗嘲笑了自己一番，当初决定回宫，自以为能掌握一切，却想不到自己给自己下了个套，把自己给套在了里面。看来人的感情真是奇妙，由恨变为可怜，由怜而生爱，自己到底在做什么自己已经不清楚了。难道为了权利，自己真的要眼睁睁的看着咸丰走上那条不归路？想来还真是应了那句话，最是无情帝王家？
回想这几日杨威智一直传来消息，想让自己方便的时候出宫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她原本还在猜想是什么要事，但后面问了黄麒英，得知杨威智知道了自己让黄麒英配戒烟药的事，她马上明白了杨威智要和自己说什么，她一直推说这些天京城戒严，宫中更加守卫森严，出入不便，等戒严结束之后，再行出宫。若是有急事可以传消息进来，但杨威智都说此事还是见面说的好，这就更加让宋龄娥确信他是要和自己说什么了，杨威智一定是看出了自己喜欢上了咸丰。
这些天宋龄娥都在想这个问题，但都没有好的办法，但想到还有时间，这个问题总可以想到办法的。船到桥头自然直，又一次成为她宽慰自己的借口。
正呆想之间，柠蓝在身后唤道：“主子，黄院判来了。”宋龄娥回过神来，哦了一声，说道：“让黄院判到丽景轩来吧。”
回到丽景轩，过了片刻，柠蓝带着黄麒英走了进来，宋龄娥向柠蓝点点头，柠蓝会意，转身出去把门关上了。
宋龄娥让黄麒英坐下后说道：“黄师傅，有什么新消息么？”
黄麒英掏出杨威智的密函递了过去，说道：“庐州被十万太平军包围，情势危机。”
宋龄娥哦了一声，展开信函细细的看了，皱了皱眉头，说道：“四哥已经进了城内，都是装备了火枪和大炮的，城内江忠源还有些兵马，运用得法，想来可以支持上一阵子，明日咸丰也会收到消息，我再和他说说，让周围的清军前去解围。”
黄麒英说道：“杨天王的意思是，有些不大相信清军，所以还是我们出动人马解救好了。”
宋龄娥微微颔首说道：“是这个道理，不过需要咸丰下诏调动兵马，那时候我们才可能顺势出兵，看上面消息，六合还有江忠源的一些人马，想来江忠源的弟弟江忠浚也会前去救援，不过兵马太少。我想让六哥走一趟，只要在咸丰那里得了旨意，六哥轻装南下，再调集崇明岛上的一万青帮兵马到杭州，等六哥一到便带兵前去解围。以四哥和江忠源的能力支持一个月应该不难，六哥千里赴援，一个月也是足够了。”
黄麒英说道：“杨天王也是这个意思，现在能动的只有荣老弟了，秦护法和何天王还是要等着把北边的鱼捞完才能腾出手的。”
宋龄娥嗯了一声说道：“是啊，北边我们围住了太平军的林凤祥和李开芳，南边太平军围住了我们的四哥和江忠源，看来这盘棋下得很是惊心啊。”
黄麒英看着宋龄娥说道：“还是先给我把把脉吧，每日还要典录脉象的。”
宋龄娥微微一笑说道：“倒把这茬给忘了。”说罢将手伸了过去，黄麒英把了把脉，皱眉说道：“你脉象浮躁，心绪不宁，心事很重，有什么事能和我说说么？”
宋龄娥轻轻将手缩回，摇摇头说道：“没什么事，只是担心四哥他们。”
黄麒英灼灼的目光望了过来，宋龄娥低头避过，站起身说道：“我还是写封信函给三哥。”说罢走到书桌边缓缓坐下，提笔凝神写了起来。
黄麒英走到桌边，却见她写了几个字，马上又揉成一团丢了，微微笑道：“心中意乱，如何下笔？心中有事，却不能言，久而久之，郁结成疾。”
宋龄娥手中的笔锋顿住，叹口气说道：“黄师傅，你很了解人的心性啊。”
黄麒英负手而立，低声说道：“愁字当头，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不过以你的才智，我想这世间还能让你发愁的，不过唯情字一道了。”
轻轻将狼毫笔放下，宋龄娥伸出玉手，只见上面五彩斑斓的景泰蓝指甲套，很是夺目，只听她轻轻说道：“从前我不喜欢戴这些饰物，现在也试着戴了，却觉得没什么不好，甚至习惯了之后，不戴上有些不便了。现在想来，觉得自己不像是从前的自己了，黄师傅你明白么？”
黄麒英微微一笑说道：“你不该怨你自己，你该怨为你带上这些饰物的人。其实你是在说你和皇上的事，你发现自己慢慢开始陷入了其中了，是么？”
宋龄娥脸上微微一红，瞬间又变得苍白，颤声说道：“黄师傅，我是不是不该这样呢？”
黄麒英叹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况且皇上他对你千依百顺，恩宠有佳，但凡女子能遇到真心对待自己的男子，哪有会不动心的？当初你选择了回宫，也是想让我们的大业能更加顺利得成，各种苦况想必你都已经算到过，却偏偏算漏了这情字一节，是么？”
宋龄娥幽幽的说道：“原来我真的只是一个普通女人罢了，也逃不过世俗男女的情爱。”
黄麒英摇摇头说道：“倒也不用如此想，你本就是性情中人，绝情绝爱根本不是你能做到的，爱也罢，恨也罢，人的七情六欲却是最难控制的。其实最为一个旁观者，我也想问你的，只怕你不愿回答。”
宋龄娥淡淡的一笑，说道：“你是想问我和荣禄的事吧。”
黄麒英点点头说道：“他也是个情种，前面你还未进宫，还是玉兰的时候，你们俩的事，我一直看在眼中。你现在真的就把荣禄忘了么？”
宋龄娥一头一紧，苦涩之意上涌，苦笑道：“还有必要重提此事么？”
黄麒英说道：“倘若你心中已经没有这个羁绊，那么和皇上之间又有什么好愁的呢？”
宋龄娥站起身，推开窗户，却见屋檐上晶莹的冰凌子，在阳光的折射下，闪着五彩的光芒，水珠子慢慢的下滴着，她看着那冰凌说道：“冰凌化水，不能再附着于屋檐上，我和他也一样，相互着依，却是一场造化。但我和他立场不同，总有一日是会离分，到时候满汉大义之前，情爱之间，我却又如何取舍呢？”
黄麒英微微点头说道：“这才是症结所在啊，但现如今，你就能选择了么？”
宋龄娥轻叹一声：“我已经想了几日了，三哥也是看出了这其中微妙，想让我出宫，和我当面细说。但我一直躲着，就是我还没有想到如何取舍，不敢去见三哥。”
黄麒英说道：“取舍一道，其实你在进宫之前早已注定了，大势已成，整个天下会都在你一人手中，千万人都在按着先前的设想在行事。若是到时候，你斩不断情丝，时势所迫，大势所趋也会逼着你做出选择的。”
宋龄娥苦笑道：“算来算去，却是把自己算了进去，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看来要成大事，真的是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啊。”
黄麒英看她笑得甚是苦涩，心中不忍，说道：“真到了那个时候，你不如和他说个明白，希望他能看出其中大势，就此退隐。倘若他真的愿意放弃无上荣耀，甘心退隐，我会帮你打点的。”
宋龄娥闻言欣喜的说道：“真的行么？”
黄麒英点点头说道：“不过就怕他迷恋权势，看不清大势，执意要逆势而为，那就谁也救不了他了。”
宋龄娥笑道：“只要有这个办法就好了，我相信他会明白的。”黄麒英看她喜上眉梢，看来真是已经泥足深陷了，当下只是微微叹气，却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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