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赵氏孤儿
清道光二十六年三月，山西太原府祁县，张雷漫无目的的走在祁县城内，看着这祁县城池，忽然觉得整个城池形同占代官吏所戴的纱帽，不禁苦笑起来，自古民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自己失去了大盛魁，究其原因还是大盛魁太过招摇了。忽然间抬眼看到乔家商号复字号的总号店铺，哼了一声，一口浓痰吐在地上，喃喃说道：“今日吾躯归故土，他朝君体也相同。”
这祁县城池有四道城门，门顶筑有匾额，东曰“瞻凤”，西曰“挹汾”，南曰“凭麓”，北曰“拱辰”，十分雄壮。张雷不知不觉走到了东门瞻凤门，看到东门人群熙熙攘攘的，哈哈一笑，难道自己要出城去吗？他摇了摇头，转头往回走去。他是一个忙惯了的人，忽然赋闲下来，很是不习惯，每天只在这大街上溜达，都快闷出病来。
正走间，忽听背后一人唤道：“二爷，是您吗？”
张雷只觉得这声音很是熟稔，转过头一看，却见一个尖嘴猴腮的人，脸上一颗极大的黑痣，长的极是恶心，那人身边还带着一个十六、七岁的青年。
张雷蓦然想起，这人却是大盛魁商号乌兰巴托行商队的管事李福，这人模样特别，任谁看了一眼都无法忘记，为人很是圆滑，倒也有些头脑，乍见到故人，张雷心中一喜，上前问道：“李管事，你怎么到祁县来了？”
那李福哭丧着脸说道：“二爷，可找到你了，说来话长了。”
张雷看两人风尘仆仆的样子，指着街边一处茶摊说道：“走，先到茶摊，咱们喝着茶说话。”
三人来到茶摊坐下，茶摊老板上了茶水，还有些糕点，那青年人倒也不客气，拿起就吃。
张雷看着那青年人笑道：“这年青人是谁？你儿子？”
那李福摇摇头说道：“我可没这福气，他姓赵，是我第一个东家赵氏家中的独子。”
张雷奇道：“那他怎么会跟着你呢？”
李福叹口气说道：“这娃娃命苦，九岁那年，全家被天理教匪徒杀光了，只剩下他一个了。”
张雷点点头说道：“是啊，这些个天理教，不去杀那些个贪官污吏，却来祸害平民百姓，很是可恨。”跟着他话锋一转问道：“你怎么来祁县了？”
李福说道：“自从三爷救了我之后，七年了，我一直在大盛魁做事，也算是个老人。年初二爷你们遭人陷害，被那乔家商号乘虚而入，夺了权柄。之后乔家大举派人接管各处分号，用各种借口清除我们这些老人，上个月无故将我辞退了，我就到这祁县还想跟着二爷、三爷你们做事。”
张雷叹了口气说道：“我这有些银子，你拿着做点小生意吧，我们不会再做生意了。”
李福呆住了，问道：“二爷，怎么了？”
张雷苦笑道：“经此一役，大哥退意已定，躲在家里不出来。你三爷却是纵情声色，留恋烟花之地，颓废的可以。而老四嘛，这个人我向来不喜欢，见利忘义是个小人，要我和他合作，我到不如在家赋闲。”
李福摇摇头说道：“二爷，我这次到来是探听到一个秘密，所以想和你一起参详的。”
张雷淡淡的说道：“什么秘密？”
李福低声说道：“二爷可记得一年多前，乔家汇通票号遭人挤兑一事？”
张雷点点头说道：“记得，那次乔致庸不知道是提前设下的局，还是提前收到了消息，准备了大量的现银，愣是每一个提兑现银的人都拿回了现银，而且没有算错一分一毫的利息，没有一张票单出错。那次事件之后，他们票号算是名声响亮，信誉稳固，无人可以撼动了。”
李福接着说道：“小的很是奇怪是何人要对付乔家，所以暗中查访了近半年的时间。”
张雷说道：“乔家崛起太快，任谁都眼红，有仇家算什么？那时候，我们大盛魁收到消息，不也是去参与挤兑了吗？”
李福摇头压低声音说道：“二爷说的那是明面上的，小的终于查探到了，出手对付乔家的是朝中的六阿哥。”
张雷闻言吃了一惊说道：“你可莫要乱说，六阿哥对付乔家做什么？”
“挤兑的时候，我也去了，我发现有好几个带头挤兑的，都是京城口音，他们虽然变着口音说话，可是其中三人老是玩着鼻烟壶，那样子就活脱脱的是京城里的八旗子弟。之后，我去了京城一趟，很凑巧，在天桥下又遇到了其中一人，就跟着他到了一处茶馆，在茶馆他见了另一个人，那人气度很是不凡，我偷听他们说话才知道，那人却是当朝文渊阁大学士、户部尚书、六阿哥的老师着卓秉恬。”
张雷沉吟道：“你就凭这个猜测是六阿哥对付乔家商号？”
李福点头说道：“对，原因很简单，乔家商号是四阿哥那一边的，所以六阿哥要对付他们。”
张雷奇道：“何以乔家会是四阿哥那边的？”
“乔家在回疆花了几十万两银子支持林则徐兴修水利，开垦荒地，图的是什么？还不是因为林则徐和当朝首席军机大臣穆章阿是死对头，而穆章阿是支持六阿哥的，所以四阿哥要林则徐早日能重回朝堂和穆章阿抗衡。”
张雷一拍大腿说道：“对啊，这是在明显不过的了。难怪乔家能够说动林则徐放过我们，原来有这么一层关系在里面。”
李福接着说道：“二爷，大盛魁落入他人之手，定是乔家处心积虑做的，他们肯定联合了官府，否则还有什么人能栽赃陷害得如此干净利落？”
张雷捏紧了拳头说道：“好个乔致庸，果然是你做的手脚。”说完看着李福说道：“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李福说道：“二爷，你错了，乔致庸没有这个心机的，算计大盛魁的另有其人。”
张雷哦了一声没有接话，李福接着说道：“二爷可曾细细研究过乔致庸发家的历史？”
“这倒没有。”
李福说道：“我查探过，乔家商号一半的伙计和分号掌柜都是出自上秦慈幼局这个地方。”
张雷哦了一声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乔家和上秦村宋家联合开办的收养孤儿的地方，孤儿在里面学到一技之长后就会到乔家商号做事。”
张雷嗯了一声问道：“上秦宋家？什么来头？”
李福恨恨的说道：“上秦宋家倒是当地的富户，可他们家七年前收养了一个小女孩，取名宋龄娥，这小女孩才是幕后的主脑。”
张雷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这笑话真好笑，一个小女孩是幕后主脑？我们大盛魁就是被她算计了？”
李福正色说道：“这是事实，乔致庸接掌了乔家商号之后，原本是规规矩矩的做着原本的生意，没有起色的，可是有一年，他去了京城，在京城认识了宋家的人，之后宋家的家主宋四元和小女孩宋龄娥到了祁县乔家座客，从那时候开始，乔家制作了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生意一下子活络了起来，而且越做越大，五年时间里，秦晋已经无出其右者了。”
张雷呆了一呆说道：“我还是不相信一个小女孩有如此本事，除非她是神仙。”
李福深深叹了口气说道：“那小女孩我也和她打过交道，那年她才七岁呀......”当下将当年童养媳的事说了。
张雷听了眉头一皱说道：“小小年纪心思如此慎密，真是了不得，比之七岁项橐三难仲尼只怕也不惶多让。”
李福点头说道：“是啊，而且乔家二掌柜秦穆严，乃是宋家管家秦恒的孙子，算是宋家的人。虽然那小女孩没有公开露面，但我猜想，那些稀奇古怪的主意十有八九是出自她手。”
张雷看着李福说道：“你说了半天，是想撺掇我找乔家和宋家报仇？”
李福点头说道：“二爷，只要我们能弄垮乔家和宋家，到时候就可以重掌大盛魁，再投靠六阿哥，自然可以东山再起，重霸北方第一商号的名声。”
张雷盯着他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关注宋家？宋家和你有仇吗？”
李福看了那青年一眼，两人说了那么多话，那青年始终吃着糕点，头也不抬一下，这时候却抬头冲着李福和张雷傻傻的笑了笑，又低下头去。李福叹口气说道：“我第一个东家赵氏被灭门就是因为那小女孩，不知道是她请的高手还是宋家请的高手，到赵家两次寻仇，说是赵家害死了她爹爹王增昌，后来天理教以这个为借口就把赵家灭门了，侥幸活下来的少爷也变得痴痴呆呆的，所以这个仇我一定要找宋家算的。”
张雷摇摇头说道：“乔家也好，宋家也罢，我都没有兴趣了，经此一役，我已经答应了大哥，收手不做了，我给你些银子，早些离开祁县吧。”
说完张雷留下银子就回去了，李福看着那青年说道：“少爷，我按你的吩咐说了，可这张雷已经吓破了胆子，这可怎么办？”
那青年这时候却停下了吃糕点的动作，目光中却没有了那呆傻的神色，低声说道：“无胆匪类，由得他去，我们另想办法，这血海深仇总会得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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