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百三十一 全军素缟
联军中军帐里，前一刻还被众人以为死在吕布手里的周临，后一刻就坏笑着醒了过来。这恶作剧颇有些过分，但只有险些失去才会让众人清楚，周临是如何地不可或缺。且嬉笑怒骂，都是对着眼前这孩子气的少年。&1t;/p>
“我不是在无理取闹，我是真的险些死了。”待众人从他身上走开，周采薇处理少年胸前骇人的伤口时，周临拿出那块碎裂一角的护心镜，说道:“是瞳儿赠我的这面护心镜，为我挡住了要害。其后闻人及时赶到，让吕布未能给我致命一击。”&1t;/p>
“之后呢？之后闻人拖着重伤累赘的大哥，单枪匹马从十几万大军的重围里杀了出来？”翟燎嘴角略微动了动，他一脸震惊地望向淡漠如冰的佘闻人，说道:“闻人，我们究竟何时起……和你竟差了这么远？”&1t;/p>
“你……本来就从未赢过我半招。”佘闻人撅起嘴来，撇过头去露出了一丝傲娇的笑容。王昭锦看了一眼她摘下红丝巾的雪白胸脯和空荡荡的甲胄，顿时明白了一切，笑说道:“佘佘，你取下了陨石，是吗？”&1t;/p>
“我若是不取下来，清明就会死，我也会死。”佘闻人松了松自己紧绷的手腕，不得不说解放力量后，她还颇有几分不自在，言道:“战后我会回九江一趟，捡得回来我就继续穿着，捡不回来……就要拜托你回洛阳后再为我打一副了。”&1t;/p>
“嘻嘻，捡不回来也无妨，那块天外陨石，还剩不少呢。”王昭锦莞尔，一对小姐妹对视一眼，各自一笑。一旁的翟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解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呢？什么捡回来捡不回来，陨石不陨石的？”&1t;/p>
“嘘！”翟燎话音刚落，王昭锦与佘闻人就一齐向他示意噤声，神神秘秘地说道:“这是女孩子之间的秘密，别问。”&1t;/p>
看弟弟与衡天军众人其乐融融的模样，罗孤颇为欣慰地笑了笑。他望向佘闻人，冷不丁地对她说道:“看来我当年在虎牢关说过的话，你都听进去了。你看清了这天下，也看清了自己，有所取舍，方有如今的越。”&1t;/p>
回头望着一如往昔桀骜的罗孤，他当年在虎牢关前的指点仍旧历历在目，佘闻人咽了一口唾沫，一字一句地说道:“仅次还不够，就算是现在的我，也难以望你项背。”&1t;/p>
“呵，拿我当做目标，对你而言，未免太过刁难。”罗孤颇为爽朗地笑了一声，从他的笑容里，佘闻人看得出赏识，也看得出轻蔑。还未等她回答，周临就说道:“大哥，你就别再刁难闻人了，她可是刚救了我一命，已经很累了。”&1t;/p>
“方才你是看出我在装死的吗？如若不是，我可要伤心了。”&1t;/p>
“呵，臭小子，你瞒得过营中的所有人，又怎会瞒得过卿言和我这个做哥哥的？”罗孤无奈地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道:“我不仅看出你是在装死，还看出你装死要施行的计策。所以才让翟燎把你抬回中军帐，陪你把戏做足。”&1t;/p>
计策？佘闻人记得在九江田垄的矮墙边，周临曾对她说过，自己装死是为了进行下一步的计策。如今两人平安归来，也是该将计策说出口的时候，少年抚了抚自己的额头，笑说道:“哈哈哈哈，果真还是瞒不过你啊，大哥。”&1t;/p>
看着相视而笑的两兄弟，翟燎端得是一个懵逼，他倒也不去费神多想，兀自直截了当地问道:“计策？大哥，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怎么装个死，还有计策了？”&1t;/p>
“别急，让我细细道来。”周临在床榻上坐起身来，把玩着手中的护心镜，说道:“吕布在我胸口划开一道的时候，他并不知道我有护心镜。在他看来，这道掠过心脏的伤口，毋庸置疑会置我于死地。而之后我和闻人现身于仲家军阵中，我也始终装得很像，像到连与闻人正面交手的张辽和高顺都被骗过去。甚至在进这座绝对密不透风的中军帐前，我都装作自己已经是一具尸体，还被你们当做恶作剧，痛骂一顿。”&1t;/p>
“但此时此刻，姚倾和吕布所能得到的情报，必定是两军几十万人都能看得见的，我已经死了的消息。只要我不从这座中军帐里完好无损地走出去，他们就绝无确凿证据证明我还活着，就算他们起疑不信，有一个人也必定会信——吕布。”&1t;/p>
“那就索性当我死了！云律，传令下去，主将周临已死，全军素缟，停止攻城。大哥，你假装和云律争抢我的尸体未果，负气出走，就此消失于徐州战场。”&1t;/p>
经周临雷厉风行地一说，众人一时间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中军帐里的空气凝固片刻后，倒是郭嘉先明白周临的意思，惊呼道:“你是要引蛇出洞，让吕布忍不住前来劫营，再在下邳城外将其擒杀！”&1t;/p>
“啧啧，还是奉孝聪明，深得我心。”周临躺在床榻上，笑面春风地拍了拍掌，说道:“我活下来是真的，但九江受难，我军粮草不济，半月之内不得不退也是必须面对的问题。难道就这么灰溜溜地撤军回去？我可咽不下这口气，受吕布的一记戟伤，我要他拿命来还！”&1t;/p>
“我知你何意，但如此计策，会否不甚稳妥？”虽然周临说得无甚大碍，但郭嘉仍是免不了要担忧一二，他问道:“这一计瞒得住吕布，却瞒不住姚倾和陈宫。有姚倾在，他会拦着吕布，不让他涉险。就算姚倾撤兵，陈宫也必定能够劝住鬼神，固守城池。”&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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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孝，这一计不仅瞒得住吕布，还瞒得住袁术。我的死讯，恰好就是寿春向姚倾施压的理由，他营中不还有一位长史么？汉相周临已死，他要是再不南下回援，就说不过去了吧？”周临桀然一笑，仿佛一切都在他掌握，少年言道:“至于陈宫，他着实能劝动鬼神三分，引他走一条不那么愚蠢的道路。”&1t;/p>
“但我临死之前，还给吕布埋下了一颗刚愎自用的种子，此刻应正在他心底，生根芽。”&1t;/p>
在少年将他的计策悉数道出后，众人方知他的底气何在。诚如他所言，汉相周临的死，会让战场上的诸多局势生惊天动地的改变。以这一假消息引导吕布，或可能够置他于死地。而他与陈宫之间的信任，也在周临的挑拨下，一次一次地横生裂痕。&1t;/p>
得知兄长的心意，储靖率先一笑，向床榻前的周临握拳说道:“既然如此，大哥，我这就去向全军……宣布你的死讯，督造孝带白衣，让营中一片素缟。”&1t;/p>
最明白自己心意的，总是视若知己的二弟储靖。躺在床榻上的周临嘴角掠过一丝微笑，问道:“云律，就这么贸然将我的死讯宣布，不怕扰乱军心吗？”&1t;/p>
“大哥是大汉丞相，也是衡天领，你一死，军心必定会乱，这无可避免。”储靖始终保持着一副温润如玉的微笑，谦逊地望向兄长，说道:“但只要我知道你还活着，就会拼尽全力去稳住军心，因为我清楚，这么做是值得的。”&1t;/p>
“无论如何，大哥你能够活着……真是太好了。”&1t;/p>
周临死时，储靖连眼泪都不多一滴，但人人都知晓，他才是最悲伤的人。如今周临几乎死而复生，也是储靖最早接受这理所应当的结果，转身去做他分内之事。只是在转身的那一刻，大起大落，他还是忍不住声音哽咽，带着些哭腔。&1t;/p>
这一切的一切，周临都很清楚，他朝着弟弟温润一笑，说道:“辛苦你了，云律。”&1t;/p>
其时，已是夜幕降临，下邳城骠骑将军府中，姚倾大惊失色地猛得站起，说道:“你说什么，周临死了？”&1t;/p>
“哼，本大爷一戟砍透的他的心脏，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得胜归来的吕布整个人都显得底气十足，他耀武扬威地抬了抬自己的方天戟，说道:“后来你们仲家军十几万人都看得一清二楚，周临趴在佘闻人马上，一动也不动，早就是一具凉透了的尸体。”&1t;/p>
“奉先，佘闻人从你眼皮底下将周临救走的时候，他可还活得好好的。后来佘闻人从军中杀出来，他也不过是未曾动过而已。”与吕布的意思不同，陈宫倒是谨小慎微，说道:“他诡计多端，你应该清楚，不亲眼看见他的尸体凉透，你又如何笃定？”&1t;/p>
“吕奉先，你真是可悲，离了陈宫，竟什么也做不到，连只蝼蚁也不如。”在陈宫对自己的判断指指点点的时候，吕布脑海中回想起少年临死前对他所说的话，鬼神登时忍不住咬牙切齿起来，回头不耐烦地对陈宫说道:“公台，那一戟是你劈下去的，还是本大爷劈下去的？我在周临的心脏划过一条血口子，深可见骨，换做是你，你能活下来吗？”&1t;/p>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周临是生是死，我们所面对的联军将截然不同，你不该如此轻敌！”向来仗义执言惯了的陈宫并未觉吕布对他的意见，仍旧喋喋不休地说道:“骄兵必败，我军如今只剩下邳一座城池，稍有错失，那就是万劫不复！”&1t;/p>
此刻的姚倾并无心思听这君臣二人的争论，听到周临的死讯，他颇有些心乱如麻。曾几何时，鬼镰亦恨他入骨，但自从那日以武交心后，姚倾对周临也多了一分如昔日同伴般的复杂情感。即便九江围杀的计策是他所定，但他真的未曾想到，周临会死在这雕虫小技当中。&1t;/p>
甚至他根本不敢相信，周临竟会这么草率且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吕布的手中！&1t;/p>
就在姚倾头晕目眩，吕布与陈宫争论不休的时候，门外一名夜蝠斥候信步走来。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无悲无喜地说道:“禀报大将军，周临已死在吕将军戟下，佘闻人将他的尸体抢回，衡天众痛哭不止。”&1t;/p>
“如今死讯已传遍联军上下，储靖下令全军素缟，为周临披麻戴孝！”&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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