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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代写家信


第二天起来,文帅去了南市。南市位于南城,贫苦人聚居,杂耍卖艺者居多,行脚挑担者不少。而且穷苦人多不识字,或许有生意可做。

        文帅问了人,寻着‘把头’,说明了来意。把头是个满脸钢丝胡的中年汉子,不知是不是文帅对他的眼缘儿,听完文帅所讲,大手一挥道:“行啊,收你个落地钱,一日两文。”

        “多谢了。”文帅拱手,进庙烧香,过路留财,这本也是江湖上的规矩,所以文帅也不觉得什么。

        选了个地方支上桌子,看到不远处有位卖字画的书生拿白眼瞧他。文帅略一琢磨,觉得初来乍到,切莫得罪人,哪怕对方是个看上去一无是处的穷书生。

        文帅走了过去,深鞠一礼道:“兄台请了,晚生姓文名帅字玄德,借宝地代写书信以糊口。拜上兄台尊姓大名。”

        俗话说抬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大家又都是读书人。那人还礼道:“不敢,小姓吴,草字用贤,字怀德。庚午年秀才。”

        文帅心里有点儿不高兴,不就是秀才吗?有什么了不起的,爷是没赶上,要不然至少也得是个举人。但面儿上还是恭维道:“原来是吴秀才,失敬失敬。晚生没有功名,日后还要请吴秀才多多提携。”

        人抬人高,吴用贤一脸受用的表情。又寒暄了两句没营养的废话,文帅回自己桌边坐着去了。

        刚坐下没一会儿,就有人上前寻问:“秀才这是做什么的?代写家信吗?”

        文帅跟人客气:“我不是秀才,没有功名,是代写家信。”

        那人梗着脖子说道:“怎么不是秀才?会写字就是秀才。”

        行。文帅没脾气,微笑着答道:“五文钱一封。”

        文帅狮子大张口,因为在南市转了转,发现杂耍卖艺的挺多,也有人往场子里扔钱,一会儿就好几十文。所以文帅打算开个高价试试,毕竟这里是青川府,不是洪路县。

        “行。”那人摸出五文钱放在桌面上。

        文帅一愣,这就有生意了?钱还是很好赚嘛。瞟了吴用贤一眼,却发现人家正不屑地翻着白眼。文帅心里一动,难道五文钱一封还要少了?洪路县才一文钱……不对,TMD洪路县那个代写书信的蒙人吧?怕文帅也支桌子抢生意才说一文钱一封的吧?

        文帅想通了这一节,拿眼去看吴用贤,见吴用贤伸出右手,大张着五指,翻了一下。文帅明白了,至少十文一封。

        文帅笑着摇头,想着再有人再涨价。却听要写信那人大着嗓门喊道:“来写信呐!这位秀才五文钱就给写。”

        呼啦一下围上来一群人,那人还维持秩序:“排队!排队!”

        我去!文帅想拿鞋底碾他脸。

        这波人直写到吃晌午饭才算完事。末了一个小伙子拿着信看了看,又转头看看吴用贤那边,说道:“秀才,你的字不怎么好看,要是写成那样就好了。”

        文帅这个气呀,要能写成那样就卖字了,谁还给你写信啊?

        找个小摊子吃了饭,回来时刚坐下没一会儿,丫环来了,一脸俏笑着从丝带里拿出折好的香笺放在桌上,看着文帅不说话。

        文帅愣了一下,打开后看到一列娟秀的字迹:金屋玉柱笼中雀,心比天高。

        文帅明白了,这是曲问兰的手笔,这是要考他。略一思索,别的没想,对心比天高,最好是命如纸薄。然而曲问兰身在娼门,如此应对只怕更让她心伤。文帅提笔在香笺上写道:美玉匣里暗,金钗土中叹,待到重见日,把酒临水岸。

        写完之后想了一会儿,又在下面画了个方框,方框里又画了一个卷起的卷轴。然后将香笺递还给丫环,说道:“小生对不出来,有负曲姑娘。”

        丫环微微嘟嘴,伸手扯回香笺,‘哼’了一声,掉头便走了。

        吴用贤屁颠儿屁颠儿地跑过来,一脸急色地问道:“那是曲姑娘的丫环吧?”

        文帅愕然看着他,穷成这样,还去过贮玉馆?但还是点了点头。

        吴用贤两眼放光,问道:“找你什么事儿?”

        文帅微微皱眉,真想说‘关你屁事’,但还是忍住了,笑道:“对对子,我对不出来。”

        “找我呀!你怎么不找我呀?”吴用贤急赤白脸,就差手舞足蹈了。

        文帅拿过一张纸,写上:金屋玉柱笼中雀,心比天高。

        然后递给吴用贤:“对吧。”

        吴用贤看了一会儿,说道:“你的字真难看,我那有临帖,过来拿。”

        文帅哭笑不得地站起来,跟着他向书画摊走去。

        丫环回到贮玉馆,看到曲问兰一脸期待,不免有些张不开口,迟疑了片刻才拿出香笺递过去,说道:“姑娘自己看吧。”

        曲问兰不明所以,打开香笺,片刻后喜极而泣。丫环诧异,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曲问兰把香笺放在桌上,指着画说道:“他对出来了,你看这不是檀匣,里面画的是绢带缚着的一卷画。只是他不愿以命如纸薄来应对,怕伤了我。所以才写了这首诗。待到重见日,把酒临水岸。桃儿!他……”

        曲问兰哑住,若说有情,现时现下,哪个男子又能对她无情?若说能赎她出去,文帅即便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也是枉然。

        桃儿恍然,拍手笑道:“姑娘慧眼识人,如此聪明灵透的人,行商做贾必也在行。姑娘不必想得太多,助他起业,便是有那么一天,让他重金要了你也是好的。”

        曲问兰眼中一亮,这话没错,真到了失势那一天,不得不待价而沽,能服侍他也是好的。

        曲问兰起身就要去拿细软银票,却被桃儿挡住:“我的好姑娘,急也不是这么个急法儿,你且安稳着,待我问问他想做什么,能做什么才说。莫名其妙地给一大笔银子,就是再好的人儿,怕也毁了吧?”

        桃儿去而复返,而且满面笑容。文帅知道曲问兰解出了他的用意,但却佯装不知,问道:“大姐儿有何吩咐?”

        桃儿尚未开口,那边吴用贤大声说道:“我对出来了!”

        桃儿转头看向吴用贤,文帅没说话,其实吴用贤应该早就对出来了,只是一直没说,怕被他抢功。

        吴用贤迈着四方步,摇头晃脑地向这边走来,嘴里念念有词:“金屋玉柱笼中雀,心比天高!檀匣绢带画中人,命如纸薄!”

        文帅暗自佩服,他倒是想到了命如纸薄,也想到了画中人,只是这檀匣绢带却没有想出来。

        桃儿冷了脸,脆声说道:“是呀,我们贮玉馆的人的确是心比天高,命如纸薄,却也犯不着受你这般奚落!”

        吴用贤和文帅同时一愣,前者暗叫糟糕!后者暗道侥幸!

        “容我再想。”吴用贤手指敲着额角,臊眉耷眼地回自己摊子了。

        桃儿翻了他一眼,转回脸笑意重来,说道:“文相公才高心善,姑娘说承你的情了。昨日听文相公言道,有意行商做贾,不知相公做何打算?莫不是常在此处代写家信吗?”

        文帅想了一下,囤粮这一招还是有危险的。一来,年景不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他能想到,那些大粮商一样能想到。二来,买了粮食要如何存放?若是大旱倒还好说,要是阴雨成灾,那粮食也得长毛儿啊!

        桃儿看他脸色,知他猜疑不定,笑道:“相公且说来听听,即便我不懂,我家姑娘也会明白。”

        文帅想了想,修书一封递与桃儿,说道:“敬呈姑娘亲览。”

        桃儿接过书信掖入丝带,微有些不高兴:“相公可别瞧不起我,恼了我,可是要你好看!”

        文帅连忙拱手陪笑道:“大姐儿这话从何说起?小生穷困潦倒,唯大姐儿不弃,忙于奔走。感念尚且不及,何来轻视之意?只因此事机密,不便喧之于口。大姐儿是姑娘房中之人,不论何事,焉有瞒过大姐儿的道理?”

        桃儿嫣然俏笑,杏眼轻扫,转身去了。

        桃儿走后,吴用贤快步走到桌边,问道:“前次你在笺上写的什么?”

        文帅笑道:“美玉匣里暗,金钗土中叹,待到重见日,把酒临水岸。”

        吴用贤一脸懊悔之色,摇着头走开了。

        曲问兰得了书信,满心欢喜地打开,细看之下却花容失色,忙提笔急书,折好后交与桃儿道:“快送府衙,请宋叔叔亲阅。”

        桃儿不明所以,但眼见姑娘花容失色,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接了书信转身出门,直奔青川府衙。

        文帅等到黄昏,也不见桃儿再来,心想曲问兰可能不看好他的计划,所以这事儿办不成了。文帅一笑起身,收拾了笔墨纸砚,与吴用贤道了别,找把头交了钱,回返镖局。

        刻意路过贮玉馆,却见门前有衙差值守,文帅心中暗叹,想必是高官到访,曲问兰也脱不开身了。

        回到镖局,吃着饭,文帅对赵鲟说道:“跟总镖头说说,多买些粮食囤着,以防灾年。”

        赵鲟愣了一下,笑道:“不会。夏粮长得好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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