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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府衙长谈


夏粮是长得好着呢,秋粮呢?秋粮不收,不是也算灾年吗?但文帅话已说过,听与不听,也就随便了。况且镖局自有门路,即便真到了灾年,开火应该不成问题。吃过了饭回到房里,锻炼洗漱睡觉。

        第二天起来奔南市,刚打开小包袱,还没等把笔墨纸砚拿出来,一队官差走到近前,当先一人二十多岁,浓眉大眼,玉面无须,身形健美,戴无翅纱帽,穿箭袖红边捕快服,左手按着腰刀,上下打量文帅,问道:“可是文相公?”

        文帅心惊胆战,在洪路县就被砍过头,那是因为锦杏。不会这么巧,在青川府因为曲问兰再被砍头吧?红颜祸水啊!

        文帅小心地回答:“晚生便是,敢问官爷有何见教?”

        那人一抱拳,说道:“在下陈柯,青川府捕头。府台大人请文相公移步一叙。”

        “是……容晚生收拾一下。”文帅重新系好包袱,听话音不像是要杀他,但这种事儿可不好说。没准儿这里的官还得要个脸面,街面儿上和气,到了府里再变脸也说不定。但想跑也跑不了,认命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跟着陈柯进了府衙,直接被引向后宅。文帅的心越提越悬,这后宅是寻常百姓能去的吗?到了后宅,直接抽刀砍了你都不冤,那可是府台大人的宿地,一个寻常百姓进去了,安你个行刺知府的罪名,都不用费心思。

        进了月门儿,远远看到凉亭里坐着人,走近了些,看到那人四十岁上下,微有些发福,穿着便服,正在喝茶,旁边有两名丫环打着扇。

        文帅知道那人肯定是知府,连忙低下头,看着陈柯脚后跟,亦步亦趋地跟着。

        到了凉亭外站定,听陈柯说道:“大人,文相公请来了。”

        “好。你们都下去吧。”声音有些单薄,但透着威严。

        “是。”陈柯抱拳答应,侧过身摊手道:“文相公请,这位是府台宋大人。”

        文帅连忙跪倒:“草民文帅文玄德,拜见府台大人。”

        “免礼。文先生请起,进来坐吧。”

        府台叫‘先生’,那就是有事儿要问了。文帅起身,低着头进了凉亭,坐在宋大人对面,眼角余光看到陈柯和两名丫环都走开了。

        宋大人亲手给文帅倒了盏茶,温言说道:“文先生不必拘礼。宋某是问兰的叔父,我与他父亲一榜知交,可惜曲兄遭难,我无力回天,只能照应这个世侄女。昨日问兰提起文先生,有关秋粮绝收一事,还请文先生见教。”

        文帅放心了。难怪曲问兰这么高调,守着这么大一座靠山,哪还有人敢为难她?而且她也不是没上心,估计是心忧百姓疾苦,一见书信,先想到的是这青川府一府上下的老小,所以才找了宋大人。文帅心中对曲问兰的评价,又上升了一个高度。

        但有一个问题,刚见面不了解这位府台大人的脾气秉性。话可不能明明白白的说,一个不好,还是得倒霉。文帅小心答道:“在大人面前,晚生安敢班门弄斧。”

        宋大人一笑,说道:“我今日穿了便服,便是以长辈身份过问。你无论做何猜想,但说无妨。官场沉浮,我这一任能做到何时尚未可知。问兰总要有个倚靠。文先生,你懂我的意思吗?”

        “晚生明白。”文帅太懂这个意思了,赚下金山银山,再抱得美人归,夫复何求啊!

        文帅说道:“宋大人,晚生斗胆。洪路县天灾,地陷之后不是大旱便是暴雨。夏粮虽是无虞,但秋粮定然绝收。一处绝收,粮价必涨。一处价涨,粮商必会囤积,再加上周转不利,其势必会蔓延开来。是以晚生愚见,不如早做打算。”

        这是科学,多米诺骨牌效应。说了估计他也不懂,所以文帅也没提。

        文帅小看宋大人了,宋大人懂这个。微微一笑道:“文先生高见。不过我有一事相问,灾年一至,朝廷必会放粮拨款。请问先生如何应对?”

        文帅早料到他有此一问,当下站了起来,深鞠一礼道:“请大人先恕晚生无礼之罪。”

        宋大人一笑:“但说无妨。”

        文帅说道:“朝廷调粮,必会被转卖。所以粮到不了地面。而拨款,在层层盘剥之后,到了地面也难足五成。一面是高价的行市,一面是捉襟见肘的粮款,大人纵然神通广大,也喂不饱这一府之众。朝廷不会过问内情,只要有流民,便是地方上的责任。大人,到那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大人要如何自处?”

        宋大人微微带笑,昨夜去了贮玉馆,当面问了曲问兰。提到这个文帅,曲问兰娇羞美赞,当时宋大人并不在意。只道是女儿家心怀荡漾,免不得过分浮夸。而今日一见,对文帅的评价大为改观。此子不是夸夸其谈之流,确有些真知灼见。

        宋大人沉吟半晌,问道:“以先生之见,当如何应对?”

        文帅坐了下来,低声说道:“大人一手握着粮,一手握着朝廷的拨款。十文一斗的粮救灾,百文一斗的价入帐。朝廷的拨款有了去向,一府老小感念大人的功德。大人以为如何?”

        宋大人看着文帅,这是一个穷书生吗?他没有做官,真是暴殄天物!悠悠问道:“先生因何无有功名?”

        文帅神色一暗,答道:“自幼贫苦,后结缘一红颜知己,不想因此得祸,险些送了性命。是以误了功名。”

        宋大人哈哈一笑:“人不风*流枉少年。文先生才华横溢,风*流倜傥,身陷桃花也是情有可原。府衙尚缺一名主薄,你可做得?”

        文帅立刻明白,计是他的计,谋是两人谋。做了主薄,既能帮宋大人操办此事,也能公中挟私替曲问兰赚下体己钱,自己也能从中谋利。一举三得,一箭八雕!何乐而不为?

        文帅起身,跪伏于地:“谢大人提携!晚生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哈哈哈哈……”宋大人单薄的声音,有了响彻云宵的气势!

        文帅回镖局找陈镖头,要不是巧遇陈镖头,哪来的今天?主薄一职,官虽不大,但实权在握。所谓吃水不忘打井人。文帅第一个要谢的,就是陈镖头。

        听了文帅的话,陈镖头瞪着两眼不知所措。这个穷书生,到了青川没几天,居然摇身一变,成了府衙的主薄大人!陈镖头傻笑了两声,抱拳道:“恭喜老弟……啊不!恭喜主薄大人。”

        文帅说道:“陈大哥,没有你这碗水,活不了我。你我之间永远是兄弟。我此次任职,是有一件大事要做。陈大哥若是信得过我,不妨入些本金。”

        “信得过!”陈镖头想都没想,知府大人都信得过,他一个镖头还有什么信不过的?

        当夜掌灯时分,桃儿推门说道:“姑娘,有人要见你。”

        “不见!”曲问兰秀眉微蹙,心里一直惦记着文帅,不知道宋叔叔会如何处置此事。可一天都过去了,也没个音讯,正是心中烦恼,哪还有心情见客?

        桃儿巧笑道:“姑娘可说准了,那我回了人家。姑娘可别回过头来骂我。”

        曲问兰微微一怔,问道:“何人要见我?”

        桃儿翘着嘴角,假装正经地大声说道:“青川府新任主薄,文帅文大人!”

        曲问兰一惊站起,瞬间两腮飞红,啐道:“死丫头,还不快去!”

        桃儿明知故问道:“姑娘说个准话儿,是快去请他来见,还是快去赶他走?”

        曲问兰娇羞不胜,做势欲打。桃儿嘻笑着掩门而去。曲问兰心尖乱跳,坐下后不敢看门口动静。

        “小生文帅,求见曲姑娘。”

        门外一声轻唤,惊得曲问兰三魂走了七魄,面红耳热不知所措。又听桃儿笑道:“进去吧你!”

        文帅被桃儿一推,稍显跌撞地进到门里,桃儿伸手拢了门,便再没了声息。

        上一次见她,蒙着细纱,虽隐约可见面容,终是不得真切。而今近在咫尺,秉烛观色,见她粉颊低垂,软臂扶案,娇羞无比,丽质天成。

        文帅胸腔火热,美女见得多了,各种形式的都见过,唯独这种气质的没见过。媚色撩心动,清意醒精神,总不过是那句‘独照影时临水畔,最含情处出墙头’!

        等了一会儿没动静,曲问兰心下疑惑,挑了眼角偷偷去瞄,却见他瞠目结舌站在那里,指尖微颤,额头见汗。身上穿得还是那件旧长袍。

        曲问兰扑哧一笑,抬手遮掩,说道:“公子已然贵为主薄,这身装扮,未免要贻笑大方了。”

        文帅一惊回过神来,连忙低下目光,拱手道:“小生蒙姑娘指点,得宋大人提携。却不敢忘了出身。今日来谢姑娘,另有要事相商。”

        “既如此,文公子请坐。”曲问兰转过身来,见他谢了座,规规矩矩地坐下,心中既有丝丝甜意,又有些许失望。

        曲问兰盼他君子之风,以礼相待,却又想他知情识趣,解释春风。然则无论文帅如何去做,这两相矛盾的事情却是怎么也做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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