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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石头与枯枝的谋杀案2


之后三天,僧人们发现寺里的大石板时不时失踪,都知道是谁手笔,却装聋做哑。

        江苇尘也开始说话了,僧人们发现她居然有一双阴阳眼。

        有个曾是江湖浪人的老僧断言,这是因为江苇尘天生神魂不固,才能看见这些,后半句注定福轻缘薄他没有说出口。

        小僧像得了新玩意,天天围着她看“气”,据江苇尘说,每个人头顶大多有三色气,一般是“黑气,蓝气”,见了释东后,她才知道还有人有“金气”。

        僧人更是将释东视为真佛。

        可是奇怪的事情也在慢慢发生,他们所在的青匀寺,位于青匀山顶,山路崎岖,僧人常年靠山脚的农民上山送的果蔬维生,也常常买他们的农作物。

        已经两天了,没有农民上山。

        当只剩下薄粥可供时,释东派下一个弟子下山打探。

        傍晚弟子回来了,满头大汗,喝了三碗水才道,原来是瘴气上山了,僧人在山顶有云雾遮挡,没有发现,可山下的农民看得真切。

        那瘴气可以将人化成血水,自然没有人敢上山了!

        怕瘴气侵扰到寺庙,于是释东当即决定连夜下山,僧人们忙着收拾大包小包。

        江苇尘意外的黏人,一直跟着释东。

        释东忙着收拾袈裟,问她:“你看我做什么,怕我被吃了?

        因为江苇尘一直用“你这个人要死了”的眼神看着他。

        “它想吃你,可不是因为饿,它不是你口中的恶人,它比老鹰还坏,师父,我们怎么慈悲?”江苇尘就像个虔诚提问的弟子,端坐在蒲团上。

        “你知道什么了?”释东沉吟道,寺里关于江苇尘有阴阳眼的消息他当然有所耳闻。

        “三天了,它每天晚上都在挠墙,喊着它好饿,它的双手都已经烂得垂地了,还是刨了一个洞。每天晚上你就和其他人一起把洞填上,在墙边颂一晚上的经。”

        释东听了背脊发凉,刚一开始,只是倒夜的小僧发现靠后山的墙到了晚上会有刨土的声响,喊了几声没人响应,才报到他这。

        他怕慌人心,只挑几个老僧一起去填坑,顺便颂经超度。

        可哪有什么挠墙声,更妄论喊饿声,释东明白江苇尘句句属实,因为她的描述将每晚墙里墙外的画面组合完整,毫无破绽。

        有什么吃人的东西在寺外盘旋了整整三天!而在一切被这个七岁的女童听在耳里……

        “它是什么东西?”释东问,“是它害了你爹娘吗?”

        小孩子的情绪来得突然和急促,江苇尘听后,呆了一瞬,木木讷讷的像尊小泥像,然后红了眼睛,豆大的眼泪砸下来。

        “我……我想杀了它……”

        她哑着嗓音,一字一句,说得心酸又苦楚。

        江苇尘不懂因果,却知道那个怪人的模样。

        那是一个形容恐怖堪比恶鬼的男人。

        他的一张脸像被撕成两半,左脑壳已经开裂,像被猛兽咬碎过,脑浆流了出来。

        喉咙已经深度腐烂,四肢垂在地上,摇摇晃晃的站着,它衣衫褴褛,像个最不堪的乞丐,又像坟里爬出的饿鬼。

        是江苇尘母亲刘悦最先发现的,那个不人不鬼的东西站在林子里,用腐烂的眼睛贪婪的望着她。

        刘悦本在厨房做饭,无意向窗外看了一眼,当即吓出眼泪,被起江苇尘躲进卧房。

        可是没过多久,那东西开始撞门,当厅堂大门很快被撞开后,刘悦做出了决定。

        她把江苇尘掩入衣橱,跳窗引走了那东西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之后江苇尘辗转流浪,被青匀山上的释东收留。

        释东叹息一声,显然猜到了始末,他沉吟片刻,团坐到跪着的江苇尘面前来。

        他伸上,合掌贴到江苇尘的心脏处。

        “我同你做一个约定,如何?”

        江苇尘点头。

        “我已在你心中种下了一颗莲花的种子,”释东低声,诵经的佛音一般,带着袅袅蓝烟,“慈悲如水,可以灌溉它;恨意如毒,可以摧毁它。待你心中盛开一朵莲花时,世间因果便解脱了你还有你无辜的双亲,但无论那莲花是开是败,千山万水,我都要会来寻你。”

        “若将来你被恨意毁形,我为你诵经,弯腰如环,捡拾你的骸骨。”

        “若将来你被慈悲感化,我亦为你诵经,唱莲香氤氲,世间善意终有所得。”

        释东才刚说完,小孩儿已经哭得不能自已,鼻涕将要垂到他手上。他笑着用手帕擦去江苇尘的眼泪鼻涕,一边感叹她的领悟能力果然是强于常人。

        “你听懂了?”他好奇又好笑。

        “师父不强逼我忘记仇恨,只要我努力做一个慈悲的人……”江苇尘抽抽噎噎,好不可怜。

        江苇尘自双亲去世后,便以为世上再没有人肯真心待她,如今释东成了例外,无论将来江苇尘是善是恶,都有他在身后成为她的力量。

        “我见过太多人,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误入歧途,就算他们后来是人们口中的恶人。我也在他们身上看到了善的种子。苇尘,你知道,你的一生,是你自己选择的结果。是善是恶,因果轮回,都由你自己承担……”

        江苇尘颤抖哭着,郑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释东和江苇尘都有一种强烈的预感,用不了多久,二人将会是永别。

        当夜众人拎着行李下山。

        人心惶惶,没有人发现江苇尘逆着人流,走到了那口井旁。

        她用这几日存好的石板将井口盖实,然后将灶台旁的大块木料垫底,在上面覆盖干燥的稻草和木屑,然后点燃了上头的稻草木屑。

        确定火烧得旺后,她默不作声转身回到了大庙门口,僧人们走得急了,连门得不曾关上,她小心去提了一桶水,然后拿了一摞的碗和瓢子到门口,然后静静的坐在台阶上。

        她那么乖巧和安静,仿佛僧人们只是出了趟不远的门,所以她懂事的准备好了茶水。

        可是……僧人们是去逃命,江苇尘的这些行为,仿佛在预言着僧人逃命的结果注定是失败!

        她是真的有依据的怎么做,还是因为被遗弃而神经错乱了?

        半个时辰后,门口不远处的响动证明了事实是前者。

        僧人们又回来了。

        他们搀扶着对方,面目凄凉疲惫。

        最前方的释东看到了门口的江苇尘,神色一怔,然后推开左右搀扶他的弟子,上前抱住了江苇尘。

        “好孩子,是我们粗心大意,居然把你忘在了这里……”释东十分悔恨,不过也不全怪他,一来江苇尘有意离开人群,逆向而走,二来释东毕竟是住持,全庙上下百口人的姓命都得他担责,难免顾不上她一人。

        僧人们显然也对她愧疚,默不作声的取碗喝水,小声的交谈了起来。

        原来,就在僧人们出发不久,走在队伍后面的释东就发现江苇尘没在,他坚持要自己回去找到江苇尘,让余下弟子自行下山。弟子们亦不是贪生怕死的白眼狼,硬是要和释东一起原路返回,于是一队人马僵在了原地。

        直到不知不觉中,瘴气包围了他们。不似一般的瘴气,他们遇到的瘴气果如传闻所说,如活物一般,深紫色的瘴气并不轻盈,不知什么原因,只能贴地漂浮。

        老虎的咆哮声起,瘴气中化出无数漆黑的手掌,它们不甘似的挣扎着,想抓住些什么。

        几个使棍的弟子想拿棍子去驱散瘴气,可是那瘴气就如活蛇一般缠上棍子上的手臂,不一会儿使棍弟子的手臂就化成了潺潺血水!

        失去手臂的几个弟子痛得在地上大叫,他们的脸上也被瘴气笼罩,没多久连脑袋都会被化成血水,所以为了防止牵扯到师父和同门,他们义无反顾将自己摔入那浓郁的瘴气中。

        投入瘴气的弟子再没有声响,朦胧黑雾中,只见一个古怪身影——双手仿若无力与双脚同长垂在地上,歪侧着脖子。

        瘴气里传出咬碎骨头和嚼肉声,听得人头皮发麻,没有模模糊糊的男声:“饿,饿呀,好饿呀……”

        不过他们的牺牲也为同门提供了一条救命的道路——许是饱餐了一顿,通往青匀寺方向的瘴气散了不少。

        于是僧人们护着师父,从那个方向冲了出来,又回到了寺里。

        既然回了寺,又找回了江苇尘,僧人们立刻就将大门紧闭,聚在主殿。

        怎么办?若是冲出去,跟瘴气搏上一搏,虽能有出路,却必定折损一些弟子。若是呆坐,就只能等米尽粮绝,他们被活活饿死。

        “奇也怪哉,”几个去厨房的小僧回来了一个,他手上拿着盛着今早冷粥的饭钵,脸色吓得惨白。

        “怎么了?”各坐在大殿的僧人问他。

        “有人在井边烧了许多薪柴,又用大石头块盖住了井口,我们本想用水熄灭火,可是刚一靠近井里有东西在尖叫,像是老虎?!我不敢怠慢就赶回来,留了几个师兄守在原地。”

        “什么!”一个僧人立刻反应过来,“发出虎叫的,不就是我们刚刚遇到的瘴气吗?那瘴气想从井里出来!”

        可是,已经有人将井口封住,又用薪柴加热了井水,将瘴气困在了井里,慢慢加沸,然后让瘴气在井里蒸发……

        有几个僧人已将江苇尘藏纳石块的古怪行为,和她那日说井里有东西的古怪话语,彻底的结合在了一起。

        莫不是,江苇尘早早就知道瘴气想从井里出来,所以做好了杀死瘴气的准备?

        她才多大?怎么会有这般深沉的心思?

        “让他们继续守着井,不要动什么。”释东道,他注意到江苇尘身子一瞬间紧绷,于是安慰似的拍拍她的肩膀。

        那之后,守着井边的和尚传了几次话,井里的尖叫声,已经慢慢停歇了,不过两个时辰,井里彻底没了声响,守井的僧人壮着胆子开了井,只见一井黑水,臭不可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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