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姚沐婵突然往后爬一步，再两手拍地，直接行个跪拜礼，磕了个响头。然后顺势将脸贴在地上，左右乱蹭。
西尽阳和英招看得目瞪口呆。
这礼未免行得忒大，脸都要磨破了。
西尽阳赶忙蹲下去，扶住姚沐婵的肩膀，将她使劲提起来，一边与狱神解释：“自打尸毒蛊钻进她眼睛，不只是眼瞎，脑子似乎也有损，行为格外反常，不知狱神能否帮她解除这蛊。”
姚沐婵索性低头装傻，不料有人忽然捏住她下巴，迫使她抬头。
西尽阳没这胆子，这是狱神的手。
尘土混合汗液在她脸上糊得乱糟糟，就像一只在泥坑里滚过的花猫。
“睁开眼。”他说。
姚沐婵难受道：“实在太疼，睁不开啊。”
西尽阳见她双目紧闭，操心道：“这可怎么取蛊。”
“无碍。”狱神伸出另一只手，在她太阳穴的位置轻轻点一下。
姚沐婵也不知怎的，眼皮突然不受控制的掀开。视线一片模糊，但能肯定有一双带着几分探究的锐利眼睛，正将她盯着。
她只觉心脏要跳出嗓子眼，噗通噗通，紧张极了。
却又想，现在她脸上全是泥巴，加之这里光线不佳，他再怎么敏锐也断不可能认出她。
是以，听他淡淡叮嘱：“取出尸毒蛊会有些疼，你稍作忍耐。”
姚沐婵暗暗放下心来：他果然没认出我。
旁边的西尽阳着实惊奇，狱神竟主动出声安抚？仿佛方才果断焚杀厉鬼的是另一个人。
英招则默站一旁，饶有兴致的打量满脸泥污的姚沐婵。
狱神先是将手横着，置于她眼前，而后掌心突迸红光，尸毒蛊即刻被红光罩住。似乎受不住这光，两条尸毒蛊不断扭动挣扎。
眼睛顿时犹如刀割一般，疼得姚沐婵险些叫出声。却又怕扰他施法，只好使劲咬住牙根，握紧拳头。
终于，尸毒蛊被他掌心的红光拔了出来，只是动弹两下，即刻烧为灰烬。
姚沐婵两手失力的撑在地上，不住的大口喘气，浑身已是大汗淋漓。
等缓过劲来，睁开眼，蓦的一惊：“我怎么还是看不见。”
狱神再抬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她的眼睛。只见那里布满血丝，看来尸毒蛊已伤及珠体。
见他蹙着眉，西尽阳以为情况不太好，便问：“敢问狱神，她是什么情况？”
狱神沉默片刻，清清淡淡道出：“脏。”
脏真是个出乎意料的回答。
姚沐婵后知后觉，应当是脸上的泥污弄脏了他的手。她忙从袖里掏出块水青色的巾帕，递过去：“狱神若不嫌弃，拿去擦一擦吧。”
狱神看着面前方方正正的巾帕，十分简单，什么都没绣。他接过来，却没擦手，倒是不客气的收入袖中。
起身，与西尽阳道：“拂晓将至，这具女魂不可在凡间久留。”
“小官这就带他回地府交差。”西尽阳握紧锁魂链，弯身去搀扶姚沐婵。
姚沐婵原本悬着手，等狱神把擦拭的巾帕递回来。见他迟迟没还，她总不好开口催……
罢了，不过一条手帕，不值钱。
她站起身，拱手谢过狱神，扯住西尽阳的袖口，就要与他离开。
“你的视力还需治疗三日，这三日便跟着我。”狱神的话霎时止住二人的脚步。
姚沐婵以为听错了，一时没应。
西尽阳也以为听错，只得问清楚：“狱神是要我们回地府交差后再折返，同行三日吗？”
“她需跟着我继续治疗。”他回道。
英招见西尽阳愣着，帮忙解释道：“尊上的意思是，你带着女魂先回地府交差，这位渡官跟着我们，三天后治好了再自行回去。”
“这”西尽阳为难的看着他们。
姚沐婵被那话吓得不轻，死死拽住西尽阳的袖口：“无需劳烦狱神，地府也有医官可帮我治疗。”
可在狱神刻意落来的严肃目光中，西尽阳只觉此时此刻的压力比抓厉鬼还要大。
姚沐婵是孟婆的义女，黑无常还特意叮嘱过他，这次是她初次领魂，需护好她。这下可好，不仅被尸毒蛊伤到眼睛，恐怕还没法带人回去。
但他又该怎么委婉的拒绝狱神？
最后，西尽阳实在受不住狱神略显逼迫的眼神，何况他说姚沐婵的眼珠已遭尸毒蛊蚕食，若不及时救治，只怕将来就得成为瞎子，他哪敢冒险。
“我会传信与阎王说明。”狱神说罢，看了眼英招，便抬步离开。
英招即刻化作仙童模样，牵着姚沐婵：“走吧。”
姚沐婵双脚似生根，不肯抬步。
“你是想变成瞎子，还是跟我走？”狱神的声音冷不丁传来。
她心里淌泪：这还有得选吗？
当然是跟他走
姚沐婵并非完全失明，只是在光线昏淡的夜里，视线格外受阻，举头还是能瞧出些朦胧光亮，但看不清月亮的轮廓。
所以她没法自己走路，只得一直牵着英招的衣袖。
一路上，她还是想开了些。
三天就三天吧，又不是一辈子跟着他。
毕竟现实情况赤裸裸的摆在面前——既然他执意救到底，那就心怀感激的接受他的帮助，她没能力也没胆量反抗狱神。
顶着这张脏兮兮的脸，熬个三天也不是什么难事。
正暗自寻思，一时没察觉英招突然停下脚步，她兀自往前走。嘭的，不期撞到个硬东西，整张脸贴上去。
“呀！”英招叫一声，逗趣道：“你的脸把尊上的衣服给弄脏了。”
姚沐婵赶忙退开半步，正要拿巾帕，想起巾帕已被他拿走。左右得给他弄干净，她便将左手卷在袖中，然后抬手拍打他的衣裳。
她以为拍的是后背，哪里晓得方才在她出神的时候，狱神已经转过身。
所以她拍的是他的胸膛，还拍得格外仔细。左边拍几下，换右边。下边拍几下，换上边。
姚沐婵也不知方才自己的脸具体撞在哪个位置，又捏着袖口，在他身上比划两下，待会儿重点拍这个区域。
这厢比划得认真，一旁的英招再憋不住，噗嗤笑出声来：“你揩尊上的胸作甚啊？哈哈哈！”
姚沐婵一听，正在他身上摸索的手好似扎到针，迅速弹开，连带着整个人也往后弹跳两大步。
怎料后跟磕到一块冒出尖角的石头，她踉跄着就要往后栽。
姚沐婵并非毫无功力的凡人，摔倒之前还是有足够时间进行自救。费劲点的办法便是捻个风诀，让风缓和落地的速度。即便来不及捻诀，单手撑地也能及时稳住身子。
可说时迟那时快，她还没来得及自救，有人的速度又快又准，长臂将她腰身一揽，便往自己身前带过去。
狱神救得急切，力量没把握好，使大了些。姚沐婵来不及避开，猛的往他身上扑去。
嘭，撞入他怀中。
姚沐婵差些迸出眼泪，他的胸是不是铁做的，鼻子快撞裂！
她赶忙从他身前退开，要道歉的话含在嘴边，不知怎么说妥当，总不能说：我并非故意摸大人的胸。
最后懊恼的一叹，啥也不说，反正脸已经脏成这样，也没什么好丢脸的。
狱神见她一会儿抿着唇，一会儿皱着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英招像个看热闹的，两手环抱胸前，默不作声。
最后还是狱神开口打破沉寂：“眼下需寻个落脚之地歇息，你是想住山洞，还是凡间的客栈？”
姚沐婵客气的回道：“依尊上的意思。”
说完，她还没意识到这话有何不妥。
直到英招笑着调侃：“尊上？地府也是这么称呼上司吗？”
糟糕……
她下意识这么叫唤，只因先前在天庭已喊习惯。她如今是地府的渡官，应该唤他‘大人’亦或‘狱神’才妥。
姚沐婵只好腼着脸，佯装什么都没听到。
“就去凡间的客栈，你也顺便洗净脸上的灰土。”狱神做了决定。
“…”还有机会反悔吗？
刚才真该自己来选，客气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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