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轻重 中
“都搁这玩呢？”五婶赖凤英带着顾环娘回娘家走亲戚，碰到熟人少不得寒暄。
“可不。这位是谁家小闺女啊，长得真俊？”顾环娘还是第一次来赖家庄，认识她的没几个。
“我善才哥家的大闺女。”赖凤英跟人介绍着顾环娘，听得有人起哄说，要把顾环娘这么好看的姑娘留赖家庄当媳妇，忙笑着含糊几句过去了。
这种玩笑话，乡下常见得很，未出嫁的小姑娘到底面皮子薄，赖凤英也是第一次带顾环娘走亲戚，怕她回去说个啥。等过了人茬，五婶赖凤英有些不好意思地跟顾环娘解释道：“村里人没啥恶意，就是看你长得好看，说几句玩笑。你别往心里去。”
“五婶没出嫁的时候，在庄里肯定很受欢迎吧。”一路走来，顾环娘看得出来赖凤英挺有人缘的。
赖凤英柳眉一挑，自信地道：“不是我夸自个。婶子没说给你五叔的时候，多少人给咱说媒呢。我在我庄出了名的好脾气。”
说起来，赖凤英今年虚岁才十九，免不了有些孩子脾气。顾环娘顺着她的话道：“那可真是便宜了我五叔。”
“嘿嘿。”赖凤英想到丈夫顾迎才面色一羞，吃吃笑几声，总不好跟小辈说自己的感情经历，忙转了话题，问道，“婶儿问你件事儿，你能答就答，不能答就算了。”
“婶儿，你说呗，啥事儿？”顾环娘心里很明白，五婶铁定是想问她咋会看病的。此前她为着四婶才高调一回，当晚想了好久，她觉得这事儿还是得扯个借口圆过去，不然她贸然的会看病确实太过匪夷所思了。
她原以为她爹娘会问了，都想好怎么应对了。
结果呢？
村里为了解决地边被侵占的问题，商量着去县城，刚好顾善才两口子要去燕家退亲，就跟村里人一道去了，根本没来得及问。
村里头虽然有冯家占地边这大事件和四婶儿被打流产这等花边，可她突然会看病这事儿也隐隐约约有人在议论，怎么说的都有，不外乎她被鬼上身之类的。
可以想象到，不远的四五六七八天之后，她被鬼上身这等话语就会被传得满天飞。可人没当着你的面问，只是看你的眼神儿有点怪，背后议论议论、臆测臆测的，她总不好拉着人家说道说道吧。
五婶赖凤英眼珠轱辘转了一圈，斟酌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善才哥两口子一再嘱咐旁人问起环姐儿咋会看病，都不让应话的。她公公还在饭桌上申明了，家里人谁个说了环姐儿的闲话，叫他知道了，一定家法伺候。她自然不会舌头伸到外头去搅弄是非，可到底耐不住心里那点好奇。
她问道：“你咋知道你四婶滑胎了？”
顾环娘偏头看向她道：“我说我蒙的，吓唬人的，婶儿，你信不信？”
“啊？”五婶赖凤英觉得太不可思议。她这么大的时候，哪里知道什么滑胎。初潮的时候，不敢跟家里人说，以为自己要死了，还是抱着被子哭得昏天暗地叫三嫂看见了，跟她说道一番，她才知道女人居然是这样的。
“去年四月八，镇上打架，你知道吧？那个女的躺在地上不动，不就是滑胎了吗？我当时想啊，四婶儿都这样了，总不能便宜了打人的。”顾环娘觉得最保险的，还是不叫人知道自己会看病为好，指不定哪天遇到个天灾人祸的，就拿她祭祖宗。这里人可是很迷信的。她对未知保持敬畏之心，但不代表她愿意被神化，或者妖魔化，让人供奉，亦或是打杀。
五婶儿赖凤英见顾环娘冲她眨眼睛，恍然大悟地道：“你是看到四婶有流血，拿不准咋回事儿，就往重了说，吓唬人的。”
“对，就吓唬人的。就算玉奶奶来了说不是的，反正我年纪小，就算说错了也没啥。”顾环娘说完，叹气道，“现在村里都传我被鬼上身了。唉，也没法解释。要是我这么说了，叫外头人知道了，该说了，这谁谁家闺女心眼儿就是多。”
五婶儿赖凤英点头，表示认同她的话，思索道：“你说的也是。不说其他人，叫你二伯娘和三婶儿知道了，就够麻烦的了。你二伯娘，嘿，我娘说她就是个搅屎棍，那里都有她。你三婶儿，那个人吧，人精心滑，不是不好，有时候就是太好了，叫人不知道说话。嗨，我跟你说这些干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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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有个彼此，五婶儿赖凤英没把她的解释说给外人听，却说给了她娘家人听了。这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总归顾环娘的解释慢慢的就开始发酵了。有人说她滑头，有人觉得她精明，不过总体而言，多数人都觉得她做的是对的。是个人都该胳膊肘往里拐，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外人欺负自家人。不过，田家人听了这话，就不好了，都骂她白眼狼，白疼她了。
这事儿要搁在往常，田家铁定是要找茬的。可这次，顾老汉发话叫田春儿送回娘家，又没说啥时候叫她回去，田家人不由得不斟酌斟酌该怎么讨回公道了。而四婶韩荷花的娘家离得稍微远点，顾家没谁故意把这消息传到韩家人耳朵里去，想必暂时还不知道。所以，顾家门前，除了村里头几个说嘴的，倒也没谁打上门。
且不说这些，顾环娘和五婶今日是给五婶娘家送修补的锄头之类的。五婶娘家条件还过得去，算不上顶好，吃穿总归还是有的。往日里，五婶跟五叔来了，也就是家常饭。这次呢，五婶儿带这个侄女头次来做客，赖家人也没太慢待，包了豆腐饺子。
吃罢饭，五婶赖凤英帮着她娘捋棉线，跟她二嫂赖熊氏说道：“二嫂，求你个事儿呗？”
“啥事儿？还叫你求了？”赖熊氏长得一点也不熊，跟五婶赖凤英个头差不多，五婶容长脸，她瓜子脸，长了个狐狸眼儿，看着挺精神的。
“我跟你说，我家这个小闺女做的酱可好吃了。”五婶赖凤英十分有推销人士的口才，只把顾环娘做的酱说的天上有地上无，好吃的千年一遇。
顾环娘本来正看五婶的三嫂赖贺氏选绣样子，听得这话，噗嗤笑道：“二妗子，你可别听我五婶说。也就一般。”
“去，去，掉什么底子。”五婶赖凤英笑骂了顾环娘几句，对看着她乐不可支的二嫂哼了一声，还不怕死地上去挠了她一把。
赖熊氏笑得差点岔气，推她道：“快，别闹了，也不怕叫环姐儿看了笑话。哎呦，你是想叫你嫂子笑死是吧。你说好吃就好吃，总成了吧。”
“你们不用笑，等你们知道好吃了也没有了。”姑娘在娘家，但凡受宠一点，就十分娇气。五婶哪里还有在顾家时候的端庄老成，整个就是个孩子王。
赖贺氏看他们一个劲儿地闹，笑道：“快点别闹了。你们再闹，我就要笑了。我怀着身子，可不敢笑。要是叫孩子笑出来了，可咋办。”
赖贺氏这话一出，连五婶儿的娘也跟着笑，还骂道：“怀着孩子，乱说什么啊。”
赖贺氏嘟着嘴，道：“我哪里乱说啦，东头秀秀不就是笑着笑着就生孩子了。”
“你可别说了。再说，你不生，我都尿裤裆了。”赖熊氏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们说的是他们庄东头有个叫秀秀的，特别爱说笑，有天跟人开玩笑，笑着笑着就把孩子给生下来，还是她心心念念的儿子。这是又速度又滑稽又心想事成，成了赖庄近几年最热的笑谈。
顾环娘想想那画面，也是忍不住跟着乐。她去过田家，田家人关系也很好，也很团结，但是田家更讲实力。谁更能干，谁话语权就更大一些。而赖家这样的家庭也挺好的，比不上不足比下有余，一家人和睦而快乐。
“好啦，好啦。都怪三嫂，乱打岔，我都忘了我要说啥了。”五婶赖凤英故作生气地嗔怪了赖贺氏几句，转而跟赖熊氏道，“我大妗子家不是卖烧饼的，你就帮问问，要不要咸菜和酱配着卖？”
她说的大妗子是赖熊氏的舅妈，这边人的风俗，称呼亲戚的时候都是跟着身边的人称呼的。比如，顾环娘称呼赖凤英的两个嫂子就叫妗子，她是跟着赖凤英孩子的辈分走的称呼。
赖熊氏笑眯眯地看了顾环娘一眼，道：“成，过两天我刚好要去走亲戚，给你问问。”
“二嫂出马，一个顶俩。大妗子最稀罕你了，肯定能成的。”赖凤英嘴巴甜得跟涂蜜了似的，好话不要钱地往外倒。她敢这么说，原因有仨：一个是因为赖熊氏打小是给了她大妗子，由她大妗子养大的；二个是她跟二嫂关系确实不错；三个是她已经提前问过她娘的意见了，她娘点了头的。
“唉，我娘家咋没个卖烧饼叫你稀罕稀罕呢？”赖贺氏唉声叹气地酸赖凤英。
“三嫂，你就等着吧。等环姐儿的酱卖得好了，就有的你烦了。”赖凤英笑嘻嘻地卖关子道，“前段时间，你爱吃的酸白菜都是环姐儿做的，又酸又甜又辣，好吃吧？这回还有肉酱，可好吃了。要是卖的好，咱就做泡菜和酱卖到县里头去，嘿嘿，到时候可不得要我大娘货给给便宜点，不然哪里卖得上价钱。”
这些是顾环娘跟五婶赖凤英聊天的时候，随口聊的。她今天跟出来，主要是为了避开家里那摊子事儿。她爹娘去了县城，她姐弟仨就托付给了顾婆子。五婶又是个好客负责任的，顿顿饭点叫，她又不好意思不去。
东院里吧，四婶没了孩子，闷闷不乐，她性子本来就有点火爆，已经打了不止三个碗了。顾婆子忍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忍的次数多了，就免不了爆发。整天里鸡飞狗跳的，顾环娘不爱在那里呆着。吃了饭，她就跟五婶一道下地干活，或者窝在她家里折腾泡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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