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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地狱曼陀


“香葱,”

        白嫩的柔荑接过下人递上的一叠葱。

        “肉末,”

        又有人忙不迭端上前去。

        炊烟袅袅盘旋在灶厨,一道丽影模糊朦胧,虽然看不分明,但动作干净利落,可见影子的主人一定是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佳人。

        看着小姐越来越熟练的厨艺,琴乐不由得咽了咽口水,不是她没吃过好东西,跟在小姐身边什么没见过,只是小姐熬得粥稠浓适宜,肉香融合着菜香溢满鼻底,真想尝一尝。

        “好了,起锅吧。”

        苏月生顺手将铲子递给一旁的下人,随后拿了个汤匙从锅里头舀了一口,送进嘴中巴咂了一下味道,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

        下人们亲眼看着苏月生尝了一口粥,默默低下头,这才开始盛粥,夫人吩咐过,凡是送给二小姐的吃食必须要苏月生亲口试吃,也真是没必要,他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个清丽无害的少女,不由责怪起自家主子来,多好一姑娘,身子刚好就爬起来为二小姐治病,偏偏这般防贼似得防着。

        “小姐,我们不走吗?”琴乐见下人捧着粥盅走出院落,回头奇怪地问道。

        苏月生把玩着自己的水袖,袖边纹着淡雅的紫金花,再普通不过,可在阳光照耀下无人可见的暗纹处,闪过一丝暗黑色的流渍,淡淡的耀着致命的光泽。

        琴乐一头雾水看着苏月生整理好本就整齐的衣袖,才听她淡淡道,“我们去苏筱竹卧房。”

        “又去那···”琴乐嘟囔着嘴有些不乐意,换谁都不愿意去污染眼睛啊,就算是小姐的药治好了一部分,但也不过是九牛一毛,一想到待会会闻到恶心人的恶臭,琴乐现在就想吐。

        忽然,一只细美的玉手搭上她的肩,轻轻拍了拍,柔声道,“我说过,快了。”

        二人走向卧房,苏筱竹正在喝药粥,那粥不但有疗效,更加对她胃口,只是这几日苏月生卧伤在床,她已经难受好久了。

        “你们都快退下!”

        苏月生还没跨入门槛就见一大排服侍的婢女被哄了出来,当先一个婢女跑来催道,“烦请亓小姐快些,二小姐已经准备好上药了!”

        瞧着语气表情,苏月生心中冷笑了一声,这么急不可耐,她还没进屋呢就帮她把人都轰走了!

        娉婷倩影款款步入,只是几日不见,苏月生清瘦了许多,却不知为什么整个人愈发高雅绝俗,冷意逼人。

        苏筱竹躺在床上,咬了咬牙垂头掩住眸中愤恨,如今自己的容貌还不知有没有救,她倒好,越病越美!怎能叫人不恨,偏偏自己还要倚仗人家的医术,做她神医美名远扬的嫁衣!

        “身子如何了?”

        轻柔的嗓音透着几分疏冷,苏月生看着已经见底的药盅,漫不经心问着苏筱竹,似乎多看一眼床榻上的那人都是玷污。

        苏筱竹神色闪过些不自然,说实话,没了苏月生的药那段时候,她难受到要命,只能在清醒的时候命仆人绑住自己的嘴,望着苏月生侧颜的眼底翻滚恨意,手筋是被谁挑断的,还用问吗,亓墨!这口气我是不会消的!

        "废话少说,快上药!“苏筱竹没好气喊了一声,瘫在床上无声要求苏月生替她宽衣上药。

        一抹笑意一闪而过,苏月生像以往一样,背过身端起桌子上的茶盏沾了沾水,指尖莹亮滴水,转身漫步到床榻前,用湿了的手指轻轻剥开细薄的衣料,薄凉的指腹触及腐烂的伤口,苏筱竹不由低呼一声。

        “你轻点!”

        身后一团黑影遮住阳光,笼罩在苏筱竹头顶,她趴在床上,没觉得什么不对劲,随口问道,“亓墨,我这毒什么时候能好?”

        “··什么时候?你希望什么时候?”苏月生面色冷冷,连语调都蒙上一层诡异,像个木偶般重复着唯一的动作。

        “奇怪,这药怎么今日好像没什么用啊?”

        背上没有往日敷上既冰凉舒润的感觉,苏筱竹不由皱眉,怎么回事,努力探头向后问。

        “没用?”苏月生忽然停下手中的动作,清理的眼眸骤然席卷上一层阴鸷,她不似常人红润的樱唇此刻泛出些逼人的鲜红,像对待珍稀的花朵般轻轻俯身,缓缓吐出一口气,眉目在苏筱竹略感不对劲的目光中变幻含笑。

        “这药粉,对死人怎么会有用呢?当然不必再放了···”

        温柔低语炸裂在苏筱竹耳畔,早已腐烂的皮肤如今却鬼使神差般能感受到森森寒意,她想动,想叫人,想抬手,但是,使不上力!

        “你···你,要干什么···”

        眼底倒映着少女愈发清晰秀丽的面容,却恍然与另一个早已魂归地底的魂魄重叠,苏筱竹颤抖着喘息,药粥中,有软骨散!

        蓦然一只手指抵在腹部,打着一圈又一圈毛骨悚然的轮廓,激起苏筱竹心中一阵又一阵绝望的涟漪。

        真的没想到,光天化日,亓墨竟然就这么突发制人,死人?从话语中惊醒的苏筱竹再次被吓怕,亓墨要杀自己,那浓浓的杀意,完完全全恣肆灼烧在眼底每一寸。

        “别杀我!”苏筱竹大口喘气,“我和你没什么深仇大恨!”

        “你瞧···这毒不还是我自作自受吗···”苏筱竹神色慌张地试图笑着辩解开脱,试图引导苏月生想想这么做的后果。

        谁知少女不但没有丝毫收手的意思,反而在榻边坐了下来,敛去满眸幽冷的寒意,像往日一般浅浅笑道,“姐姐在说些什么,我怎会因为这等小事害姐姐呢?”

        笑语盈盈的面容令苏筱竹倒吸一口冷气,却也放松了许多,看来这话起作用了,亓墨还是不敢的···然而笑意还未扩及嘴角,骤然凝住,等等,亓墨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不会为这等小事?

        脑中这才闪过话语的涵义,苏筱竹抬头对上苏月生寒冷似冰的双眸,冰澈透人,霎时如遭雷击!

        亓墨的意思是,她要害自己不止这个原因!

        而不是会收手!

        反应过来的苏筱竹再次控制不住的颤抖,却被那骇人却又噙笑的目光死死绑住。

        “哎···,看来姐姐还是忘了?”苏月生故作难过地叹息一声,颦着柳眉,俯视着苏筱竹,“姐姐现在有没有感觉腹部传来什么疼痛呢?”

        疼痛?

        豆大的汗珠噼啪从有些腐烂的额头滴下,腹如绞痛袭遍全身每个细胞!苏筱竹这才意识到,刚才的恐惧竟然另自己忘记了腹中传来的绞痛!

        沙哑嗓音好不容易响起,“你··又下了什么···”

        苏月生端起床案边那青瓷药粥盅,无辜地低着头轻描淡写道,“姐姐不记得了?这是马钱子啊!”

        马钱子!

        苏筱竹捂着肚子脑中猛然灌入什么回忆!

        随即只听苏月生幽幽笑道,“不过姐姐放心,只是些油炙马钱子,死不了。”

        嘴中默念着油炙马钱子这一句话,苏筱竹拼命摇着头,看向少女的眼光已经从恐惧升级为惊悚,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当年,这就是她恶作剧折磨苏月生的毒药!

        温热的气息再一次从口中吐出,苏月生慢慢放下药盅,转头怜悯地看着那颤抖抽搐着不似人的苏筱竹,轻轻说出最后一句话···

        “不如最后提醒你,能叫你姐姐的,还有谁呢··嗯?”

        那悚然笑意陡然扩大,宛如曼陀藤蔓盘旋而上,绽放出一朵朵幽蓝的死人花,张着血盆大口,不住撕扯着苏筱竹已经十分脆弱的灵魂。

        任何人都怕死,更怕死前被这么活生生地恐吓,被心魔缠绕,被一点点击破最终溃不成军。

        苏筱竹瞳孔涣散从床榻上滚落至冰凉的地面,外头空无一人,本是晴空万里的初日旭阳刹那间蒙上黑云滚滚,黑压压似是乌鸦叠叠悲鸣不止。

        苏月生颦了颦眉,露出一丝厌恶地表情,苏筱竹匍匐在地上,早已失去了往日贵气逼人,不可一世的骄傲尊荣,她口吐着白沫,神智已经有些昏聩,摇摆着脑袋,不敢相信听到的每一句话,每一句话像是罄钟敲击回响,震得五脏俱裂。

        能叫她姐姐的,只有一个人,这个人,早就亲眼目睹着活埋入棺!

        冷风猛然灌入屋中,扬起床幔层层飘动,簌簌的风声像是一曲哀歌,低回婉转,迎着床幔前来索命。

        那冷风吹动着苏月生额间碎发,凌乱漂浮,妖冶得不可方物,明明是一张截然不同的脸,怎么这双眸子这般眼熟!

        苏筱竹腹中绞痛,剧烈的疼痛却令她不能立即晕眩过去,反而要承受着眼前的一切,天际无垠浓黑,晴天乍如黑夜翻滚,她真得要疯了!

        “你不是她,你不可能是她!”无力的嘶吼从嘴中迸出,最后沙哑到一丝响亮的声音也发不出。

        “不是我还能是谁呢,姐姐,月生是鬼,怎么舍得就这么让你死了,不如请你去品品地狱带血的美酒···可好?”

        风扬起苏月生抬起的轻薄水袖,细白的柔荑搭上后颈,轻轻地,一点一滴地掀起薄如蝉翼的面皮,倾城侧颜缓缓展露,另一半未待撕下的面皮隐没在一团黑暗之中,阴阳之脸,鬼魅妖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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