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文人丁三的新后台 1
梅娟在升官的同时，丁山却进步不大，甚至可以说反而有了后退。当年同为老师、文学青年的老对手邓宣成，不明不白地被提升为市委办副主任，还兼着政研室主任，分管信息调研工作，丁山则成为了市委政研室副主任。起先，丁山有些不愿意。认为是在邓宣成手下做事，面子上有些拿不下。但查书记钦定，丁山不得不来。俗话说“见官大三级”，天天跟着领导跑，还愁没有进步？
丁山调到市委政策研究室来了以后，仔细研究了以前领导的讲话稿，终于摸出了基本套路。整个讲话稿主要有四个部分，有一个开篇语，主要交待会议召开的背景，第一段是前段工作的回顾，第二段这项工作的重要性，或者说意义什么的，第三段也就是下一步工作的打算或要求。如果是领导只作强调的话，只要用好后面两大点就行了。
在语言上，丁山还发现，在回顾工作中要用好不够不足或者欠，在下一步工作中多用些“要”就行了。比如要高度重视要狠抓落实什么的。有点像喊口号。关于安全工作吗，丁山多少知道一些，现在媒体都在讲安全工作的重要性，随手拈来就是。丁山想了个一二三四点后就开始写了。还算顺手，一下午，四千多字查书记在安全工作会上的讲话材料完稿。丁山进行两次修改后，又学着领导的声调轻轻读了一遍，看看时间，花了一个半小时，认为还可以，便从电脑上输了一份出来。
第二天，丁山还没有起床，便接到邓宣成的电话，说他一早要下乡，要丁山直接把写好的讲话稿，交给查书记看。丁山有些得意，今天已不是第一次写领导的讲话稿，以前是写好后交给邓宣成，然后由邓宣成拿去给领导看，领导提出修改意见也由邓宣成转达。而且大多时候都是一次性通过。有功劳也是邓宣成的。今天终于有机会展示自己了。想着想着，丁山就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丁山是第一次走进查书记的办公室，他今天从里到外穿了一身崭新的衣服，还打了领带。头发也刚洗过，梳得一根是一根的，整整齐齐。丁山敲了一下门，里面没有反应。丁山把敲门声加重了些。门突然开了，安监局长从里面走出来。安监局长对丁山点了点头，算是招呼。丁山还是礼貌地说了句：“你汇报好了？”“好了！”局长一边起身走一边说。
丁山双手递过他精心修改好了的关于安全工作的讲话材料。查书记表情严肃地接过，一边翻看了几页，一边问：“这材料邓主任看过了没有。”
“没有，他今天下乡去了！”丁山扬了扬头。丁山这时发现桌上有一个封面印着安监局的信封。丁山心想，这年头早发邮件了怎么还寄信。丁山还发现信封右下角下印有电子邮箱，丁山想，其实安监局也还蛮时尚的，都使用邮箱了，只是领导不会使用，还得用信封装材料罢了。趁查书记在看材料的时候，丁山想抄一下安监局的电子邮箱，以便联系。当丁山的手快要摸到信封的时候，查书记拿材料的手突然落了下来：“这材料写的是什么？像小学生作文一样。重写！”
丁山回到办公室，想了很久，又逐字逐句顺了一遍，觉得“要”也用得差不多了，要讲的道理讲清了，该强调的也强调了，不知怎么才有劲。领导明明是讲话，又不是吵架，要那么多劲做什么？看了大半天，丁山只改了三个字。有两个字是划掉了然后又补了上来。实在是看不出该在什么地方改。好在会议是明天开，今天下午等邓宣成回来，再听他的高见算了。看来做什么都要师傅，老话讲“吃屎都要师傅”，一点不错。
下午一上班，邓宣成满脸通红一身酒气准时到了办公室。丁山把讲话材料交给邓宣成审阅。丁山还把今天上午到查书记办公室的事给说了一遍。邓宣成翻了翻，也没有认真看，只是问查书记看过了没有。“查书记只是翻了翻没有认真看。”“哦，这样呀。那我俩一起到查书记那里去一下。”邓宣成很有信心。
相反，丁山却有些害怕，因为上午被教训了，便委琐地跟在邓宣成身后。邓宣成无所谓，敲了一下门就推门进去了。里面还有两位在给查书记汇报。邓宣成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对不起，打扰一下！”汇报的两人马上停止了讲话。邓宣成拿着材料到查书记桌前：“这材料我看了一下，改了几个地方，您抽空看看！”
“你改过了就没问题，我放心！”查书记接过材料放进包里。
“小丁不错，写材料放得心了！”出查书记办公室的时候邓宣成不忘表扬了一下丁山。
得到邓宣成的肯定，丁山信心倍增，从这以后，他才开始接写一些大型的领导讲话材料了。与此同时，邓宣成还不忘了经常在查书记等领导面前推荐丁山，说了丁山不少好话。邓宣成说这话的目的并不希望领导对丁山怎么样，而是让领导放心，他邓宣成调走了以后还有人顶得上来。
一大早，邓宣成手中拿着一份材料走进丁山的办公室，丁山马上放下手中的文件站起来，邓宣成的手挥舞了几下，做出想说话意思，但话还是说不出来，打了一个嗝后才说道：“昨天陪查书记跑了几个乡镇喝多了。”“老兄海量，哪个搞得赢你哦！”丁山马上奉承道。邓宣成摇了摇头，这才将手里的材料递给丁山，丁山闻到邓宣成身上还有好大一股酒味。邓宣成说：“政法系统要开一个表彰大会，查书记要作报告，这是政法委写来的初稿，我看了一下，不行。你给重新弄一下！”
“有什么要求不？”丁山问邓宣成。
“没有呀！”邓宣成说。
“这可能得要问一下查书记的意图。”丁山翻了翻接过来的那迭厚厚的材料，有些为难地说。
“不用了，查书记很忙，就不要打扰了！这样吧！你有什么问题问我就行了。”邓宣成一口回绝。
“是！你的意思就是领导的意思，领导的想法就是你的想法。坚决按你的意思即领导的意思办！”丁山调侃地答道。
“给领导写了那么多年材料，如果这都做不到，那还当什么政研室主任哦！”听到丁山奉承，邓宣成就有些牛皮起来。
“这个材料大体结构怎么写呢？”
“这个吗，这个……”邓宣成吞吞吐吐，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正好查书记打电话找他，他一边接电话，一边往门外走。丁山只好别别扭扭地开工，虽然没有领会领导的意图，但还是认认真真地改了三次才送到邓宣成那过关。心想，邓宣成会表扬他辛苦了什么的。哪想，邓宣成很不在乎地说道，放桌子上吧！其实，邓宣成对这篇讲话稿也十分认真，只是当初丁山问他的时候，他也还没有想好。邓宣成不仅逐字逐句进行修改，而且还调整了顺序，充实了内容，补充了数据，才交给查书记审定。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查书记来电话，让邓宣成到他办公室去一下。邓宣成进查书记的办公室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诚惶诚恐，像预感到有什么事一样。他轻轻敲了门。
“请进！”这是查书记的声音。
邓宣成推门进去说：“查书记，你找我！”
查书记说：“是啊！这稿子是你写的？”
“嗯！是丁山写的。”他回答。听查书记今天这口气，邓宣成不敢揽功。
“你看过吗？”
“看过了，已经作了些修改。”
“拿回去再斟酌斟酌，总的来说，特色不够，站得不高，没有感染力。”查书记一边说一边将稿子递给邓宣成。作为秘书，最头疼、最担心的就是领导的这种比较原则的修改意见。秘书们往往无所适从。接着查书记又说道：“全省的现场会在我们这里开，一定要注意加入我们的特色！”
邓宣成将查书记的意见转达给丁山，连同材料也交给丁山。丁山捧着已被邓宣成改得面目全非的材料发呆。心想，市政府应该侧重于讲工作的具体要求和做法；市委则应该是侧重于讲对工作的认识、意义和作用。如果把具体的做法都讲了，市政府那边又讲什么呢？但是，下级必须服从上级，秘书必须迎合领导，这是基本要求。于是，丁山开始按照查书记的要求对讲话稿进行修改。
丁山连续修改三稿，然后邓宣成在这基础上又作出修改，查书记还是不满意。邓宣成也是老革命遇到新问题，他也一时没了主意，只好喊丁山到他办公室一句一句地讨论，一页纸一页纸地修改，五十多页稿纸又改了三个白天两个晚上，但仍然没通过。问查书记该怎么写，查书记也说不出个名堂。这是怎么回事？以往给查书记写讲话材料是很容易通过的，这不可能是查书记有意刁难。可能是查书记特别看中这次会议，因此，他的要求就更高了，以往，只是本市几个人听，他怎么讲都行，这次是全省政法会议，不认真不行啊！
眼看会期一天天逼近，邓宣成和丁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会务组不停地催查书记的讲话材料，因为他们要将材料装袋。可是材料一直没有通过。邓宣成不得不要会务组把别的材料先装袋，查书记的讲话在会前再发。
邓宣成和丁山使出浑身解数，下了最大的劲，将稿件再次修改。这是第七稿，几乎又改回到了当初写的第一稿，只是增加了一些有关国内外、省内外、市内外形势一片大好的术语，尤其突出了政治，以及经济社会发展不断增长的数据，每一组数据都精确到小数点后面两三位，而原来的具体要求和做法则大大压缩。查书记接过这一稿之后，没再说什么。邓宣成催了查书记好几次，问材料审了才好印刷装袋。查书记说还没空看。
会议如期举行。查书记的讲话材料一直没有印发。但查书记在会上作报告，只见他风度翩翩，精气十足，语调激昂，侃侃而谈，他的讲话多次被台下的掌声打断。这次全省政法工作现场会议获得了巨大成功，受到了参加会议的省委领导的高度称赞。查书记也因此获得了“好口才”的赞誉。散会的时候，查书记的讲话材料才发下来，不过在标题下面多了一行字：根据录音整理。邓宣成豁然开朗，原来这样才可以体现领导的水平！如果会议开始时发材料，大家都会认为那是秘书写的，那不是领导的真实水平，用这种“根据录音整理”的办法才能体现领导的水平。唉！领导啊，一个比一个聪明。自己在市委政研室干了三年，连这个小小的招数都搞不懂，真是幼稚啊，难怪领导说自己不成熟，这就是不成熟的表现。
应该说，这次全省政法工作现场会议的成功召开，与邓宣成和丁山的努力工作是分不开的，尽管算不上什么功劳，但是苦劳却是实实在在的。所以，会议一结束，查书记特批了一笔经费，让邓宣成和丁山到西藏旅游了一趟。一个星期后，邓宣成和丁山从西藏旅游回到郎壳子，才得知查书记马上调市政法委任书记。
接替查书记的是邰从化。邰书记的到来，让邓宣成忙碌了好一阵子。按理说邰书记是不会用前任领导的秘书，但邰书记才到任，没有精力考虑秘书班子的事，对秘书班子也就不作什么调整了。再说，都是写材料的秘书，又不是跟着天天跑的生活秘书，调不调也没什么关系。
对于邰从化的到来，丁山有些激动。毕竟，自己和邰从化是大学同学，工作后他们之间联系较多。现在不是有句比较流行的话叫“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证明关系铁吗？看来，自己真的是时来运转了。在郎壳子与邰从化同学的只有三位，那两位还在学校教书，自己刚好到市委办，给自己谋个一官半职也还说得过去，在外人看来是正常的事。想到这，丁山便给邰从化拨了一个电话：“老同学，祝贺你啊！”丁山说完，觉得有些不妥，以前是同学，现在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怎么能这样说话呢？应该说：“老同学，欢迎你！”但细想，觉得这话也不对，领导的到来，有下级欢迎不欢迎的？可邰从化并没有像丁山想得那么复杂，马上答道：“初来郎壳子，人生地不熟，还要靠老同学多帮助！”
邰从化与副科级以上干部见面会上的讲话材料，丁山一上午就写好了。这样的材料总的来说还好写，无外乎是表表态。但不知邰从化喜欢什么样的风格，丁山不好去问只能试着来。丁山将讲话材料写好后直接交给了邰从化。丁山走进邰从化办公室时，邰从化正在打电话，丁山只好退了出来。哪想邰从化招手示意他坐下。随即，邰从化就放下电话了。邰从化接过丁山写的讲话稿，一边翻一边说：“老同学，你辛苦了！”
“没什么。不知合不合邰书记的意？多批评！”丁山站在那搓着手。
“我们俩是老同学，而且一起写了那么多年新闻，不要什么书记书记的。”邰从化一本正经地说。
见邰从化这么说，丁山神情自然了很多：“今后还要靠老同学多提携！”
这时，有人敲门。邰从化站起来伸出右手，丁山马上也伸出右手。两人用力地握了一下。邰从化说：“好，你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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