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同食
两人从商贩那里买了活鱼到河边放生，然后就打道回宫。
许是今日事情进展的顺利，宋绥景感觉心情舒畅，回去路上说话语气也轻松了些。
“公子可以找个由头送些赏赐下去，这样第二次见面就顺理成章了。”
容齐觉得可能是这顿斋饭合胃所以心情舒服许多，看着宋绥景也不自觉眼中带上一些轻松笑意：“我已经想好就以抚恤旧臣的理由，给那几位有战功的老臣家中都送去赏赐，徐家是最后一家。”
这个理由不会显得很刻意，宋绥景也很是赞同：“再等上两三日我就去。”
“陛下，您不再多用些吗？”小荀子看着容齐对晚膳动了几筷子便罢，想要再劝劝。
容齐摆手示意撤下，看着这一如往常的精致菜肴，却始终觉得食之无味，还比不上那日的普通斋饭，究竟是少了些什么呢？
这个问题，容齐一开始还想不明白，直到宋绥景脚步飞快的到来时，仿佛隐隐约约有了答案，大概是少了一个同桌用膳的人。
宋绥景提着食盒，衣角带风的进殿，颇有些风尘仆仆的味道。
天色渐晚，在赶到容齐寝殿那一刻长舒了一口气。
“陛下请用。”手脚麻利的拿出一碗汤药和一碟蜜饯。
容齐还是一口饮下，忍不住问：“宋宫令怎么过来的如此着急？”
宋绥景此刻已经平缓下来，将碗碟收拾在一起，才回答道：“今日臣去了郊外军营，叔父和大哥那里已经初有成效，怕耽误了陛下用药的时辰赶得急了些。”
有几缕散了的头发缠在一起却没被一向注重仪容的宋绥景发现，可见是真的着急赶路回来，容齐看在眼里只觉得比平时淡然处之的样子更生动了些。
“不过是迟些用药而已，下次可以不必这么着急。”
宋绥景秉着负责的态度，不同意这样的话：“下次臣会更注意时间，用药还是按时才好。”
容齐知道她一向认真且这份认真态度是对于自己，一时无话可答还觉得受用。
“还有一事，大哥猎了两只野兔子，臣想着陛下终日服药可能会口中无味，便带回来准备烤了给陛下送来。”
小荀子一喜，接话道：“宋宫令真是料事如神，陛下这连着两日都进食不多呢。”
宋绥景闻言抬头看着容齐，见他神色有一丝不自然便知小荀子所言属实，心中却想着这人也太不顾惜自己了。
容齐被看着，忽然开口：“说起来朕是有些饿了，现在就烤了吧。”
野兔子当然是自己烤的才有味道，于是容齐拒绝了要送去膳房处理的提议，但素心若雪不管怎么说也是带着政务殿一起的，不宜失了威严。
于是就在后殿和光同尘的院中央烤起了兔子。
兰泱和萧粟用石头围了一个火堆，宋绥景把处理干净的兔子架起来不时的翻动。
容齐看着门前亮起的两盏灯笼，以前没发现夜里挂上两盏灯原来也这么好看。
宋绥景抬头就看见他对着灯笼出神，怕他不满宫女行事，出声解释：“是臣让人把风铃摘下来的，臣习惯安静些。”
风铃？容齐还不知道原来这处有风铃，这下心里也猜到些缘由，转过身：“这院子是你的，用什么你说了算。”
听这话是不在意，宋绥景也专心烤着兔子。
容齐主动闲聊起来：“你以前经常烤兔子？手法很娴熟。”
“以前在家中给牧章烤过几次。”
宋绥景顺口接了话，说完就沉默下来，不愿让自己沉湎于过去于是转口又说：“今日开始就不用每晚扎针，每隔一日就行，然后再逐次递减直至不需要。”
“嗯。”
“这说明有在好转，陛下不高兴？”
容齐只是盯着兔子：“现下还有什么比起兔子更让人高兴呢？”
平日里不见他重口腹之欲，宋绥景觉得可能容齐是真的饿了，便顺手又加了几块柴让火势大了些。
熊熊燃起的火堆照亮了四周的一片，在柴禾烧得噼啪声响中，宋绥景的声音徐徐传来：“明日上午不用早朝，臣去徐家必能见到徐行。”
容齐平时听她说得最多的就是公事和治病，现在，至少在此刻不想听她谈这些，于是只是说：“兔子糊了。”
宋绥景连忙翻到起来查看哪一块糊了。
火焰是明亮又温暖的，照得宋绥景的脸庞也温润有光，平时眉目间的寒霜好像也被熔化，容齐一眼不错的看着，终于还是说出了今晚一直想说的话。
“朕有一事想与宋宫令商议。”
兔子没糊，宋绥景放心的加柴：“陛下请说。”
“朕，咳”容齐被看得有些不知如何开口，但好在只有一瞬便恢复原样，“我想着之后请宋宫令一同用膳。”
在宋绥景略显疑惑的目光中，又加补一句：“这样我也安心些。”
为了安全着想，这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宋绥景便也答道：“好。”
得到了肯定的回复，容齐忍不住漾开笑容，这边两人还浑然不觉，却被小荀子几人默不作声看在眼里，小荀子甚至还有些高兴。
宋绥景带着宫人一早就浩浩荡荡的出了宫，将徐府留在了最后。
通报后徐府有人立即迎了进去，宫人每人都手捧赏赐肃穆的站在宋绥景身后，等到徐府的人都到齐后。
“在下是宫令宋景，由陛下派遣而来，陛下感念旧臣功劳，特给各府送来赏赐以表心意，徐大人，这是您府上的。”说完向后瞥了一眼，宫人便懂事的上前递上手中的东西，徐府的人立马谢恩。
“臣/臣妇谢陛下隆恩。”
“诸位请起，尤其是徐老夫人，”说着，还伸手去搀扶，“陛下说了，老夫人德高望重不必多礼。”
徐老夫人被搀起来，这才仔细看这位陛下身边新进的特使，一身特制的女子官服，相貌不俗，站定后自带威仪持重端方。
之前只是隐约听闻是位女子，今日相见细细打量这才发现还是位年轻女子，且还是前几日街上帮过她的女子。
宋绥景也装作面上闪过一丝惊讶，莞尔笑道：“原来老夫人和夫人是徐府的，那日怪景眼拙，请老夫人与夫人恕罪。”
这边徐夫人也就是徐行的母亲也认出来人，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上前道：“这是佛祖说的缘分使然，那日匆匆未曾留下姑娘名姓，还以为就要错过了，不想今日竟是这般相见。”
宋绥景自然是要把事圆全的，也开口感慨道：“那日原是不当值想去赴斋会，却不想陛下突然宣召因此行色匆忙。”
恩人相见，徐家两位夫人自是喜不自胜，又连忙跟徐行介绍宋绥景。
徐行一开始只是跟在长辈身后静听说话，现下也上前抱拳谢礼：“原来宋大人便是当日帮助臣祖母、母亲之人，徐行多谢大人大恩。”
看着徐行，虽是武将世家却由武转文做了文臣，身上有文人的儒雅矜持，也有武将世家浸出来的风骨，都说面由心生，徐行一脸端正叫人看着舒服，这样的人最适合用于拨乱反正。
宋绥景回礼：“徐大人言重了，大恩谈不上，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
徐行还准备说什么，话未出口就被一道男声打断。
“宋大人辛苦，请入内歇息饮茶。”
一位眼角闪着精光的中年男子突然插话，宋绥景没错过另外三人面上的尴尬和僵硬，还有徐行一闪而过的厌恶。
猜到他应该就是那位不安分的二房，但宋绥景不动声色，装作不知问道：“这位是？”
徐行好歹还是有涵养的人，客气介绍道：“这位是徐府二房的堂叔。”
徐老夫人知道这位侄子又是起了结交的心思，他不想让徐行在宫里人面前露面，于是起声制止他：“老二，不得无礼，大人自有她的安排。”
“婶婶，这话可不对，怎么能怠慢宫里的贵客呢。”
“你。。。”
“老夫人，”宋绥景适时出声打断，也不看徐家二房的人，只对着老太太道，“那日没有细细检查您的腿，不如今日再让景看看？”
“好，好，便麻烦大人了。”徐老夫人知道这是宋绥景在给台阶下，便带着人进了内室。
二房的人也不便再待在这里，瞪了徐行一眼就自行离去。
徐老夫人和徐夫人都进了内室，徐行守在门口但也能听见屋里的谈话。
待老夫人坐下后，宋绥景也不说其他的事，只是蹲下仔细的查看老夫人的腿。
这样知进退的举动让两位夫人的好感又增加了不少。
“老夫人的腿可是有宿疾？”
“正是，早些年受过伤，现在到了阴雨天就是疼痛难忍。”
宋绥景点点头，与自己诊断的一样。
“宋大人，您可有办法缓解母亲的顽疾？”徐夫人在一旁也很是担忧。
“夫人不必客气，直接唤我名字就好。”又对着老夫人道：“这宿疾根治起来是会有些麻烦，但我可以以按摩穴位的方式缓解老夫人的疼痛。”
宋绥景一边说着，一边以合适的力道按摩起来，徐老夫人觉得腿上的经络舒畅了不少。
但她毕竟是宫里的人，这般为臣子做事始终不妥，徐夫人虽感谢她但还是在旁边说道：“大人姑娘是陛下身边的人，怎能屈尊”
“夫人不必客气的，先不说咱们之前就有一面之缘，其实今日陛下还吩咐了，若府中有什么需要，要景全力相助，这也是陛下顾念旧臣之情。”
这番话宽了众人的心，也就不再推辞。
按摩了有一刻钟，老夫人连忙扶起来人，“姑娘起来吧，老身已经好多了。”
宋绥景和煦道：“今日还要赶回宫当差，但景回去后会与陛下回禀此事，为老夫人派遣最好的太医前来。”
“臣妇多谢陛下。”
打开门就见到徐行守在门口，徐夫人吩咐道：“行儿，送送宋姑娘。”
“是。”
将一行人送到门口，徐行再次为了祖母的事道谢：“多谢大人出手相助，徐行无以为报。”
宋绥景止了他的行礼，道：“徐大人也可直接叫我名字，若说感谢不如感谢陛下，毕竟徐大人这样能文能武的人才，陛下很是顾惜的。”
宋绥景说完便上马车走了，徐行不傻，明白她不会无缘无故的说这句话，一直深思着见马车远去才转身回府。
上了马车的人脸色瞬间就恢复成平时，与刚刚那个春风和煦的样子判若两人。
走出一段路，宋绥景撩开一截帘子，见门口的人进去了，对马夫吩咐道：“快晌午了，快些回宫。”
素心若雪里，小荀子和兰泱等人候在一旁。
“陛下，不如您先用膳？”
容齐拒绝了小荀子的提议，向兰泱问道：“宋宫令还没回来吗？”
兰泱摇摇头：“大人今日要去徐府结识徐行，可能有些耽误了。”
容齐心里有一点怪怪的，还这种感觉未来得及察觉就消失不见，只是说：“你去宫门口看看，朕还是等着她。”
“喏。”
兰泱刚到小花园就见到回来的宋绥景，连忙迎上去：“大人。”
“你怎么在这儿？”
兰泱将前事说了：“陛下派奴婢过来等着大人回来。”
宋绥景大概知道他在等什么，加快脚步直接向素心若雪走去。
“臣见过陛下。”
容齐放下书，走下来：“回来了，还顺利吗？”
“幸不辱使命，一切顺利。”
容齐挥手让小荀子上菜，又让宋绥景坐下：“辛苦了。”
宋绥景坐在旁边，给容齐建议道：“陛下不必等臣的。”
“无事，既然说好了，自然要言而有信。”
膳房预备的菜色都是精挑细选的，自然不需要宋绥景像上次一样仔细查看，但容齐这顿饭还是用得舒心，那种感觉又填满心口，或许有人陪着用膳便是这种感觉吧。
自此之后，两人同桌而食便是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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