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接下来的时间里，一切都风平浪静。
因为要忙招新的事情，永井安幸在午休时没去找知念未来吃饭，而是去社团活动室，和三个前辈一起，边吃饭边讨论招收新人的话题。
笼岛千绘子考到京都的一所大学里攻读漫画专业，学业看起来很轻松，隔三岔五给他们打电话，询问漫研部的情况。
“安幸很能干嘛，你们三个也要向后辈学习啊，”笼岛千绘子高兴地说，“漫研部给别人的刻板印象已经够宅了，你们就别再继续宅在活动室里看动画——等等，谁换片了？《昭和物语》很好看啊，我喜欢它的剧情和台词，山崎，是不是你干的？你的口味总是跟我不一样，快换回去。”
只是吃饭当然无聊，所以前辈们在午休时还会另外打开一部动画当佐料。倒不如说，他们是为了看一部动画才在午休聚到活动室里，顺带着吃一顿午餐。
笼岛千绘子打来电话的时候，他们照旧在边看边吃。她像是也习以为常，在动画的背景声中继续自己的谈话，偶尔穿插几句点评。
长与他们今年高三，也该准备升学或者打工的事情。
“千绘子前辈那个大学看起来挺不错的嘛，”清冈说，“要不我也读那个吧？”
“偏差值要50哦。”长与说。
“噢——”
“清冈前辈，不擅长考试吗？”永井安幸问。
山崎很高兴地嘲笑自己的同伴：“他是学习废物。”
清冈把自己手边的漫画杂志丢过去：“我们俩的排名每次都是前后位吧！”
“但长与没问题吧？”
“嗯，长与没问题。”
长与拓真没参与他们的谈话，还在自顾自地观看自己播放的动画。因此只剩下永井安幸一个人徒劳地担忧两个前辈的升学问题。
他们摆摆手，心态平和。读大学又不是画漫画的必经之路。
“但不管怎么说，都是要画漫画啊……”永井安幸感慨道。
“喜欢当然要画吧？”山崎说，“安幸不是吗？因为喜欢才加入漫研部的？”
她被问得猝不及防，一时间忘记作出回答。
或许是停顿的时间太久，连长与拓真也暂停了动画，充满疑问地向她看过来。
永井安幸觉得难为情，便把视线放在自己手中的便当盒里，稍稍向上抬高几寸，是今年新生递交上来的入部申请书。
这些后辈应该也是带着对漫画的喜欢才来的，不管会不会画，至少在打开漫画的那一刻，心情是期待又雀跃的。
“因为安幸的漫画画得很好……”山崎有些尴尬地说。
“啊，也不是不喜欢。”永井安幸说，“只是突然被问到这个问题，有点突然。”
长与拓真问：“那你为什么开始画漫画呢？”
“自然而然地，就……”
永井安幸回忆着。她小时候被父母送去学画画，不过是父母要找个借口过二人世界，她在姐姐的舞鞋、邻居的颜料盒中选择了后者，怎么看也只是因为后者鲜艳的颜色更吸引小孩子的目光。
但事情总算是这么定下来。
搬家之后她没再系统地学过绘画，当初习得的知识与技巧却如同本能一样被保留下来。一直到了国中，永井安幸时不时地会凭空幻想一些人物的对话和动作；但在脑海里的展示过于短暂，于是自然而然地，她将那些影像落在纸面上。
“……大概是这么回事。”永井安幸说。她觉得难为情，咕哝着说，“我国中的时候性格不太好，没什么朋友，所以……”
“好难想象啊。”山崎说，“因为你看起来还挺内向……哦，就是因为这个吧？内向的学生经常容易被欺负，不是吗？”
“嗯嗯，我理解，我理解。”清冈说，“我也时常因为过于二次元而和班上的那群现充格格不入——喂！突然打我干什么，山崎？”
“这时候就不要说这种无厘头的话啦！偶尔也要做一个可靠的前辈吧！长与？”
长与拓真点击播放键，“没错，错的不是我，是这个世界。”
山崎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又换了动画，无力地说：“喂——”
永井安幸笑了起来。
她感觉自己的眼眶发热，因此又微笑着低下头去，匆忙扒了一口午饭。
“招新工作差不多了，”她含糊地说，“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和新人们也碰个头吧？”
“偶尔也是有想过的……是不是自己的问题。其实现在我也觉得当时自己在哪里做得不够好，但是……”
永井安幸在键盘上打字，又删掉。
仁王雅治在line里的备注从狐狸图案变成绀三郎，又变成大天狗，最近又变成规规矩矩的“雅治”。
她在仁王雅治那里的备注倒没有变过，始终是an，永井安幸的罗马音的简写。
“还没打完吗？”冷不防地，仁王雅治在她耳边说。
永井安幸吓了一跳，手机脱手。好在她的小指还缠着手机挂饰的细线，因此手机在空中晃悠了几下，很快又被她捞回来。
罪魁祸首毫无愧疚之心，嘴角露着笑，愉快地看着她。
“你想和我说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打完。”
“谁——”
“我看到联系人的名字是我了哦，”仁王雅治把双手抵在脑后，悠闲地说，“没有一开始那个狐狸图案好认，不过也不差。噗哩。”
“问问你什么时候结束社团活动。”
仁王雅治明显不相信这个回答，但他没有追问，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向永井安幸伸出去手。
她犹豫了一下，试探着握住仁王雅治的手。
仁王雅治没有留给她反应的余地，很快握回去。
他像是没有想到永井安幸会同样伸出手，回握的力度有些大。永井安幸的手有些疼，但她没有说。
两个人走到校门口，遇到从学生会出来的柳生比吕士。
柳生比吕士和仁王雅治是搭档，但永井安幸和他的关系却不大熟。柳生比吕士不是那种热衷社交的人，很少会主动与其他人发展交情；两个人的直接交际至今停留在过年时对方寄来的贺年卡——似乎也算不上。永井安幸后来才慢慢捋过来他和其他网球部成员寄来贺年卡的原因，是仁王雅治拜托的。
“搭档。”他自然地向仁王雅治打招呼，对仁王雅治不耐烦的神情视而不见，“永井同学的书包看起来很沉。”然后他才离开。
仁王雅治的表情僵了一瞬，同手同脚地走出校门，才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将另一只手伸向永井安幸。
“书包给我。”他几乎是有点恼火地说。
永井安幸的手缩了缩，被仁王雅治往他那个方向又拽了拽。
“书包，”仁王雅治说，“本来就是想让你给我书包。”
他细长的、绿色的眼睛迅速地瞥了一眼永井安幸，“是你会错了意。”
“那你应该提醒我。”永井安幸忍不住为自己辩驳。
仁王雅治坚定地说：“不。”
在柳生比吕士取笑仁王雅治的时候，永井安幸就开始有些害臊。她很不自在地将脸扭到一边，另一只手把书包搂在胸前，摆出一副拒绝的姿态。
她以为仁王雅治会“哎呀”一声，直接来抢。但他“哎呀”一声后，却轻轻笑了。
永井安幸的左手满是汗水。仁王雅治的右手同样如此。
过了一会儿，她才想起来，自己拒绝的同时应该把手也往回抽。
“今天午休和社团的前辈谈起画漫画的契机。”她掩饰自己的失误，说。
“哦？”
“喜欢啊什么的，”永井安幸说，“之前在line上也想和你说来着。但又感觉……没什么必要。”
“我挺想知道，你画漫画的契机。”
“嗯……总觉得，和雅治说的话，最后会变成对你的撒娇。”她苦恼地说，“你也别问他们，好吗？我知道你和长与部长的关系不错。”
于是仁王雅治知道了，永井安幸开始画漫画的原因谈不上愉快。
我不觉得沉重。
仁王雅治想。
如果只是听听便会觉得沉重，那么亲身经历的安幸，又会是什么心情？
而且……
“撒娇啊，”他慢吞吞地说，“没见过呢。”
永井安幸立刻双手合十——尽管因为其中一只手仍旧被仁王雅治紧紧握着，这个动作看起来不伦不类。她冲仁王雅治讨好地笑着，说：“那就别问啦。拜托啦。”
就像这样。
撒娇总是为了达成某个目的，如果复述自己的过去变成了撒娇，那么想要达成的目的是什么？
想要被雅治也这么说，我没做错什么。永井安幸想。
但心里的负疚感仍旧挥之不去。社团里的前辈们不知道具体的前因后果，因此他们安慰人也是轻而易举的；她当然也可以对仁王雅治说一半藏一半，然而面对着仁王雅治，她除非沉默，总是很难隐藏自己。
所以她在仁王雅治第一次说出她没有做错之后，还会对他露出自己心里的不安。
没有那个必要。他不会高兴看到这个的。
永井安幸的脑袋被仁王雅治轻轻地敲了一下，他似乎轻轻叹了口气，却什么都没有说。
仁王雅治的漂亮的绿眼睛里露出了然的神情，他有些浮躁，但又耐心地笑起来。
“没事，以后想说也行。”
“我是会站在你这边的，你要记得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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