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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7章


“不是的!”

        夏盛乔刚急迫解释,秦宗淮倏而钳着她的胳膊猛地一扯,她霎时扑倒在他膝上。

        “我这儿没有第二次背叛。”

        秦宗淮凶狠掐着夏盛乔的脖子,迫使她仰头。

        不怪他猜忌,烈日酷暑,舞刀练剑是好做的?这些日子,他看在眼里,夏盛乔饮□□细,爱华服丽饰,娇嫩得能掐得出水,她会自愿做女兵受罪?

        偌大的庆州城,也就杨嵋那丫头,本是无可争议的世子的亲大哥死了,嫡系一房沦落权力边缘,钻进牛角尖,一日日偏执,养尊处优的六姑娘不做,折腾起了“娘子军”。

        他已一口回绝了杨嵋,她倒好,得了秦廷胤那厮的密令,还敢巴巴地来找他。

        秦宗淮突然发狠,宛如晴天霹雳,夏盛乔脑子里一片空白,惊惶过后,是无边无际的委屈。

        “将军,我没有。”满腔委屈占据了她的胸口,“我冤枉。”

        他面色冷冽毫不动容。

        百口莫辩,她说什么都无法辩白,被冤屈的愤懑在体内烧起一簇野火,将夏盛乔的理智烧个精光。

        夏盛乔绝望痛哭,泪珠滚滚砸在他的手背上,“我要怎么样才能证明清白。”

        她哭得歇斯底里,像个不管不顾嚎哭的孩子。

        秦宗淮见多了女人勾起男人怜惜时的泪眼盈盈、梨花带雨,哭成这样,他还是第一次见。

        他不由一怔,手上的力道松了几分。

        夏盛乔双手掰着他的手腕,将他的掌心贴在温热的左胸。

        “我真想剜出心给您看。”夏盛乔两个眼泡哭得红肿,“可是,要是您看过知晓了我的冤枉,您能让我再活过来吗?”

        秦宗淮被她这话逗笑了,“你当本将军是神仙吗?”

        他大笑,面上一扫阴鸷,杀意消褪的眉眼清澈好看。

        夏盛乔软倒在他怀里,她哭得太厉害,身体还控制不住地发抖。

        轻柔拍着她的背,秦宗淮的语气有一丝安抚,“别犯我的忌讳,本将军还能吃了你不成,别怕。”

        被夏盛乔一番颤抖磨蹭,他寝衣襟口大敞,滑落肩头。

        夏盛乔脸孔埋在他肩上,哭得牙齿都在颤抖,一腔无法宣泄的愤懑,忽然张开嘴咬他的肩膀。

        秦宗淮竟也不恼,反倒兴味垂眸睨她。

        倒是夏盛乔理智回笼,透过朦胧泪光看着渗出血珠的伤口,倒吸一口凉气。

        不能让他看到出血了,夏盛乔为了消灭证据,柔软的唇贴在伤口,轻轻吮舐血珠。

        秦宗淮不由自主一僵,脊背倏而绷紧。

        炙热手掌穿进夏盛乔钗钿散乱的长发,他语气隐忍,“起来。一脸眼泪鼻涕,故意报复本将军么。”

        扯她抬头的力度却颇温柔。

        “那,那我回去梳洗,妾身告退。”

        夏盛乔逃也似的仓惶离开。

        指尖触到肩上齿痕,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酥酥麻麻的刺痒,秦宗淮眸色沉暗。

        ……

        吴王府西北角的小校场,原本是吴王闲暇训练护卫操演的地方。这一两年北边的虏庭皇族自相残杀,势力大衰,割据称雄一方的豪杰互相攻伐,局势瞬息万变,吴王没了闲功夫,小校场也就荒废了。

        六姑娘杨嵋给吴王送了一双针脚歪歪斜斜的千层底黑色浅帮布鞋,吴王就不顾吴王妃的拦阻,将小校场给了六姑娘。

        天色尚未亮透,熹微的晨光在阅武堂的绿色琉璃瓦上抹上一层乳白的光,小校场上未割除尽净的野草上露珠点点,六姑娘负手立在阅武堂前,凝重地看着校场上的操练。

        习战阵操演的一伍从她面前经过,五人手持长矛,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进行退止,都听随鼓点,六姑娘的目光停在跟在五人后面敲鼓传令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同样一身短打,腰束长绸,一根木簪绾发,与其他女兵的打扮一样。与数天前,六姑娘在脂粉铺里见到的珠翠满头、羽袖长衣的模样,判若两人。

        有一点却一样,无论是在脂粉铺,还是在这小校场,她都是最惹眼的。

        同样的素面短打,穿在她身上,别有一股俏丽轻盈的风姿,倒不太像女军兵服了。

        “昨日不是让她回府了吗?她不用出早、晚操,没传我的话吗?”六姑娘皱眉。

        “回姑娘,昨儿夏姑娘要走时,有位女兵在训练时不小心腹上刺了一剑,血流不止,军医恰好告假不在,夏姑娘会外伤包扎,昨儿就留在了校场。”良利回答,“今早一吹起床号,夏姑娘也跟着起来了。”

        六姑娘迷惑了,“不让她拿刀练箭,她去学军鼓。让她回府,她主动留在校场。我怎么感觉她来我这儿,非但不勉强,还跃跃欲试呢。”

        “我要她过来,不是为了多一个女兵。”六姑娘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风吹日晒的,她要在我这儿变丑了,我一番苦心白费了。”

        良英也是一脸无语,昨天夏姑娘为了练鼓号,敲断一双鼓槌,这劲头,在她们这些女兵中都罕见。

        “六姑娘也知道风吹日晒会变丑,倒是难得。”挨着六姑娘的老嬷嬷,一开口阴阳怪气。

        又来了,六姑娘眼皮儿跳动一下,这位张嬷嬷是她娘——吴王妃的心腹。吴王妃一直不赞成六姑娘练什么娘子军,但六姑娘拧倔,吴王对这唯一的嫡女堪称宠溺,吴王妃拦不住。

        张嬷嬷是吴王妃派在六姑娘身边的监军,逮着机会就泼冷水。

        “我又不靠脸。”六姑娘习惯了,傲气回怼,“再说,当年娘也上城墙守过城。”

        “您也说是当年了,”张嬷嬷叹气,“这些年姑娘应也看在眼里,王爷的势力越来越大,王妃安守内宅,温良贤淑。六姑娘长在富贵丛中,何必受这些苦?”

        “嬷嬷别自欺欺人了,”六姑娘胸腔里鼓噪着怒气,“当年母亲可不仅仅管着内宅,军中将校私下干了什么停妻再娶、抛弃糟糠的腌臜事,母亲敢对他们动家法。就连父王做了糊涂事,母亲也敢犯颜直劝。更别说府里的姨娘、公子姑娘,哪个敢对母亲露出一丝不恭敬。”

        “那时候母亲从不标榜贤淑,可有一个人敢说母亲不遵妇礼吗?”

        “现在呢,母亲终日不出内宅,为了博个贤良的虚名,对一干姨娘宠着、纵着。可你睁眼看看,二哥、三哥的生母张狂成什么样了。”

        张嬷嬷叹息:“当年……今时不同往日。”

        “还不都是因为大哥不在了。”

        六姑娘一句“大哥不在了”,张嬷嬷老泪横流。

        “姑娘你这不是什么都懂吗,大公子没了,王妃能依靠的只有王爷。可王爷不仅仅是王妃的夫、姑娘的父,他也是府中姨娘们的天,是二公子、三公子他们的父王。形势不同,王妃的活法自然不同。如今王妃得王爷敬重,姑娘得王爷宠爱,这日子不挺好吗。六姑娘你这么聪明,怎么非得钻牛角尖吃苦头呢。”

        “我不甘心。”六姑娘神情痛苦,眼睛含着泪,“为了父王的功业,外祖一家拼尽两代男丁,大哥身中十多箭,流干了血。父王还在呢,他们就敢张狂。我不甘心!”

        张嬷嬷唬得东张西望。

        “姑娘啊,人得认命。谁让……”张嬷嬷咽下后半句话,谁让你是位姑娘。

        六姑娘听得懂她的未尽之意,谁让她不是个儿子,她要是个儿子,她娘绝不会心气全熄。

        她冷冷一哼,这南墙她撞定了,要么撞出一番天地,要么头破血流,什么都不做的命,她认不了。

        主仆俩情绪痛苦激荡,一时都不愿再说话。

        “姑娘、嬷嬷,洗把脸吧。”良英心细,端来清水、巾帕。

        擦干脸上水珠,六姑娘平静下来,注意力重新转回夏盛乔身上。

        “太阳要出来了,良英你去告诉她,让她回营房歇着。”

        张嬷嬷赞许点头,“姑娘做的对。夏氏是秦宗淮将军的人,不能让她在你这儿受罪。”

        “不单单是因为这个,”六姑娘忽然想起听过的一则流言,“嬷嬷,秦将军十多岁就上了战场,听说母亲曾让人照拂过他?”

        “王妃当年照拂的人多了。”

        “难道那则流言是真的,他真是父……”

        “六姑娘,”张嬷嬷打断她,“有些话不能说。”

        六姑娘故意露出一丝娇羞,“嬷嬷不觉得他容姿俊美,是个难得的助力吗?”

        “六姑娘,你瞎想些什么?”张嬷嬷警惕地问,“别忘了他是你的义兄!”

        看来流言不是空穴来风,六姑娘心里有了底,给张嬷嬷吃了个定心丸,“嬷嬷你放心,我会待他如亲兄。”

        六姑娘还不知道,她已在不知不觉间得罪了想要待以亲兄的秦宗淮。

        拧倔的六姑娘,碰到夏盛乔,才算见识到什么叫外柔内刚。她让夏盛乔休息,夏盛乔温温柔柔地回复治军之法,最忌令行不止,六姑娘命女卫操练,身为女卫一员,夏盛乔不能特殊。

        至于晚上回府,营中每日都有身受不同伤痛的女兵,有些受伤的部位不方便让男军医换药,营中尚无女医。上一世疾病缠身多年,夏盛乔久病成医,敷药、包扎等,一点就透,她以不忍同营姐妹多受伤病煎熬为由,夜宿营中,不回将军府。

        对着女亲兵们殷殷期盼的眼神,六姑娘只得允了。

        掐指一算,夏盛乔快十天没回过将军府了。

        这日,天空阴云密布,日色无光,偏偏一直落不下雨来。让人看着昏暗的天色,心神不上不下的吊着,忐忑难安。

        将军府里的一众人,这几日就日日处在这种熬煎里。

        再次带着一身血腥回府,秦宗淮在迎候他回府的人中没有看到他想见的那抹袅娜,亲兵端上来的荷叶饮也少了点幽香。

        他没换血衣,歪坐在廊下,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心中生出一股百无聊赖的厌烦。

        廊沿下忽响起啾啾声,原来这儿筑了一只燕子巢,秦宗淮凝神看着翩飞回巢的一双燕子,怔了几怔。肩膀上那处结痂脱落的齿痕处,似又痒烫起来。

        秦宗淮打翻了荷叶饮,亲兵赶忙又奉上新的。

        他抬手制止,这缺了些滋味的荷叶饮他不要,他要喝那杯色香味俱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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