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015
进来的正是那位长着冷冽凤眸的少尹大人，他走到凌柒柒跟前的太师椅上坐下，直接问：“把你如何发现死者失踪的事，说一遍。”
他问话的口气，就仿佛警察在审犯人，凌柒柒有些不适，但是却也只是一瞬间。她如今心里全想着阿绣的事，对于其他的，倒都有些迟钝。
“我是个庄宅牙人，”开了言，凌柒柒忍不住抬头看，下意识辩解，“我真的是……”
不过少尹大人脸上也并无不信或质疑，只是冷冷的毫无表情。
“昨天，我和他们约着去看了一个宅子……哎呀，胡三爷，就是宅子的原东家，还在田曹司等着呢。”
少尹大人给平安递了个眼神，平安立时出去，又很快回来，依旧端正守在他旁边。
阎良倒是也跟着出去了，并未回来。
“你接着说。”
凌柒柒把头从平安转回，继续说道：“我和阿绣袁安约了，今日上午来签契约。结果和胡三爷等了一上午，他们却未来，我就去找。”
想略过潘婶子的部分不提，又想，警察问话，定然要核实吧，还是老老实实交代的好。
“我其实不知道她家住哪里，但是知道她家有个邻居潘婶子，在老庙街的长生点心铺做事，就找了去。求潘婶子带我去她家找人。结果，发现门锁着。”
“潘婶子也不知道袁安在哪个衙门，但是说头天看到他们往胡同西边走，按她对阿绣的了解，猜测是去六安湖，我们就又去六安湖……到了六安湖，找到香云妈妈，她说阿绣昨日确实去过，不过很快就回去了。”
“她倒是知道袁安相公的衙门，就同我一起，打算去找袁相公。结果，果然袁相公今日也未上衙。然后，我们打算报失踪案，正在说，就遇到……您了。”
少尹大人的凤眸冷如冰山，无有任何意动，盯着凌柒柒，确认她不再说话，闭了嘴，才问：“你又是如何知道犯案现场在哪里的？”
凌柒柒脑子里轰地一热。
来了，来了，她方才说的时候就想到这个问题，她是看地图猜测出的，可是若说实话，要么会被当做妖异邪魔，要么就会被认为扯谎吧。
努力让自己面上重新平静下来，才答道：“我不知道，就在那里。早知道的话……我在那里来回了两趟，还几乎自己一个人走进去。现在想来还很心慌。”
“第一次是因为我和潘婶子走路经过那里，潘婶子给我指路，我听说穿过那条小路，能更快到六安湖畔，就想进去。幸好被潘婶子拦住了。”
虽是斟酌着说，凌柒柒想到那时……胸口又不由憋闷，几乎要喘不上气，她用手顺着气管抚了抚，也是真心有些后怕地白了脸。
“第二次路过那里，我不知道为何，总有些心惊，下车一看，觉得似乎有人进出荒草里的痕迹，就有点起了疑。潘婶子说看到他们出了胡同，香云妈妈又说看到他们走了回去。我就胡乱猜想，会不会在从六安湖畔回家里的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因此，在发现袁安也没上衙后，就想找官差去那边看看。那里野草丛生，我也……我也很是害怕，加上香云妈妈又说有鬼宅，我真的不敢自己进去看，只能拜托官差了。”
凌柒柒的恐惧不用伪装，因为她心里就是十足十的恐慌着。
少尹大人面色不变，冷冽凤眸却直勾勾盯着凌柒柒的眼睛。
“你有漏掉交待什么吗？”
他的声音低沉磁性，若是在现代，做个播音员或者声优，应当不错。不过，凌柒柒现在可没做声控的心思。这句短短的话，语气里的压迫感，浓得让人几乎透不过气。即便努力平静，还是觉得脸热心虚起来。
“你在害怕？”
凌柒柒深深呼吸，因为又急又怕，眼角不由渗出了一两滴眼泪。
她缩了缩脖子，又努力舒展，再次叹了一口气，眼里的泪花又多了两三朵。巴掌大的小脸上，乌洞洞的黑瞳蒙了泛着白光的泪花，微微咬了咬唇，似要哭出来，却又忍住。
原本对视着的眼眸挪开，垂下去，顺着视线，一双同脸很般配的瘦小的手绞在一起，紧张地揉搓了下，才又抬眸。
长长的睫毛，因着她的低眸又抬起，颤巍巍扑闪，下落时都沾了点泪花，似极小的璀璨珍珠缀在长长的睫毛上，让那双乌眸更增添了几分灵动。
凌柒柒并非没注意到对面审视的目光，不过，她真的没有害人，又何必害怕。况且，她总归是一个弱女子，就算要害人，难道还能害死两个人不成，想想也不可能。
想清楚了，心下大安，说：“我昨日还见过的人，如今这样……怎么可能不害怕？”
对面如石雕般冷冽的面色仍无一丝裂痕，说：“香云楼的老鸨儿说，你能掐会算，所以知道人是死在那里的。”
凌柒柒想起，当时为了中途下马车去探看，她是说过掐算的话，心里有些犹豫起来。
按着从原主继承的记忆，这个年代里，人们是相信鬼神和占卜这样在现代不“科学”的事情。可是，如果一个寻常小姑娘会“掐算”，到底会被当做神祇，还是会被当做妖异。
凌柒柒假装凝神思索了下，才慢吞吞说：“哦，是有这么回事。因为我去的时候，就觉的那块地方比较危险，回来时，就想趁着人多，下马车再去看看。可是，香云妈妈和潘婶子都不让车停，我为了说服香云妈妈，就对她说，掐算到阿绣曾经经过那里。其实也不算掐算。因为若是阿绣从六安湖畔回家，必然是经过那里的。”
她看着对面的凤眸，除了冷意，并没流露出别的情绪，心里却猜想，他必然是要怀疑，老鸨儿为何就信了。但是，这可不能自己就直接解释，那样，越发显得凌柒柒这个小姑娘很有城府，什么都算到了。
原身虽然才十四岁，她却已经二十大几，职场和生活中见惯了这些男人，最怕遇到比较聪明的女人。非得要让他自己显得聪明些，才会志得意满，觉得面前的小姑娘果然不过如此，也才肯放过她，结束这场审问。
对面的少尹大人并未马上追问，凌柒柒也不急，尽量坦然地望着他。终于，他还是问：“老鸨为什么会信你的掐算？”
——你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穷丫头罢了！
凌柒柒在心里暗暗帮他补充潜台词。但是忽地想到那日阿绣和袁安来找牙人，即便看到她一介小丫头，阿绣仍然客客气气，温柔尊重。
心里发酸，直冲向鼻子，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染了眼眶。
低头咬牙，忍下心里涌起的情绪，但是再抬头时，终究是受了影响，眉头微蹙，眼眶湿润，牙关内咬。
这幅表情若是简单来表述，或者从旁观者角度来看，堪称楚楚可怜，泫然欲涕了。
凌柒柒调整好心内忍不住的难过，才答：“我外祖父是庄宅牙人。庄宅牙人，哪有不会掐算风水，看人面相的。他刚刚去世了。我……想要也做个牙人糊口，偶尔就学着说一些……掐算的话。”
“因为从小就和外祖父走街串巷，这些话对我，张口就能说。不过……不过大人面前，我不敢故弄玄虚，坦白说，这些话，我都是学着外祖父说过的照猫画虎罢了。您可千万莫要对别人揭穿我！否则，更没人肯信我，我又从何糊口？”
凌柒柒颇有些急切地恳求道。
“你和袁相公夫妇约了今日银契两清，可有告诉过别人？”
少尹大人忽地转移了问题。
凌柒柒仔细想了想，“我知道；胡三爷——就是原房东也知道，我去通知的。其他人我都没告诉过。因为我家里如今只有我一个人了，和他们分手后，我就去通知胡三爷，他一开始都不肯信我，我就对他说，这个买卖，是外祖父生前就大概谈好的，才劝得他今日来。之后就回家，再也没出去过。”
“哦，在我家门口，碰到了隔壁，我堂舅父一家，因为我外祖父故去之后，他们就一直想占了我家的宅子。昨日也是，想哄我把房子转给他们。我并没提到阿绣买房的事……他们压根不知道我去带阿绣看房子，还以为我去逛街了呢，我也没有解释。”
“或许你可以找人杀了袁安夫妇，就可以拿到他们买房的银子。”
凌柒柒在现代看多了罪案剧，所以对少尹大人审问她，并不抗拒。警察办案，总要对接触过受害人的相关人员，先做嫌疑考虑的。因此，她一直很冷静。
可是，听了这话，她脑子轰地一下，又气又恼，怒声道：“你……”
竟是气得都说不了反驳的话。
原来，被直言说成杀人凶手，是这般令人气愤！
她怎么可能是杀人的人！
更何况为了银子就杀人！
更何况是那样温柔、又有孕在身的阿绣！
被审问时，只觉得委屈，如今却是被怒气冲得有些头晕目眩。
凌柒柒还没从冲动的怒气里缓和过来。眼前的人却站起，转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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