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话春秋

　　
关离的心情不错。前几日在老渔民虞中那收了一批幻鳍鱼，等到他今日回去就可以制作幻灵散了。
“这本《黄草书》我已读透了三成，参悟余下七成不知要花多少年岁。”
关离心中想到。这本《黄草书》是他关家的传家之宝。关离的祖上本是医药世家，中途突逢大变，家道中落，只传了这本《黄草书》留于后代子孙。
到了关离这一代，《黄草书》已传了三十代了。关离平日里做些草药生意，研读《黄草书》的同时，也会炼制一些丹药，以供他一人生活。
“也不知根据《黄草书》炼制出的幻灵散效用比之济春堂的又如何？”
关离正想着，迎面就吹来了一阵风。他看着路边逆着顶头风匆匆的行人，不由吟道。
“白浪簸船头，行人惧石尤。”
只听那撑船的渔夫接道，“如何红袖女，上倚最高楼。”
关离心中大赞，可转念一想，不由疑惑。这雁翎巷的高楼虽多，可不见这渔夫口中“红袖女”的踪影。
关离正要开口询问，谁知那渔夫转头对他一笑，而后指了指边上迟雪楼的楼顶。
关离望向迟雪楼楼顶，果真有一个红裙女子站在迟雪楼楼顶。只是这女子面朝北方，关离只看到了她的背影。
迟雪楼楼顶，曲琳琅面朝北方。她的神色不及先前那般轻松惬意，取而代之的是女子明媚彩眸里星星点点的淡淡忧伤。
别春送秋别离苦，苦夏悲冬醉难书。
问君当归何时归，独织寒衣灯下哭。
“爹爹，你为什么还不回来。”曲琳琅不知何时已经红着眼，“外公的身体也越来越不好了。虽然他不说，但我看得出来。爹爹，你快回来吧。”
曲琳琅目望北方，当年他的父亲离开家、离开她的时候，就是往北走的。
“丫头，下来吧。”
从楼下又传来了那道熟悉的苍老声音，曲琳琅抹去了还挂着的泪珠，下了楼顶。
“外公要出去一趟，见个老朋友。”
雁翎巷巷尾，一只乌篷船缓缓靠岸。
关离向那渔夫道谢，“谢过船家，不知……”
这船家好像知道关离的心思，说道，“不可说，不可说。”
见到船家如此回复，关离便再拜辞谢，离开了码头，没入了人流之中。
等到关离走后，那船家并未撑船离开，而是倚靠在船头，半蹲下来，手里不知何时拿着一壶酒往嘴边送去。
“好酒，好酒。”
这船家转头向一边瞥了眼，悠然道，“我这酒哪里入得了你谢宝树的法眼。谢老头，啥时候让我尝尝你迟雪楼的千里雪。”
谢宝树笑了笑，伸手一摊，“想喝酒可以，先付钱。你是熟人，我就给你打个折，一株千岁藤。”
这船家还没咽下酒水，便是一口喷了出来。
“谢宝树，多年不见，你还是这般小气，还想打千岁藤的主意。”
谢宝树轻笑几声，“你蒯药不也和当年一样，我记得你蒯药还有个外号，叫什么来着。”
“铁……”
还没等谢宝树把话说完，一只酒壶朝他飞来。谢宝树眼疾手快，接下酒壶，仰头朝嘴里送了一口酒，笑道，“你泉羊谷的秘酒味道可真苦。”
说完，谢宝树将酒壶又扔给了蒯药。
蒯药郑重道，“谢老头，你后悔吗？”
谢宝树笑道，“不悔。”
“都说我蒯药是铁公鸡，我看你谢老头才是铁公鸡。为了谢丫头，对自己那么狠。”
“你今日来流云城，可不是与老头子我叙旧的吧。”
谢宝树神色变得认真，不似先前的玩笑模样。
“我想与你谢老头做一笔生意……”蒯药嘴角挂起了微笑，看向谢宝树。
“你们泉羊谷莫非看上了那个关姓少年？我倒是好奇，你泉羊谷放着山门里的后辈弟子不培养，去培养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你们那位谷主有何用意啊？”
谢宝树开门见山。他口中的关姓少年是先前离开的关离。
蒯药说道，“这是谷主的决定，我哪里晓得。这桩生意你做是不做，再过几日流云城就要变天了。”
谢宝树说道，“蒯老头，你这里哪里是做生意的姿态。你泉羊谷的心思，老头子我也晓得一二。你是要我护下他？”
蒯药点了点头，“这是其一，其二……谢老头，我看你家孙女也到了年纪，不如……”
蒯药还未说完，只觉身前的谢宝树周身弥漫着森冷的寒气。
谢宝树一字一句道，“你泉羊谷要是敢打我那孙女的主意，那老头子我就是拼得这条老命不要了，也要到你们谷里去闹上一闹。”
蒯药见到谢宝树态度如此严肃，便打消了继续说下去的念头，免得惹得眼前这个老家伙的不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若要论修为，他蒯药还不是谢宝树的对手。
“罢了，既然谢老头你不愿意，此事暂且不提。”
蒯药说到，“不过世间万缘如是，也不是你我一人之力可以左右的。谢老头，不知这桩生意你可以愿意做？”
谢宝树的脸色有些缓和，负手而立，“你姑妄说之，我姑妄听之。”
“只要你护住那关姓少年，事成之后，我泉羊谷愿意给三条千岁藤。这三条千岁藤于你，可是解渴救急之物啊。”
谢宝树眉头紧锁，待他细想了一阵，又舒缓开来。他沉吟道，“我只能保他不死，至于其他，我做不到，也不敢做。”
蒯药听了，欣然一笑，似乎早就料到谢宝树会如此回答一般。毕竟二人乃是故交，虽非至交，但对少时同游对彼此也有几分了解。
谢宝树又说道，“此事除你泉羊谷和我谢宝树之外，不得泄露给任何人。”
蒯药笑道，“谢老头，你还是这般谨小慎微。此事只有我和谷主知道，其余人一概不知。”
“那就好。”
“也不知道以你这谨慎的性子，当年是怎么做出……”
蒯药顺嘴往下说，惊觉自己说错了话，抬眼去看谢宝树，谁知谢宝树苍老的脸上却是一脸淡然。
“当年事，不过都是过眼云烟，也算去了。”谢宝树说道。
蒯药心中对这个故友的心性有些佩服。
谁又没有一些难以释怀的过去呢？谢宝树有，他蒯药也有。但谢宝树总能在修道一途上压他蒯药一头，不是没有原因的。
蒯药话锋一转，“先前在街道上，倒是看到了两个有意思的后辈，一个和上渊学宫前大先生有些关系，至于另一个似乎……我看不出来。或许也是一颗不错的棋子，不知谢老头你有没有兴趣。”
谢宝树干笑了两声，“那上渊学宫的少年牵扯甚广，老头子可不想蹚浑水，至于另一个，奉劝你一句，你泉羊谷还没有那么大的胃口。”
蒯药听了一惊，听谢宝树这么一说，他心里不由地来了兴趣。
“罢了，罢了，我泉羊谷只要喝口汤就是了。谢老头，生意谈成了，我要回谷了。”
见蒯药下了逐客令，谢宝树倒也爽快，起身离开了乌篷船。
蒯药吟唱着泉羊谷的小曲，沿着清水河划去。等到船身过了前面不远处的那座拱桥，蒯药与这只乌篷船变得虚无，消失在了蒸腾的水汽之中。
人在何处？人在烟霞外。
陆辞渊和周笑尘回到了白记糖葫芦铺子。虞水生一开始还有些爬升，不过周笑尘倒是自来熟的性子，没一会儿，二人就打成了一片。
陆辞渊回了东厢的房间，盘坐在床榻上，开始运气调息。
正当陆辞渊凝聚心神、蕴养功体之时，一道阴测测的笑声在房间中响起。
“当日受我一掌，滋味如何……是不是觉得周身筋脉凝滞，灵力不听你的使唤。”
陆辞渊心神大动，原本紧闭的双目猛然睁开，眸子里闪耀着紫色的光。
“哈哈，是不是觉得力不从心，如今能动用的浩然气不及先前的十分之一，我看你还怎么抵抗。”
那声音继续在房间之中回荡。
陆辞渊低喝道，“你究竟是何人。”
那隐匿在虚空之中的声音变得森寒。
“我是要你命的人……”
话音刚落，一团黑气突兀地出现在陆辞渊眼前，而后从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射出一道黑光。
陆辞渊的反应很快。
刹那芳华，陆辞渊手中的淡蓝色光华乍现，一柄长三尺三寸的长剑已经握在了他的手中。
陆辞渊向那团黑气劈出一剑，自剑尖过剑身直至剑把处有紫金色灵纹环绕。
自那团黑气之中传出了讥笑声，“你上当了。”
只见黑气之中涌现出了几道灰褐色的灵纹，悉数飞向陆辞渊手中的长剑，与那些紫金色灵纹混杂在了一起。
“不好！”
陆辞渊暗道一声，他分明感觉到这些灰褐色灵纹散发着隐晦的波动，以他手中的临渊剑为媒介，竟然催动着附着他在他功体之上的太渊气。
“近几日来，流云城中的太渊气都是阁下的手笔吧”
“不错，不错……”这黑雾中的声音承认得很爽快。似乎陆辞渊已经成了他的瓮中之鳖。
“上渊学宫弟子陆辞渊，在课假返家之时，突然暴毙，真是让人可惜啊。”
陆辞渊心知对方分明是在激自己，强按住怒意，说道，“怎么？阁下莫非也是上渊学宫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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