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门生

　　
不过几息时间，元好问就已经到了他们的身前。其实元好问还可以走得更快的，毕竟到了他这个境界，在祁阳山这块一亩三分地上，做到缩地成寸还是很容易的。只不过凡事都讲究个度字，元好问做事的风格一贯是不紧不慢、慢条斯理，故而也不会追求那极致的快。
他的脸色很沉。见到这般情况，这些青衫儒士竟有些噤若寒蝉起来。他们的老师，元好问，在上渊学宫可是出了明的严厉。
“郭南可来了。”
元好问的声音甚是平淡，无喜无悲。
“弟子来了。”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从这群青衫儒士中缓缓走了出来，众人纷纷给他让路。
郭南，是元好问弟子之中年纪最大的，入门最早的，可偏偏修为又是最低的，到了如今只有第五楼的修为。和他同代的弟子，除了因为意外身死道消以外，要么在学宫中当了个先生，要么下山去了别处，成了一方巨擘。
甚至有传言说，因为郭南迟迟不能突破第五楼，因此寿元也到了头，没有几年可活了。不过这郭南倒也看的开，平日里在学宫之中阅览经卷，上到成了‘活化石’的老先生，下到刚刚入门的学宫弟子，他都能与之说上一言半句。故而，郭南的修为虽然不高，但在学宫之中还是很受人尊敬的。
元好问的视线停留在郭南的脸上，缓缓开口说道，“郭南，若是我没有记错，今日便是由你来监管孤云峰吧。峰上出了如此异变，你竟然没有半分察觉？”
元好问起先的声音甚是温和，到后来越发冷峻，到最后一字的时候，冷如九幽寒冰，煞气逼人。
在场的青杉儒士都傻了，愣在原地。他们都是心思聪慧之人，自然晓得元好问这是怒了，而且还是滔天巨怒。他们都记不起上一次元好问这般生气是什么时候了。
有一位青衫儒士向元好问施了一礼，颤着声音说道，“不知道郭师兄犯了何戒，惹得师尊动这雷霆大怒。”
出声之人名叫孟起，今年不过三十岁。他是元好问诸多弟子之中最年轻的。孟起虽然是最年轻的，但他天资最高，又通晓古今之文典词宗，故而被称为“孟学士”。
元好问并未马上回复孟起，稍稍平复了心绪，面色也缓和了许多。
“你们可知道今日这‘气海吞天’的景象是何人造成的？”元好问长叹一口气，说道。看来自己离那人的修为境界还差了一个层次。在自己眼皮下底下搞出了那么大的阵仗，可自己竟然浑然不觉。
“李渔，李渔，你可真是牛皮糖，甩不掉啊。”元好问在心中暗自叹道，不过转念一想，“只不过你能做到的事情也就那么多了，等到诸方势力参与进来，我看你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诸多青衫儒士听了元好问这话，一时间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其中有何内情。但他们多少能够猜到，这所谓的‘气海吞天’绝对没有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简单，至少不会是一场单纯的帮助上渊学宫弟子提升修为的‘天赐福缘’。
就在这无人应答的时候，孟起突然抬头说道，“师尊，莫非是功德塔的那位破禁而出了？”
见孟起一语中的，元好问的嘴角也算是挂起了寥寥笑意。他对孟起这个弟子向来看重，皆因其慧根灵觉胜过所有同门师兄。
元好问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就在不久之前，那人已经破禁而出了。”
此言一出，顿时掀起了轩然大波。
有几名年纪稍长的青衫儒士齐声说道，“师尊，弟子这就去追。若是让那人跑远了，必然是一场生灵涂炭的大灾祸。”
这几位青衫儒士的脸色很难看。因为与其他同门师弟不同，他们几位可是真正见识过功德塔里的那个老和尚的厉害的。
元好问摆了摆手，说道，“不必了。那人在功德塔潜心修炼五百年，一身魔性也算是褪了大半，暂时还不会生出什么大灾祸来。”
说罢，他又顿了顿，转向了跪在地上的郭南，说道，“郭南，那齐文达许了你什么机缘，让你连为师的话都不听了。”
元好问此言一出，郭南的脸色大变，连一旁的孟起也是面露震惊之色。只听郭南忙道，“师父，弟子冤枉。齐先生走前曾托付过弟子一件事，弟子今日是去办那件事去了。”
“哦？”元好问忙问道，“是何事？”
郭南说道，“齐先生说，他有一物留在紫池之中，让弟子在今日去紫池将此物取出。紫池秘境是学宫重地，弟子虽能进去，但走流程过手续也花费了一些时间，这才错过了孤云峰的情况，弟子认罚。”
元好问眼下倒是无心惩罚郭南，忙追问道，“那东西你可取来了？”
郭南点了点头，说道，“弟子取来了。”
说着，他就从怀中取出了一枚通体碧绿的翡翠珠子，递给了元好问。元好问接过珠子，细细端详了一番，心中一惊，暗自疑惑，“难道此物是孔雀明王留下的孔雀明珠？齐文达怎么会将此物留给郭南。这不合道理啊。”
一边想着，元好问又打量了一眼郭南，心道，“当年孔雀明王的修为是第十三楼，十三楼留下的宝物，就连我也参不透其中蕴藏的大道至理，何况是郭南这样的第五楼修士？事出反常必有妖，若我先前没有看错，那老和尚是往玄黄窟去了。罢了，这孔雀明珠先留在郭南这里，让孟起去一趟玄黄窟，指不定这小子还能因此得一桩机缘。”
想到这里，元好问暗自笑道，“李老头，你那徒孙体质虽然特殊，却也比不过我这徒儿。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你先前所作的一切，说不定为孟起做了嫁衣。”
元好问收回了心神，对郭南说道，“罢了罢了，既然如此，也就不追究你的过错了。这枚翡翠明珠就留在你那里吧。为师晓得你与齐文达关系不错，既是他的遗物，你就妥善保存吧。今日孤云峰功德塔的事情，为师可不想看到第二遍了。”
郭南拱手向元好问施了一礼，平淡道，“弟子谨记师尊教诲。”
元好问点了点头，摆了摆手，“你随众师兄都去吧，孟起留下。”
见元好问这么说，诸多青衫儒士搀扶着郭南离开了老人峰。虽说元好问并未对郭南出手，但他话语中裹挟的天地威势，就不是郭南这么一个小小的第五楼可以接得起得。何况郭南上了年纪，气机已经衰败，与正值青壮年的第五楼修士也是相去甚远。所以诸多同门便将他送回了他所在的院子。
众人都叹了一口气，郭南经此一难，第六楼怕是无望了。有几个眼力好的，自然也是瞧了出来——先前元好问与郭南对话的时候，已经用了暗劲震碎了郭南作为仙家修士功体中最重要、最关键的一部分——长生桥。
且说老人峰上，还留着一老一少。这老的便是元好问，少的则是孟起。
孟起向元好问拱手又行了一礼，轻声道，“师尊，郭南师兄他志虑忠纯，绝不会生出什么反叛之心，更不会做对不起师尊、对不起学宫的人。”
元好问的脸上露出了和蔼的微笑，拍了拍孟起的肩膀，握住了他的手，笑道，“你郭师兄的秉性为师自然了解。你师兄哪里都好，偏偏有一点太好，那就是‘太老实’。好了，不说你师兄了，为师让你留下，是有一件事交给你去做。”
孟起眼神一亮，说道，“师尊要弟子去做何事，弟子一定尽心尽力，全力办到。”
元好问从腰间将卸下了那把‘量天尺’，递给了孟起。孟起朝他投来疑惑的目光。
“师尊，为何将‘量天尺’给我。这量天尺可是师尊的贴身器物啊。”孟起说道。
元好问说道，“你拿着量天尺去一趟彩云间上游的玄黄窟，等你去了那里，你就会知道为师让你做什么了。”
孟起听了这话，说道，“谨尊师命。”
说罢，他将量天尺收入了自己的怀中，朝元好问施了一礼。元好问说道，“你且去吧。”
孟起的身形一晃，化作了点点流光，消失在了元好问的面前。
元好问望着远方的孤云峰。他看到了孤云峰上的功德塔。作为第十二楼的修士，元好问自然能看到寻常修士看不到的东西，那九十九层高的功德塔的表面覆盖了一层金色的佛光。
他佝偻着身子，长叹一声，“看来这老和尚已经踏入了十二楼了。这倒也好，让这老和尚给那帮人去添点麻烦。”
说着，元好问转过身子，面朝西方。他的目光穿过了西方天空中层层叠叠的万千白云，穿过了千重山、万重山。在这云影之中，好像有一匹头长七彩鹿角的白鹿踏空而来。
“总算是来了。”
元好问喃喃自语，说完便回了老人峰上的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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