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潜入意识
依旧是周五，依旧是晚上7点，米亚带着恢败的心情走进达神。诊室一如从前，一尘不染。米亚的心却空的像漏了风，艾瑞克走进达神的时候，米亚正紧贴墙壁、闭目站立，艾瑞克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这个纤细、干练的女孩有些出神。
“不好意思，总是半夜给你发微信”米亚听到脚步声睁开眼睛，带着歉意说。
“这个时间发我微信，说明你的信任”艾瑞克似乎一扫之前见面时的焦虑，眼神竟有几分期待。
“回去看过了，是吗，一定有些事情想告诉我吧”艾瑞克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
“嗯，回去了.............我见到他了............就在我家里。”黯淡无光的眼眸，不需再说，结局也已了然。
........
“在你家里？”
“是，他和我父亲一起工作”
“他.....还是拒绝你？”
“他让我忘了过去的事情......
艾瑞克，这次回去我知道了很多过去的事情，七年前的，和这七年间的，我想当年的感情可能不成立了”
泪水在毫无准备的时候，大颗大颗从米亚的面颊悄然滑落，无声无息，而后，渐渐不能自已。
在父母面前，在自己的家里，米亚都把那晚震撼的情绪掩饰掉，这七年她最擅长的就是掩饰自己的情绪，可是在这间白色的屋子里，面对着这个有些陌生，有些熟悉，又有些忧郁的咨询师，米亚总是回归最纯粹的自己。
就这样，房间里安安静静了许久许久，米亚觉得整个人快要虚脱的时候，艾瑞克拿过纸巾盒放在她的手边。
自始至终，艾瑞克没有一句宽慰，只是定定的看着米亚，痛苦的眼眸里泛着不易察觉的晶莹。
“米亚，感情的事情不要听别人怎样说，也不要看他现在怎样做，你要相信当年你们在一起时，你自己的感觉”艾瑞克苦涩的说道。他坐在这里，何尝不是也怀疑自己的感觉？
“闭上眼睛，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温柔的声线响起，米亚感激这样的解围，静静地半躺在太妃椅上，暂时放空了心神。
“在一个很遥远的地方，有个小男孩出生在一个部落国将军之家，快4岁那年，在一次战役中，敌国首领入侵被他们国家的首领杀掉，男孩的父亲随全部人马凯旋而归，回到家后父亲递给母亲一张手绘地图，母亲按照地图的指引，带着幼小的他悄悄的去了一处悬崖下，在那里他第一次见到了那个女孩，.......呃........怎么说呢，其实第一眼看过去，以为是个男孩，一身宽松的男童装扮，清澈倔强的眼眸，微卷凌乱的短发，狼狈不堪而又惊恐的躲在一个脏兮兮绒毯下，男孩的母亲抱起那个女孩，告诉男孩，她是你的姐姐，然后就把那个女孩带回了家。
姐姐刚来到他们家的时候，从不出门、面无表情而且不说话，偏偏那个男孩天生活泼好动、喜欢说话，以前男孩的父母太忙，总是没有人耐心地听他讲完他觉得有意思的事情，自从这个姐姐来了后，男孩就多了一个忠实听众，但是姐姐只是听却从来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就这样过了很久很久，男孩对家里来了这个漂亮的姐姐始终兴奋不已，他想尽办法哄姐姐开心，他不相信姐姐感受不到，也不相信她不会说话，可是依然没有什么效果。只是在他每天疯玩回家，把外面有趣的事情告诉姐姐的时候，女孩的眼神里慢慢有了一种期待和渴望，在静静听他讲完时，露出似有若无的微笑。
后来，就连男孩的父母都认定这女孩子可能受伤变哑的时候，男孩不知道从哪里带了一种花，这是他们国家没有的花，橙红的花苞微微合拢着，透着里面鹅黄的蕊，茎部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杂物，根部是两片宽大的绿色叶子。女孩子看到花的一刹那，泪水夺眶而出，男孩子紧张坏了，一把就要扔了花，就在快要脱手的时候，女孩大喊“别扔”，飞奔过去小心翼翼的接过了花，捧着去了屋门外的花园。
从那以后，院子里便开满了这种花，平时没事的时候，女孩就对着满院子的花发呆，但眼神里不知何时渐渐多了生气和活泼，话也慢慢多了起来，家的感觉正在一点点的回来。
女孩后来告诉男孩，这花的名字叫郁金香。
对于这个男孩来说，父母不在的时候，这个聪明漂亮的姐姐就是他唯一的依靠，自从姐姐开始说话，他就发现这个姐姐性格更像男孩，他们一起玩耍、一起看书、一起争论、甚至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而打架，但只要他在外面被人欺负，姐姐会毫不犹豫的冲出门替他揍那些讨厌的人。
再后来，他们都慢慢长大，男孩的个子大大超过了姐姐，姐姐纤细修长，五官干干净净、眼眸清澈而倔强。
男孩渐渐发现自己对姐姐的感情除了亲情，似乎还有了更多的东西，他紧张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姐姐，面对自己真实的感情。可是姐姐却一直只把他当做自己的亲弟弟，那种姐弟之间的照顾与体贴让他透不过气，有半年的时间里他只要呆在家里就魂不守舍，渴望的同时是更加害怕和姐姐的独处，因为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
一天晚上，男孩照例去了他平日里最喜欢的好朋友杜伦家，那里有他喜欢的各种有意思的稀奇古怪的故事，都是来自曾经出海六次的小个子杜伦老爸老杜派之口，老杜派正在筹备第七次航海，于是，一个老人、两个年轻人，一边喝着酒一边听着新航海计划，直到深夜。当傍晚星光微微闪亮，男孩微醺的回到那个开满郁金香的院子，抬眼就看到姐姐的房间，窗纱被晚风微微吹动着，露出里面温暖的灯光，男孩定定的倚在院门看着那扇窗，每当风吹过，灯下一个卷发女孩看书的剪影就映入男孩的眼帘，剪影是如此的美好，高耸的鼻，深邃的眼眸，微微翘起的唇，纤长光滑的脖颈，男孩的心砰砰直跳，他拿着还没有喝完的酒，敲响了姐姐的房门。这一年，他15岁，姐姐18岁。”
床榻上的米亚，双目合拢、眉目舒展。随着艾瑞克的描述，故事里一帧帧画面呈现在她的脑海，女孩柔软弯卷的长发，五官分明、衣衫飘扬；男孩身姿挺拔、五官深邃，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开始神奇的一点点变得越来越年轻、渐渐地和画面里那个模糊的男孩身影重合。她喜欢这个故事，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故事有些熟悉，房间里艾瑞克的嗓音沉静如水，米亚随着画面，沉沉的进入构筑的梦境中。
“小瑞克，你居然喝酒了，让爸爸妈妈知道了，你就完蛋了”。
男孩一把搂住姐姐，手里的半瓶酒扔到院子洒落一地，浓烈的酒香混着花香溢满整个院子，女孩一下子懵住了，睁大了眼睛微微喘息，不用多言，她也明白了为什么这半年弟弟看自己的眼神如此躲避，性格变得突然内向不语。
“你喝多了！”
“........”男孩搂着比自己小一头的姐姐，头深深埋在姐姐柔软的卷发间贪婪着姐姐身上独特的香气，久久都没有说一句话。
就当他喝醉了吧，他跟自己说。
他双手颤抖着捧着姐姐的脸，心突突直跳，他紧张的抿紧双唇，急促的呼吸，眼神不安而又渴望，深深的看进姐姐的眼底，仿佛要将她穿透。他看到姐姐眼里的情绪，那不是讨厌，也不是平时的宠溺，更不是发脾气时的嗔怒，那是一种复杂的无法言语的对望，就在他下定决心靠上姐姐的唇时，姐姐缓缓拉下了他捧着的双手。
“小瑞克，你真的是喝醉了”姐姐语气淡然，眼里瞬间回到了平时那种毫无芥蒂的关心上。
“姐姐，我.......我，喜欢你”
“姐姐也喜欢你呀，我们是最亲的不是吗”
“不是那种喜欢，是.....”
“瑞克，你长大了，听姐姐说，每个男孩子，到了你这个年龄就会有你的感受.....以后你就明白了”
那晚，姐姐把他留在了她自己的房间，轻轻的给他盖好被子，用手覆上了他的双眼，轻吻了他的额头，跟他道了晚安。
男孩躺在那粉白色的床上贪恋着床上的香气，一颗突突的心慢慢沉淀，每个男孩子这个年龄都会像我一样吗？他冥思苦想、翻来覆去，还是不得其所，这一夜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一个穿着奇特的女孩子竟然坐在自己侧后方偷偷看自己，后来还居然坐到了他的旁边，她一颦一笑那么阳光明媚，渐渐温暖了他孤独自卑的心，醒来时，他惊讶的发现枕头竟然已经湿透。
那晚之后，姐姐一如以往的照顾他的生活，但却有意无意的开始回避与他的独处。他感觉糟透了，男孩痛苦的不知道如何去改变这种尴尬微妙的关系。
就在他迷茫至及，又因长久的矛盾，对又一次次欺负姐姐的犹卡大打出手后，他自知闯了大祸。因为犹卡，是国王的宝贝儿子。恰好这时，他最好的朋友杜伦的父亲老杜派准备好一切，开始他人生中的第七次航海，男孩痛苦之后，下定了决心，离开家，离开父母，离开姐姐，跟随老杜派上了那艘巨大无比的“船”。
三年之后，斗转星移，男孩站在摇晃的船身眺望远处，无尽的日日夜夜让他尝尽了思念的煎熬。星空下的黑夜，他一点点看清了山峦的轮廓，高高低低，那么熟悉。浪花拍打着船舷发出啪啪的声音，男孩终于等到了他做梦都想回到的地方，回来了，他回来了，男孩一跃跳下船，提着他在索罗岛找到的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疯了一般朝家跑去。
他一路狂奔，气喘吁吁的在一幢有些破败的房前站定，院门紧紧锁着，看不到里面一丝光亮。他整理着风尘仆仆的衣服，敲响了院门。
院门打开的一刹那，他看见姐姐震惊的眼眸。一身黑色紧身衣的姐姐，玲珑的身材衬托着成熟的美，双眸里群星璀璨，尝尽思念煎熬的他一把将姐姐揽入怀中，久久不再放手。
“瑞克，天，是你，你终于回来了”泪水奔涌滑落
“Miro”。
男孩深深的拥抱着姐姐，仿佛要把她嵌到自己的身体中，一行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在布满风尘的脸上留下浅浅的印记。
“姐姐，我再也不走了。”
“姐姐，你别哭，我再也不走了”
“姐姐......我想清楚了”
“姐姐，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待看见Miro的眼泪，他突然慌张的宛如第一次见到姐姐时的激动与紧张。
“天，瑞克，你长成男子汉了”深邃的眼眸，刚毅的轮廓，长发自然的搭肩，精壮健硕的身躯，散发着浓烈的男人气息。姐姐捧着瑞克的脸，一点点的用手指抚摸着，他已经彻彻底底的变成男子汉了。瑞克小心翼翼的把怀里的石头带到了姐姐的脖子上。
“这是什么，瑞克”
“这个是索罗岛的耄兽骨，这个颜色叫秘色，姐姐，你要一直带着，它会慢慢透明，会知道你所有心事，会让你心想事成”
“瑞克，我.....”
........
........
........
“姐姐.......你真美”
“瑞克，这三年.....”
“姐姐，你知道吗，索罗岛实在太远了，我每天醒来都盼着一睁开眼就能看到大陆，我曾以为只有去这么远，才能让自己冷静，可是我冷静不了，Miro，三年了，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三年前我就该说出这些话了，我不是那个跟在你身后的小瑞克了，你不是我姐姐，从来都不是，我陪妈妈把你从深渊下带回来的时候，我已经记事了，我记得一切”
“姐姐，嫁给我吧”青年单膝跪地，不知何时，手上多了一枚戒指，和项链的颜色一模一样，但更加晶莹。“Miro，这戒指一直在我怀里，它都已经知道我的心事，开始透明了，我会心想事成的，对吗”
女孩久久都没有说话，她拉起单膝跪地的青年。
“这么久没回家，想姐姐的手艺了吧，我给你做好吃的”瑞克一把拉住正要转身的女孩，从背后狠狠的抱住了她，“Miro，你还是拒绝我吗”
“瑞克，我是你的姐姐，我们没有可能”女孩猛然转头不再看瑞克的眼睛。
“可我们相爱”瑞克猛的把Miro扳到自己的面前，“看着我的眼睛，Miro，你敢说你不爱我？”
吻就那么猝不及防的落下，粗暴狂野，他不会再给她拒绝的机会，他爱她，他每天睁开眼看到的第一缕阳光，都希望看到那干干静静的眼眸。这一路上的时间，足够他去纠结，足够他想他们的过往是否真的有爱，足够他给自己找，给她找出各种不能在一起的理由，可是，可是，最后，他知道他爱她爱得无法自拔，而他不相信那么多年的青梅竹马都是假的。
那一夜，瑞克把所有的所有的思念、所有的精力、所有的爱都给了他怀里的人，当两个人的唇舌交融的那一刻，她只犹豫片刻就开始回应他，如同飞蛾补火般决绝的热烈让他激动不已，他一次又一次要了她，他多想时间就停留在此刻，她永永远远属于他，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而干净的房间、墙角的行李和就躺在床头的信封，他丝毫没有注意到。
“对不起，瑞克”，太妃椅上的米亚喃喃自语。
座椅上的艾瑞克瞬间挺着笔直。
“为什么不能再早点回来，为什么偏偏是那一天，在下定决心一切无法回头的夜晚”。
“瑞克，要怎样说，你才会真正懂，在我俩之间，爱情是多么的遥不可及。”
“挣扎还是沉沦，那一刻我选择了沉沦，不去想一切，不去想这三年里发生的点点滴滴，不去想即将要承担的无法启齿的征程，可是，除了那一刻把心、把一切交给你，其他再没有可能”太妃椅上的米亚仍然紧闭着双眼，可是激动亦或是痛苦，却写满了一脸。
此刻的艾瑞克，眼中是难以名状的惊诧和痛苦！
我潜进去了，她最痛苦的时候，我找到了，可是为什么还是别无可能，那三年她和他究竟发生了什么？？艾瑞克看着床榻上的米亚，失神的眼中满是慌乱。他要知道更多，他要知道关于姐姐的一切。在米亚随时会醒来之前，他想得到那个折磨他到极点的答案。
“为什么是奥洛斯，Miro，为什么是他，究竟是什么让你心甘情愿把权杖交给他，竟还要答应嫁给他？从地牢出来的那天，你居然当着我的面回应他的吻，你能想象的出我当时的心境吗，那是绝望，彻底的绝望”
“奥洛斯，他是蒂斯国的英雄，你离开的这三年里，他曾无数次帮助过我，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在我再也无法在玛雅国落脚的时候，是他一次又一次救了我，最后他为我受了无法治愈的伤，每一次发病，我心如刀割，那种愧疚反复折磨着我，当他向我表白的时候，我无法拒绝他，瑞克，你能明白吗？”
“可是我们的感情又算什么.....”
“瑞克，.......我是蒂斯卡伦王的女儿，奥洛斯说的没错，我的身份不可能再在玛雅待下去，养育我们的父母因我而亡，我只会让你伤心，只会害了你。”
“所以你就心甘情愿的交出权杖，嫁了他？姐姐，我就想问一句，你是真心爱他的吗”
“瑞克......”床榻上的米亚声音陡然颤抖起来，身体也不由自主的抖动。
艾瑞克的手不假思索的探向米亚，他心慌的无法抑制，在指尖就快要敷上米亚脸上的一刹那，他猛然收了手，他要干什么，他怎么能忘记警告？冷汗沁满后背，这个女人不是姐姐，他不能和她有任何接触。
“瑞克，我爱你，一直......一直.......都爱你”断断续续的声音，带着最后一丝疲惫的喘息从喉咙发出。
艾瑞克的背顿时僵住，他一点点坐直，震惊的看向床上的女人，不想错过一个字。
“瑞克，从三年前你喝醉了找我，我就知道自己的心意了。我多想交了权杖，就跑下去跟你一走了之，再也不去想任何事，可是他居然把王位让了我，他那么爱权力的一个人，呵，能做到这一点，那他对你呢，一定会什么都做的出来。瑞克，我不能看到你被关，我害怕你受罪，我和他，我们、我们婚后那一周一直都没有在一起，我无法接受他，直到他真的怒了，找你决斗，你知道那一刻我又多怕吗，我怕他受伤，更怕你死去，直到他又一次发病，我知道我该彻底放下你了，瑞克，你能过更好的生活，我不能这么缠着你的心让彼此都折磨着，所以......最后我帮了他，我回应了他，我想让你死心，永永远远的死心！”
激动的声音回荡在白色的房间，一颗无处安放的心也随着这段声音碎落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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