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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端木不浪也浪/司徒多情忘情


  上京城承天门。

  承天门并非一门,而是一条街道。

  承天门毗临皇城,街道宽敞,足以同时容下八驾马车,两侧皆是高墙大院,金碧辉煌,气派非凡,所住皆是大金朝炙手可热的人物。

  今日承天门又一处大宅名花有主,被新晋的上京城留守使郭药师所占。

  待黎歌与蓝灵儿返回,兀自还有下人忙进忙出,搬运东西,布置家具。

  黎歌心情欠佳,将前来打探消息的郭从义勉强糊弄回去,便吹灭灯烛,倒头就睡。

  第二日也是紧锁房门,将叫他出去找乐子的郭从义挡在门外,害郭从义将蓝灵儿好一顿臭骂。

  直到第三日,郭从义早早来到黎歌门前。

  “郭大哥,今日完颜公主比武招亲,你若再不陪我去看热闹,咱们兄弟便没得做了。”

  黎歌一拉房门,出现在他的身边。

  “你可知那完颜公主全名叫得什么?”

  郭从义说道:“我昨日自己去四海楼吃饭,听别人提起而已,只知她长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名字却是不知。”

  黎歌皱眉道:“还有你堂堂郭大公子不知道名字的美女吗?”

  郭从义怒道:“前日被你拔了头筹,昨日却不带我去见上官艳天,你这人太没义气,却还有脸来问我消息,我简直耻与你为伍。”

  黎歌无法与他解释,便抬脚向外走去。

  “我现在要去宣德门看人家比武招亲了,你若不想与我为伍,便自己在家里看看书吧。”

  郭从义紧赶几步,与他并排而走。

  “本少爷再给你个面子,便陪你走一趟吧。”

  待二人赶到宣德门时,整条街上早已是人满为患,擂台就在街道尽头,此刻被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也不知有多少人。

  黎歌挂念着公主的身份,拉起郭从义,内劲运转之下,忽左忽右,缓缓挤开人群,直到离擂台二十余米方才停下。

  但见擂台上已经有两个年轻人正刀来剑往,斗的格外精彩。

  使刀的是一个颇为壮实的后生,一把环首刀舞得呼呼风响,声势骇人,刀刀不离那使剑年轻人的周身要害。

  那使剑的年轻人失了主动,左支右挡,却是只守不攻,犹如落叶随风而摆,又似扁舟逐浪而行。

  郭从义忍不住喝彩道:“这耍刀的如此凶悍,只怕要成当朝驸马了。”

  黎歌摇头道:“五虎断门刀猛虽猛矣,但刚不可久,百招之内如若不能杀敌,便需回身换气,再蓄攻势。

  现在已经过了几百招了,只怕十招之内便要败北。”

  他话音方落,便见那使刀的后生脚下一个踉跄,攻势为之一缓。

  那使剑的青年苦捱半日,焉能错过机会,当下易守为攻,唰唰两剑将对方逼退,如影随形,挥剑猛攻。

  但见血光飞溅,环首刀哴锵落地,使刀的青年捂着右臂连滚带爬跌下擂台。

  身边几人皆是满脸敬佩朝黎歌看来,郭从义也对黎歌刮目相看。

  “以前我只当你粗通武艺,比我那些家将强上一些,不料竟然如此高明,何不也去抢个驸马当当,本少爷跟着你威风一下。”

  黎歌苦笑道:“我也只是恰巧听一位前辈提起过五虎断门刀罢了,至于要不要打擂台,却还要看看招亲的公主是哪一个?”

  身边一位公子抱拳道:“二位兄台难道不知道招亲的公主便是貌美如狐,生性风流的西平公主完颜及蔻吗?”

  黎歌闻言长吁一口气,暗恼上官有琴耍戏于他。

  郭从义却目露精光,哈哈一笑道:“但不知怎么个生性风流,兄台可有联络她的路子吗?”

  那人哪料这厮如此大胆,忙不迭摆手道:“兄台说笑了,我也只是听得三言两语的坊间传闻,哪里会有这般通天的路子。”

  黎歌瞪他一眼,复又向台上望去。

  但见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提步跃上擂台,冲那年轻人冷冷道:“在下神机门端木不浪,前来讨教高招。”

  那年轻人抱拳道:“前辈来得晚了吗?西平公主只允许不及而立之年者上来比武。”

  那端木不浪怒道:“瞎了你的狗眼,本少爷今年刚好二十九岁,只是长相显老一些罢了。”

  众人见他分明得有四十多岁,约摸五十的样子,却要将自己说成二十九岁,顿时哄堂大笑。

  那少年不敢与他动手,一时犹豫不决。

  忽闻台后缓缓踱出一人,却是当日在阴山教打过面的高庆裔。

  高庆裔冷笑道:“好个不要脸的东西,为老不尊,丢人现眼。”

  端木不浪谄笑道:“高将军有所不知,端木我人老心不老,二十九便还说老了。”

  高庆裔不及说话,便听帐后传来一个慵懒的女声。

  “高将军,便让这端木老头守上几擂,看他能支持几时?”

  端木不浪抱拳笑道:“多谢西平公主成全,本公子宝刀未老,定不叫公主失望。”

  众人闻言又是捧腹大笑。

  端木不浪见高庆裔复又退回帐后,转头对那青年道:“擂台之上,生死由命,你确定要与我过招吗?”

  那青年憋屈道:“端木先生与家师一辈,晚辈甘拜下风。”

  说完抱拳一礼,跃下台去。

  那端木不浪也不觉意外,理所当然抱拳环场一圈。

  “但不知还有哪位英雄要和本公子争夺驸马之位。”

  “老匹夫好不要脸,也不知道断奶了没有?”

  一个尖嘴猴腮的少年自台下一跃而去,将手长枪一抖,分心便刺。

  端木不浪侧身让过,顺势自背后解下一对青铜锏,一锏架住长枪,一锏朝那少年的尖嘴上点去。

  “漠北枪王一表人才,竟生了你这么一个尖嘴猴腮的猢狲,也不知是谁的野种。”

  那少年面皮刷地通红,身形一矮,一口气抖出四朵枪花,皆朝端木不浪下盘罩去,誓要将他捅成筛子。

  眼见二人长短交接,乒乓作响,郭从义看不出其中凶险,又问道:“这一次又是哪个厉害。”

  “我虽不识漠北枪王,但这位兄弟只能抖出四朵枪花,想来也未学得多少火候,败落在所难免。”

  果然如他所言,堪堪二十招一刀,但见端木不浪暴喝一声,身形突然快了一倍不止,攸然抢入那少年怀中。

  那少年亡魂大冒,尚不及回枪撤步,但觉胁下一痛,浑身力气顿消,向后仰面栽倒。

  端木不浪将那奄奄一息的少年一脚挑到台下,又将青铜锏上血迹缓缓擦拭干净,冷冷道:“还有谁要与本公子争夺驸马。”

  郭从义见他如此不可一世,早气不打一处来,指着端木不浪道。

  “葛大哥,这老小子这般厉害,也不知你是不是对手。”

  黎歌知他想激自己打擂,便笑道:“他算不得厉害,定然还有更厉害的人物出手,你且瞧好了,莫要出声。”

  果然先后又有五名好手上台挑战,可惜尽皆败北,最后一人更是被端木不浪一锏刺了个对穿。

  “还有谁要与本公子争夺驸马。”

  端木不浪面不红,气不喘,将双锏提在手中,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气势越发凌厉。

  郭从义见他朝这边望来,不自觉低头躲避,不敢与他对视。

  “葛大哥,只怕你这次没说准,这老小子定然就是驸马了。”

  黎歌笑道:“他已是强弩之末,只是兀自死撑而已,你若想当驸马,现在便是最好的机会,只要爬上去将他一棍打倒即可。”

  郭从义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

  “你莫要诓我,打死我我也不上去。”

  端木不浪见许久没人上来打擂,心中正自高兴,却见账后款款走出一位穿着火红色喜服的少女,想来便是那西平公主了。

  “端木先生好本事,若再年轻二十岁,本宫定然非你莫嫁。”

  黎歌见她虽然也有沉鱼落雁之姿,但只是眉宇间与素素有几分相似,一颗心方始落地。

  端木不浪抱拳道:“好公主,我并非吹牛,待到如胶似漆之时,你便知我端木不浪的本事。”

  西平公主咯咯一笑道:“端木先生,你的心真只有二十九岁吗?”

  端木不浪见她笑面如靥,媚眼如丝,只觉得魂不守舍,咧嘴一笑道:“自然是真的,若有可能,愿意刨出来给公主瞧瞧,定然比别人的热切些。”

  西平公主款款走到他身前笑道:“这有何难,我只当端木先生会不愿意呢。”

  但见青光一闪,一把软剑已经插在端木不浪的心脏之上。

  端木不浪脸上表情顿时凝固,皱眉道:“你、你干什么?”

  西平公主满脸失望道:“端木先生最会骗人,你这心脏与别人的并无不同。”

  端木不浪再未及说话,便轰然倒地,双眼尚自死死盯着西平公主,但已然没了气息。

  西平公主毫不在意抽回软剑,扬声道:“我大金国马上得天下,你们便都是窝囊废吗?让一个冢中枯骨在擂台上耀武扬威,本宫很不满意。

  自现在起,本宫亲自守擂,谁若胜得了本公手中长剑,便是我的乘龙快婿,若胜不得,端木老头便是下场。”

  人群中多有少年英雄,哪里经得住他这般激将,呼啦啦便有三道人影同时跃上擂台。

  三人正不知该谁先出手,却听那西平公主笑道:“这才像个样子,便一块上吧。”

  说罢人影一闪,自原地消失,方才登台的三人不分先后各发出一声惨叫,捂着脖子倒地。

  在场之人无不发出一声惊呼。

  郭从义更是小脸惨白,颤声道:“好个狐狸精,会妖术。”

  黎歌莞尔道:“她只是身法快些而已,如何便成了妖术。”

  西平公主身形一晃,又复出现在原地,缓缓笑道:“可惜本事不怎么样。”

  众人见她这般厉害,哪里还敢登台,一时诺大的宣德门,竟变得鸦雀无声。

  西平公主摇头叹道:“可惜世无英雄,今日便到这里为止好了。”

  说罢转身又朝账后走去。

  “公主请留步,在下忽然来了兴趣,想要和公主白头偕老,也不知可不可以。”

  但听一声轻笑,人群中又一个翩翩公子一步跨到台上。

  西平公主回头一看,见他面如冠玉,气宇轩昂,心下便有些喜欢。

  郭从义顿足叹道:“自古色字头上一把刀,又来了一个不怕死的。”

  黎歌却笑道:“只怕驸马爷便是眼前这位了。”

  西平公主娇笑道:“若想白头偕老,也要保得住项上人头再说。”

  说罢软剑一抖,朝那公子脸上刺来。

  那公子哈哈一笑,屈指连弹,但闻剑指相交,却发出叮咚之声。

  但凡精通音律者,皆可听出这叮咚之声虽然简单,但似乎颇合司马相如《凤求凰》的节律。

  那公子犹有余力,张口唱道: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

  那西平公主哪里见过如此神乎其技,早已芳心暗许,手上软绵绵失了力道,一招一式使将出来,倒像是专门配合他弹唱一般。

  待一曲终了,那公子曲指一弹,但见软剑应声飞出,直朝人群中的某处落下。

  众人一哄而散,只余下一个俊俏的不像话的白面书生怔怔望着擂台出神。

  那软剑直飞到白面书生面前,噗嗤一声插在他脚下青石之中。

  西平公主媚眼如丝,娇笑道:“敢问公子高姓大名,竟也精通音律吗?”

  那公子收回目光,轻笑道:“不敢有瞒公主,在下司徒多情,本不通音律之道,但却喜欢上一个专好此道的奇女子。

  在下为讨她欢心,便专门拜师学了这曲《凤求凰》,不曾想今日与公主一见倾心,便借花献佛,权当是我送给你的聘礼,不知公主可还满意?”

  西平公主似乎并无醋意。

  “我并不在乎你曾经喜欢谁家女子,只要今后也如这般对我便好。”

  说罢轻轻挽着他的手臂向帐后走去。

  众人见名花有主,尽皆羡慕不已,摇头叹息一番,又复缓缓散去。

  黎歌挤开人群,走到那白面书生身后缓缓道:“邢化鹏对上官姑娘情种深种,你怎忍心让他去演如此戏份?”

  那书生正是上官有琴假扮,闻言缓缓回身道:“你若觉得可惜,便由你去好了。”

  黎歌闻言自是大摇其头,讪讪一笑,与她分开。

  郭从义自身后赶来,疑惑道:“刚才与你说话的娘们是谁?”

  黎歌大惊道:“你如何看出她是女儿身?”

  郭从义鄙夷道:“胸脯鼓鼓,走路扭扭捏捏,不是女人是谁?”

  黎歌不料他观察得如此仔细,眼见上官有琴要消失在街道转角处,便促狭道:“她就是你朝思暮想的花魁上官艳天。”

  郭从义一拍脑袋道:“是我糊涂了,你在上京恐怕只认识这一个女人。”

  说罢撞开人群,朝着上官有琴消失的地方急追而去。

  黎歌苦笑摇头,正要将他喊住,却心中一紧,猛然回头望去。

  却见人群中一个老者正双臂抱胸,望着他冷笑连连。

  却是冲天雕金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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