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芳候
雷厉回到了自己的庭院，路过其他庭院时，看到许多新生都在收拾着东西，准备离开长天门，他没跟他们说话，寒暄几句都没有，只是在他们眼神相触时点头示意，就先行离开了。就像赵镰所言一般，他已经时修源者了，凡人之境的事，他不能多管，也不该多管，这又让他心生一种矛盾，当修源者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仅仅为了那多几十年或几百年的寿命？混混沌沌的年华在他来看是没有多大意义的。
踏进庭院，雷厉看见隔房的游杰正打算出去，只见他已经穿上属于长天门正门弟子的雪白色长袍了，腰间还别着一个木制的长天门腰牌，虽然有些衣着朴素，却以一种素雅整洁的感觉映入眼帘，看得出，游杰对这一身正装还是颇为满意的，毕竟，他的命运或将就此改写。
雷厉微微点头，嘴角挤出一丝笑容，对现在的他来说，笑容似乎成为了多余的修饰，他的脑子里，被许多念头充斥着，雷家生变，作为长子的他，却不能立马回去，一股孤独和无力感笼罩着只有十五岁的他的身上，夹着几分落寞。
游杰同样报以微笑，就劲步离开了庭院。
“吱呀。”姚颖的窗台一弹而开，姚颖正站在窗台边，打量着刚刚进院的雷厉，已是近夜，天色沉沉，挂在雷厉眉梢的忧伤，一点点嵌入姚颖的心里，她知道，雷厉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也不会只成为简单的人物。
雷厉往姚颖的房间看去，夜色渐深，姚颖的脸庞在夜色中迷茫，只有那双明亮的眸子，还闪烁着异样的光彩。雷厉依旧没开口，只是静静地转过头，踏进自己的房门，房门轻合，也没完全关上，落落地走向床前，床边那幅中心只有一星墨点的画此刻抓住了他的视野，雷厉呆呆地望着它，那星墨点此刻却仿佛陡然变大，将这幅画挤得没剩几分空白，墨点又开始旋转起来，雷厉眉目一眩，睡意如潮水般袭来，一波又一波，雷厉合上眼，一头栽在床褥上，没了知觉。
梦里，他走在一片冰天雪地中，小路旁长满了雪松，树梢上挂满了雪花，地面也盖上了层雪被，他的脚逐渐陷在雪地中，明知雪越来越厚，他却没停下步伐，每一步，都深深地穿过雪层，就这样，走了许久，终于来到一片湖畔，大雪纷飞，掉落在湖里，化成滴滴水流，掉在雷厉脸庞，融成温热的水珠，划过脸颊，汇在下颚，悄然滴落。
湖心，有座亭，名为静心。
亭上，有个人，是为父亲。
雷万霆的背影在亭中萧索，厚重地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压弯，雷厉嘴唇动了动，还是没能说出心里想呼喊而出的话。
“爹，孩儿……”
……
已是天明，雷厉醒了过来，却发现自己身上整齐地盖上了层被子，桌上，还有一壶正袅袅飘着白色水雾的茶。
“唔。”雷厉眨了眨沉重的眼皮，看着床旁的那幅画，画面却重归平静，没了昨夜那般玄妙之感。
“厉哥哥。”一个清丽玲珑的小姑娘推开虚掩着的门，雷厉刚刚起身，理了理衣裳。
“你都懒成这样了，这可不像我的厉哥哥。”雷嫣漾开嘴角的酒窝，带着美丽的希冀，就如彩虹顶端绽放的素色花朵般，这是只属于这个年纪才有的纯真。
雷嫣眼角还是微红，雷厉心头涌起一阵痛觉，附在心头，久久没有散去。
“嫣儿。”
“恩？”
“过来。”
“哦。”
雷厉一把抱住雷嫣，抱的很紧，雷厉闻过雷嫣依稀带着微咸泪水的发梢，心头的痛感一波波如潮水般涌来，眼眶沸腾着。他恨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太少了，他恨自己，亏欠嫣儿的太多了，他这个哥哥太不称职了，如今，他有的只有雷嫣这个妹妹了。
“嫣儿，厉哥哥对不起你。”
“什么啊，那哪里还能找到比你还好的哥哥呐？”
“我，太无用了。”
“你永远是我哥哥，最好的那种。”
雷厉一咬牙，丹田气息流动，眼眸流转着光彩，紫，蓝，青，绿，黄，接连变化着，正是雷家的炼体术修炼至第五层极致的表现。
门外突然传来几声窸窣的脚步声，雷厉瞳力一放，只听门外又传来“啊”的一声，雷厉放下手臂，向门外走去，刚踏出房门却发现门外左侧有一个人直直地站在那里，不是姚颖又是何人。
“你为何在这里？”雷厉剑眉一皱，问道。
“你，你的眼睛。”姚颖脸色尴尬，呆呆地站在那里，手脚不听使唤，无法动弹。
雷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瞳力还处于外放的状态，眼眸流转后，收回了瞳力。
“说，你为何在这里。”雷厉依旧问道。
“我，这个庭院这么小我走几步就走到这里，有好奇怪的吗？”姚颖这才能动弹手脚，她的拳心紧握，由心口传至全身的炙热让她手心都快握出汗来。
恢复了正常神色的雷厉轻叹了口气，这时雷嫣也从屋内走出，看见是姚颖在门外，又笑着致意：“姚姐姐。”
姚颖面色潮红，脸颊的红晕翩跹。
“你是不是又欺负姚姐姐了？”雷嫣走近姚颖，靠着她的右臂，“姚姐姐，下次厉哥哥再欺负你就告诉我，我收拾他。”
雷厉看着雷嫣，脸上分明写着“我是你哥你还帮外人”这样的字眼。
“不，下次他再欺负你你就直接动手，他不敢还手的。”雷嫣对着雷厉轻哼一声，故作正经地瞥过头对姚颖说道。
姚颖忍俊不禁，俏皮地轻拍了下雷嫣的头，面色恢复了正常。
“小嫣妹妹真是可爱。”姚颖粉唇轻抿，透过眼角的余光，看到雷厉一脸无奈，如清铃般悦耳的笑声伴着晨风，吹进雷厉耳中，雷厉脑袋一侧，看着靠在姚颖身旁的雷嫣，似乎再也没了那分忧伤，依旧只是个活在自己世界中的天真纯洁的孩子。
“嫣儿，以后你就跟着她，不用找我了。”雷厉摆摆手，转身走进房间，边走边说着，“也罢也罢。”
“这妮子这般可爱，你还真舍得给我了？”姚颖望着雷厉进门的背影，道。
“我得好好修炼，你带着她，也算有个玩伴。”雷厉侧头，看着姚颖眉目如水般的眸子，道。
“对了，要是她有任何闪失，我可饶不了你。”雷厉进门前还加了这么句话，说完就合上了门。
姚颖看着紧紧合上的木门，又想起昨夜凉风习习，她在窗台看见雷厉砰然倒在床前，同院的游杰也没在。没管男女之别，在试图敲敲门呼喊他无果后，就进了他房间，拖着他躺在床榻上，盖上了被子，离开前，望着雷厉清俊的面容，忍不住多开了几眼才离开，清晨，又悄悄为他泡上了壶陵州特产的香茶。方才，看见雷嫣进去了，她的脚步又不由自主地走近雷厉的房外，哪知却被发现，这才一脸的羞怯，多亏了雷嫣解围，才没发生再令她尴尬的事，想着这些，姚颖闭着眼摇了摇头，可有些念头却还是甩不掉。
“姚姐姐，你怎么了？”雷嫣眨巴着清澈的眸子，道。
“没什么，姐姐那有些从家里带来的诗集，我带你去读读吧。”姚颖摸摸雷嫣的头，道。
“好啊。我还能多识点字呢。”雷嫣答道。
“走吧。”姚颖带着雷嫣走进她的闺房，找了些诗集开始教她识字。
雷厉坐在房里，看着尚且温热的茶壶，倒了杯茶，茶香醇厚，还带着淡淡的茉莉花香，顺着清香，鼻息间惬意至极，饮上一口，雷厉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雷厉忽然想起刚刚自己的瞳力竟能感知到门外的气息，这是以前修炼时不曾有过的，是他已经将家族炼体术修炼到第五层的缘故？还是有些其他的原因？他不清楚，至少在父亲旁边是未曾听到或看到这样的事。
难道是因为源力？雷厉心里突然又涌出这个念头。
是昨天汲取的源石里面的源力作用在瞳力中，才让他有这般意外的能力？雷厉不能确定，不过他也觉得八九不离十，想到这里，他双眸一合一开，眸子里一朵黄色莲花绽开，瞳力一放，能大致感知到周围的气息，游杰的房间石空的，而对面，则是姚颖和嫣儿靠在一块，雷厉缓缓收回瞳力，定了定神，进入了冥想的状态。
对面的雷嫣正端坐在窗扉前的木桌上，明亮的光线照进屋内，照在她手中那本诗集上。
“姚姐姐，这个字怎么念啊？”雷嫣指着书上一个对她来说笔划复杂些的字，问道。
“念‘凝’”姚颖看着这句诗，心头轻声念过：
“箫笛绵绵玉琴叟，寒露凝，孤芳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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