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随时准备着
看着悲伤的她，柳时镇却没有上前，因为他知道，她的性子是不会想让任何人看见她自己脆弱的一面。
一位后勤部的士兵走了过来，看着他站在原地许久没动，以为他需要一些帮助，问柳时镇：“有什么需要的吗？”柳时镇说：“只是转一转，你去忙吧。”本来打算回到工作岗位的士兵不经意地看到了柳时镇肩膀凝固的血迹，不放心多问了一句：“肩膀是不是受伤了？”柳时镇这才迟钝的感觉到肩膀处传来的隐隐的疼痛，“你能帮我看一下吗？”脱下外套，士兵查看后，发现伤口还很大，必须缝合，于是说，“我去叫医疗组。”柳时镇阻止他，说着：“算了，我自己去吧。”医疗组的民间人士毕竟不是受过专业体能锻炼的军人，现在已经很晚了，他们难得暂时轻松一下已准备明天的战斗，少给他们添一些麻烦比较好。而且下午受的伤，他似乎没有感觉一样。因为受伤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
姜暮烟静默走了过来，对他说：“过来坐这里，我来帮你缝伤口。”听到姜暮烟平静的声音，沉稳的神情，如果不是还能看到眼角的那一丝泛红，真的不敢相信刚才有痛哭的事情发生。
姜暮烟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安静又仔细处理缝合着他肩膀的伤。姜暮烟看着已经进行清洗消毒后的伤口，无意随口简单问一句：“什么时候受的伤？”他了解只是随口一问，也就随意回答：“手忙脚乱搜救的时候。”
说完客套的问题和回答，两个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目睹了姜暮烟第一次那样哀恸哭泣的他，不知道如何的去安慰她，唯有不语才不会那么笨拙地惹火她。即使他难得的沉默不语，姜暮烟显然也明白了他对自己的担忧，她也静下心默声开口说：“我没事的。”他有些诧异姜暮烟这样敏锐的心思，“听到了吗，我在内心问你呢？”她不知道这是他的真心话，还是他的玩笑话，无声勾起唇角微笑。
柳时镇沉思良久方道：“万幸你安然无恙在搜救现场，谢谢你跟我一起战斗。”姜暮烟身子微微一晃，方才淡淡道：“你也是……”柳时镇听她说完眉头紧紧锁起，“刚刚对你说话态度不好……”姜暮烟适时打断了柳时镇将要说的话，依旧低头敛眉，“我明白的。”柳时镇闻言微微一愣，“你明白”心里揣测着是她的客气话？“你知道我当医生多少年了吗见过更过死亡的,不是持枪的军人,而是……拿手术刀的医生.”在医院里学习接触过那么多形形□□的尸体，心理素质早就不是一般人了。“如果我的安慰太不像样的话，我收回。不过，我是真心希望你没事儿的……”
看着他逐渐僵硬的侧脸线条，姜暮烟浅笑，“那就别说那些不像样的安慰话,为我做你擅长的事吧。”他迟疑地问道：“我擅长的你指的是”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别人没接受他的道歉，所以一向灵活的脑子居然开始有些迟钝，姜暮烟展眉轻轻一笑，“玩笑话啊……因为现在最需要的好像就是玩笑话.”
柳时镇没有拒绝，很随意就说，“你现在特别漂亮.”这速度让姜暮烟感觉有些敷衍的含义，“你现在看不到我吧？”柳时镇还一直保持着平视前方端正的坐姿。“刚刚看到了，你会一直很漂亮……”姜暮烟不知道柳时镇指的是哪一个“刚刚”，只是希望有一点，“别说真话啊。”柳时镇唇边忽然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我是在说玩笑话……”
姜暮烟把柳时镇的伤口缝合好了，把器材放到一旁的消毒皿中，忽然就听到柳时镇的一句低喃：“一直都很想你呢……”
“不管做什么都会想起你……折腾过身体，费过很大劲，喝过酒，试过一切方法,但还是很想你。”
柳时镇没听到姜暮烟地任何一句评语，却感受到了背后的姜暮烟将呼吸放得很轻，“这些是你没想到的话吗那么,这次好好想一想吧，因为这都是真话.”
柳时镇向姜暮烟告辞，甚至语气温柔地嘱咐她好好休息，哪怕她体力再好也是需要休息的。柳时镇还要去大本营汇报情况，姜暮烟思索了一下，要求同行，因为她要去打个电话。
姜暮烟拿起电话，却迟迟无法按下那已熟记在心的号码，仿若它上面有着强力的排斥力，阻止着手指按下去。而她的表情，沉痛而又凄然。看到这样的姜暮烟，柳时镇停下了手上的工作，望着她，十分的担心，因为她此时此刻的表情正如被地雷玩笑吓哭的样子……
姜暮烟，做了很久的心理煎熬战，终于鼓起勇气，拨通了高夫人的电话。“最后一刻，我在他身边，有话让我转告夫人，所以就联系了您。”
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句话，但是却让她几度落泪。特别是听到电话那头的夫人，是怎样的伤心欲绝却强忍着哽咽的抽泣声。这些转述的话语，太过沉重哀恸了。是一个父亲对子女的殷殷期盼与无限鼓励，是一个家庭顶梁柱对失去了一直以来支撑家庭的男人，身后该负责的安排，还是一个满怀愧疚的丈夫，对妻子的愧疚，感激，担忧，还有不会摇摆的满满的爱，希望着爱人，能够继续坚强的，更好的生活下去！
一个生命的逝去，是一整个家庭的悲痛欲绝！彼身感受，她无法想象几年后没有了她的家庭，她的家人也一定会伤心欲绝，她已经开始转变害怕那个残酷未来到来的场景……
而高班长的牺牲，作为下这个只能顾及其一则牺牲其一的选择的姜暮烟，现在，提前直面这样家庭的哀伤与破碎，让她愈加的愧疚与不安！
打完电话，姜暮烟再也忍不住心头的悲痛，满脑子只想着逃离痛苦而走出帐篷，她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默默地哭一场，不让人瞧见她的伤悲。
一直关注并担心她的柳时镇，还是选择默默地尾随。虽然很担心她，但是柳时镇却没有贸然上前，只是一样默默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的身影，跟着她的脚步。
哪怕柳时镇的脚步再轻巧，呼吸声再清浅，她还是在几秒种后察觉了身后的动静，停止流泪，有些尴尬着说：“别看了，这里有没有什么僻静一些的地方？”谁都不愿意在外面丢脸，就算是要丢脸，也不能明目张胆给外人看到。她知道，身后跟着的，必然是柳时镇，她也一直都明白，柳时镇对她的关心和爱护，可她要强的性格，真的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如此怯懦的自己，莫名的，特别是不想他看到这样怯懦的自己。
看到她肯主动搭理，柳时镇故作流氓的说：“这是一般男人常说的套话，那我们一起去个非常僻静的地方，怎么样？”仍旧低头不看他的她，被逗笑了。嗯，这是个好现象。
柳时镇不知怎么了又转回了原来之前的话题，“今天，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难得的正经的，很难想象从军人口中说出的温柔体贴的安慰，却让她的眼泪不堪负重重新流下，刚才的微笑如昙花一逝。
柳时镇悟出一道真理，美女哭起来，哪怕是平日里再强势的女人，也只会显得楚楚可怜。看着如同孩子般哭泣的她，柳时镇的心里确凿无疑是心疼的。柳时镇把身体稍微靠近她一点儿，“我得听到你的回答，我才能给你擦眼泪啊……”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因为以前自以为是的靠近都换来她的满身防备，让他不得不长了记性，按捺住进攻的常态。
“抬起头，看着我！”姜暮烟自己随手擦干脸颊的眼泪听话地抬起了头，顺着柳时镇手指的方向，仰望头顶这片美丽的异国的璀璨星空，夜已深沉，天边的星子也分外明亮，如倾了满天水钻晶莹。
姜暮烟出人意料地冷哼了一声，“真是厚脸皮啊！不顾大地经历了什么！”大地每一天上演的生老病死，灾难浩劫，看着一切的天空却永远都是这么平静华美。柳时镇有些郁闷地说：“还以为这样能安慰你呢。”女人不是都很喜欢带着一些神秘动人的美丽景色吗？只能说，姜暮烟骨子里那强势的军人性格，真是不能把她当做普通女人来看待一切问题。
姜暮烟骨子里没有太多的那些大众女人喜欢的咖啡音乐香水之类西方情调的文艺，自然而然会出现煞风景的情况，可是这一次她感激地看着柳时镇，轻声对他说：“已经从大尉你那得到安慰了！谢谢你，回来。今天如果没有大尉你，我也许会逃跑的……”人能面对竭尽全力救助一条生命却无奈接受宣布死亡后的无可奈何，却不能面对眼睁睁看着生命的流逝但什么也不能做的愧疚与自责。
柳时镇凝视着姜暮烟的双眸，轻笑说：“打算逃跑的话，咱们一起跑吧。自古以来，都是男女结伴逃跑才有意思。”
这个男人果然说的话没过三四句就是离不开玩笑话，虽然腹诽着，姜暮烟依旧被逗笑了，顺着玩笑话点头表示同意。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发电站搜救的工作已经进入了尾声，除了获救人员和遇难人员，只剩下3名失踪者。任何一个失踪者都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到最后的关头，绝不轻言放弃搜救！
第一次搜救失踪者在被突如其来的余震打断后，海星医院医疗组的李致勋发现了一名失踪的幸存者，既然发现了幸存者，那么接下来的任务，就是要救出他来。因为害怕还有余震会给救援行动带来威胁，所以徐大荣上士提前安排做好防范措施。他交代金起范，大楼的轴心在摇晃，如果倾斜十度以上，就吹哨子！然后又交代尹明珠负责接收指挥室的呼叫，地震强度超过5.0或听到金起范吹起的哨声必须立刻示警。观测地震强度，和观测大楼倾斜度，都是为了能够提前向实施救援任务的队员们预警，避免不必要的伤亡，金起范和尹明珠的任务责任重大。
柳时镇和姜暮烟从大本营坐车过来，而徐大荣已经深入废墟中开始救援工作。柳时镇一下车就询问着目前的救援工作进展情况，尹明珠简明的报告了一番，柳时镇决定立刻进去，参加救援行动。而姜暮烟背上医疗背包，戴好安全帽，也准备一起进入，但是却被柳时镇冷静制止，“准备好急救药箱，你在外面等着。”姜暮烟对于这个指令秉持着拒绝的态度，“得确认伤员情况啊！”高班长的遗憾还萦绕在心头，身为医生只想尽快奔赴前线。柳时镇一边穿戴好救援防护，一边严肃解释说：“救援现场的第一原则，就是避免产生新的伤亡者。在确保安全之前，伤员的应急救治，由搜救队员直接处理。”因为不知道是否还会有什么意外状况，所以，救援的行动，是争分夺秒的进行着，多耽搁一秒，都意味着多一秒的风险。况且现场还有出现余震的可能性很大，军医官虽然接受过一系列军人的训练，可比起他们还是小巫见大巫，要是真出现紧急状况可就很麻烦了。
姜暮烟还是第一次面对地震灾害，尽管心里不怎么情愿，但还是选择服从命令。打开急救箱，在药品瓶子上，用韩文表明其名称。柳时镇看到她的这一举动，动作停顿了下，看着她十分不解道：“你以为我看不懂吗？”姜暮烟专注于手上的动作，心平气和说：“还是标注一下为好。”平静如水的声音如溪水顺着溪道静静流淌。柳时镇鼻端轻轻一哼，“我以第一名的成绩从陆军士官学校毕业，而且在西点军校，在那个全英文授课的A国士官学校……”话未说完已被姜暮烟出声打断，完全不理会他，继续写着，并交代：“检查完幸存者的生命体征，即使用对讲机告诉我”说完，也写完了，把急救箱递给了他。柳时镇有着微怔的一丝尴尬，嘴上却不服气被小看，“等我回来，我会用英语和你说的，一会见！”拿齐所有东西，走了进去。
仅一小会儿，对讲机里就传来了柳时镇的声音，向姜暮烟汇报生命体征，情况还不错，姜暮烟说出相应的急救措施让柳时镇按照指令进行急救。还没过两分钟，柳时镇的声音又在对讲机里响起，姜暮烟很快就分析出来这个伤员有着很少见的对非类固醇消炎药过敏，需要把输液量增大一倍，再用上非尼拉敏。可柳时镇带进去的急救箱里没有这个，为了拿液压泵出来的徐大荣打算一道带进去。
姜暮烟迅速找出药递交给大荣，这时，四周传来了机器运作的声音，搜救的废墟上也不停掉落下灰白色的墙粉与一些碎墙块。尹明珠赶紧转身查看监控器，波动不规律，并不是余震造成的。徐大荣异常恼怒地大喊：“那是什么声音？发电站哪里，赶紧确认一下？！”尹明珠赶紧用对讲机联系地下室的柳时镇，呼叫了很多次都没人回应，抬起头用着失措的表情看着静候一旁的姜暮烟，告诉她：“对讲机没信号了……”
当徐大荣得知这震动是陈所长挖洞导致的时候，他再也忍不住，大发雷霆，恨不得马上就把这个混蛋千刀万剐了！但是，当务之急，是把柳时镇他们救出来，所以，他吩咐：“给我看住那个家伙，别让他跑了，万一谁有什么闪失，就砸碎他的脑袋！现在，阿尔法小队赶紧带着装备集合！”徐大荣拿好装备就要往里面冲！尹明珠匆匆跑过来，拉着他的手，急切的说：“地基已经不牢了，万一发生二次坍塌……”她看着徐大荣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满是坚定和担忧！尹明珠知道再危险的情况也无法阻止眼前的这个心爱的男人要进去救人的决心，却还是忍不住以普通女人的身份紧张着爱人的安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向自己敬了一个军礼，坚定地离去，奋不顾身投入需要他的战场上去！
目睹一切的姜暮烟，看着尹明珠心疼的目光，平稳的胸口也涌起一股淡淡的紧张，刺激着心跳，呼吸有些急促起来。
尹明珠一直用对讲机试图重新联系上柳时镇，可对方还是没有任何信号传回来，坚持了很久，尹明珠自己都没了坚持下去的耐心。瞥了一眼一直静默不语的姜暮烟，没底气说着寻常安慰的话语，“会没事的，马上就能联系上了。”蹲下身继续着手上动作的姜暮烟，平静地点头。虽然是很熟悉彼此的人，可面对一丝紧张和担忧气息都不外露的姜暮烟，尹明珠真的觉得看不懂，“在干嘛？从刚才就这样……”姜暮烟把脚上的鞋带牢牢系紧，悄然抿了抿唇，“准备随时奔赴现场……”
她在做着一切万全的准备！柳时镇现在生死不明，她更不能陷入没必要的绝望中，必须尽她所能，去直接面对最坏的可能，一定不能那么怯懦地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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