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天下惊
“我已经很久不曾尝过凡间的佳肴了。”
“不若大哥中午就留下来尝一尝？”
忘川河君摆摆手，拒绝了夏行的提议，道：“吃不吃的，我等倒是无所谓。只怕这样要叨扰到此地的村民了。”
“他们本就是诚心感激你，你若不受，反而不美。”
“这个小村子自给自足，每年能留有足够的牲畜熬渡寒冬就已经很不错了。我就不劳民伤财了。”
“善。”一付儒教书生模样的夏行做了个道门真人的稽，喧了个佛家高僧的号。
忘川河君被夏行这个不伦不类的怪异姿势逗乐了，强忍着没笑出声来：“此间事了，贤弟欲往何处去？”
“何处去？”夏行一阵失神，自己此番被师尊们一大袖扇出了山门，根本就是毫无准备，就连自己前半生偷偷藏下的些许装备和材料都没来得及带走。因为还不是绑定的，只盼着不被师尊们贱卖才好。
夏行一直可惜，若是能将自己的那些家伙事儿带出，也不至于到了现在还对这个大山外的世界一无所知了，更不会被这个脱胎境有损的拂风城主逼得险些拼命。
倒是想过重返师门取出东西，可师门到底在哪呢？以前的那些日子里，夏行都是围绕着小屋子方圆百里的活动范围展开的。
谁知道那个小屋子处在这片世界的哪个角落里！
如今出山已有数日，夏行一直都不曾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
若是不需要游历红尘磨练道心，那一蒲团、一柱香，能避风雨，可食朝露，天下何处不是修行的圣地？
“不瞒大哥，小弟刚出师门，这天下一点不熟，也不知该往哪去游历？”
“不如先随我回忘川，正好始祖亲下法旨想要见你。等觐见了始祖，再在我府中暂缓几日，然后跟随我忘川的大军兵发‘岁月禁’，与天下诸雄共探其中神秘。你看如何？”忘川河君见夏行没有打算，便相邀同行。
夏行听了点了点头，道：“也好，早就听说那个号称天下百禁之首的‘岁月禁’即将开启，正好可以随着大哥一起见识一番。当然了，在此之前，我还是要去觐见一下几位······”夏行突然止住话语，满是惊愕，不确定地问道。
“大哥刚才是说觐见忘川的始祖？”
“不错，正是我忘川的始祖要见贤弟你。”忘川河君郑重地点头道，同时双手抱拳，对着忘川河的方向遥遥一拜，行了个大礼。
“不是说去见几位老祖的吗，怎么变成始祖了？”夏行震惊不已，“是忘川的第一代祖先？他还在世？”
绝代君主满脸的尊崇，艳羡之意并不加掩饰：“关于始祖的任何消息本是我忘川的最高机密，但此次既然是始祖亲下的法旨，我自然是不会瞒你骗你。”
“始祖大人自于乱古后的初期创建忘川以来，便亘古长存，永生不朽，一直镇守在天南之地，教化万代万族。”
“此事我虽然告知了你，但你一定要记住不得向别人泄露半句！”
“哎······据我族史料记载，始祖大人曾推测天地，发现自乱古后，这片大宇宙已经变得无法永生了。”
“其实不只是始祖大人这般说的，从古至今无数的天骄人杰都下过这样的断语，包括那些位极巅顶的立道圣帝们也是如此。”
“再如何辉煌的修者也不可能永世长存。”
“但始祖大人的存世，却是对此番天地大道的最大否定。”
“故而，始祖大人的行踪既是我忘川的大密，更是这方乾坤的禁忌秘密。不经大人亲自点头，擅自泄露他的存在和行踪，必遭天谴！贤弟切记。”
“你救的那只小玄龟应该和始祖大人有大关系，不然根本就不会惊动天听。甚至很有可能就是始祖大人在游戏红尘的。”
夏行早已被震得两耳轰鸣不得思绪了，至于河君后面的话根本就不曾听进半句。
始祖是什么？它与“老祖”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何为“老”？
存世之长久而不消亡谓之“老”。
那何又为“始”？
物种之起源而谓之“始”，唤为“起始”；同类之最初而谓之“始”，唤为“初始”。
若与被称作老祖的前辈相比，最起码，同一族内，能活到当世的始祖，存世的时间肯定是要高于那些老祖的。
“老祖”这个称谓里是可能包涵“始祖”的，但“始祖”是也只能是“第一代老祖”。
忘川玄龟一族，在乱古后的初期就开始被忘川的始祖创建了。那也就是说忘川的始祖大人肯定在此之前就已经存世了，并修道有成。
那么问题来了：从乱古后至今，到底经历了多长时间？
百万年？还是千万年？
修史悠悠。
一批又一批的人杰呼啸天地，惊艳乾坤，辉煌了一个又一个时代，谱写了一段又一段传奇。如今虽然不现凡尘，但其创建的不朽道统，现如今还镇压着整个红尘气运，威慑着三千世界的妖魔鬼怪。
那到底是怎样的一种高度？忘川的始祖就属于此类！
然则大道无情。
流逝的岁月，大浪淘沙般的沉寂了无数的神话。
那一尊尊曾经屹立巅顶的绝代人物早已无处可寻。在时间的侵蚀下，是早作劫灰？还是犹自挣扎？当世之人根本无从知晓。
唯一令人庆幸的是，人间界已经太久没有他们的消息了，不管好的还是坏的。
但听河君之言语，观河君之神色，忘川的始祖却依旧存世，活得潇洒滋润的很！不然哪会有闲工夫来插手这件事呢？
正如不是什么人都能担得起“老祖”这个尊称一样。
“始祖”这一称谓所携带的因果之力更大。
如果说“老祖”这个称谓只涉及到个人，那么，“始祖”这个称谓已经关系到整个族群的气运了。
“欲带皇冠，必受其重”。
不是什么族群的创始人都能担得起“始祖”这一尊称的。
私自封受，命格不硬的反殃其族。
同样的，反之，不论是哪一种族，只要族运依旧昌盛的，只要还有始祖依旧存世的，不管他们存世多久，那些存世的始祖都将是一种无法想象的恐怖存在！
但是，现在的修行界中，能同时满足这两个“只要”条件的种族会有多少？或者是直接问还有没有这样的种族更简单一点。
那些鼎盛的种族无一不是存世数十万载，是依靠时间不断积累起来的庞然大物。
那么问题又来了，排除忘川河君口中的那个“始祖”，还有人能活到这么长久吗？
化仙境的君主可得万载寿元，化仙过后，自然还会有更高的境界，而进阶那些境界的代价却是不断的引来威力巨大的殒身雷劫。
任你手段通天，战力伐仙，注定会身死道消在某一次的殒身雷劫之下，绝无半点逃脱的可能。
君不见，古来多少不世的人杰尽皆毁在了此劫之下了吗？
能活十万岁的修士真的有吗？那活得更长的呢？
如果忘川的始祖依旧存世，那完全就是此方天地规则中的巨大漏洞！
忘川的始祖虽然不一定是天地破灭重开后，第一批出现、得道的生灵，但也绝对算得上是相去不远的，存世的世间只能用千万年来衡量了。
就算是一块石头，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被动修行，也能孕育出翻天覆地的猴子了，更何况本就为天地灵种、乾坤神兽的忘川始祖呢？
真正的纯血玄武，甚至可能是乱古后的第一只玄武。从乱古到现在，竟然依旧存于世间，那到底是怎样的修为和身份？
玄武修行，能在十死无生的天雷灭杀下跨越亿万载而不死，于当今这方天地的规则而言，会是怎样的一种颠覆与惊天动地？
是真仙吗？
书中记载乱古前的仙庭不是已经覆灭了吗？
真的有生灵可以在这方天地中存世这么久吗？
化仙过后不是只能不断地被动迎接天劫直至被天雷轰死的吗？
······
夏行一时间想到了很多，绝大部分都是自己与几位师尊的对话——关于“真仙”和“永生”的话题。
未知的混沌内，一条不知终点亦不知起点的长河蜿蜒向前。河中生起的雾气浓厚到根本看不清眼睛之外的任何情况。
长河仿佛跨越亿万时空而来，从亘古从遥远一直就这么安静地流淌着。
此刻，厚重的浓雾里突然出现了一丝光亮，尽管很微弱，但仍然可以将浓雾驱散出几寸开外。
烛光摇曳，在四周水汽的包围和侵袭下，依旧顽强地照亮着方寸之间。
一道霹雳突兀地闪过，震荡出空间涟漪，涟漪扩散，迅速覆灭了光亮，也轰隆隆地强行打断了夏行的思绪。
在夏行与忘川河君看不到的遥远天际，云波翻滚，慢慢地拼凑出了几张巨大的人脸。人脸惟妙惟肖，神态各异，或迷惘、或清明、或悲痛、或开心······
这时，其中一张幻化的人脸对着某处轻哼了一声，只见虚空接连抖动，接着便传出了极其细微的破碎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尚未生成就被扼杀在了初期阶段。
安静的忘川河底，一只原先静谧不动的小龟突然抬起了头，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紧接着，广袤的南荒大地中部的某个区域内，毫无征兆的飞出了一道耀眼的白光，巨大的光束从下至上，逆着雷声、携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冲进了无尽的天宇之中。
如子夜的星空下，突然炸响的烟花，突然而又唯一，即使是在白天，也是耀眼的让人根本无法无视。
白日生雷？衡天示警！
忘川河君眼角一跳，心生警兆。
这已经不是寻常意义上的“白日生雷”了。能引来“衡天震世仪”的自动抵抗，这天机反噬的意味太明显了！
何人？何事？
在这个天下百禁之首初开、世间怪物齐动的敏感时期内，稍有一丝的不受控制便会引发不可估计的灾难！
忘川一脉亘古长存，雄踞南疆之南，虽比邻岁月禁，也不惧任何心怀叵测的世间实力和巨枭，但总是有备无患的好。
忘川河君快速掐动手指进行卜算，可是一套归藏八卦算法刚刚打到一半，手指就被冥冥中的一股巨力强行弹开了。
小拇指被震得已经控制不住的痉挛了。其它的四根手指连着整只臂膀都有了一种不属自己的感觉。
事关重大，绝代君主不愿也不敢放弃。于是又一连换了连山八卦、先天八卦、后天八卦这几种算法，只是依旧不行。
就连刚刚被当世之人提出，理论体系尚不完善的中天八卦也用上了，可换来的却依旧是接二连三的被强行震开。
天机反噬太强了！这是忘川河君数次不成功的卜算后得到的唯一结论。
“有人窥测天机，想要盗取天心！所以四维之门被强行关闭，阻隔一切，并天谴神雷，行灭杀之事”。
忘川河君自修行有成以来，何时遇到过这等状况。若不是偶然间在族中典藏的孤本古籍中，曾见到过关于此传说之中的景象的类似描述，忘川河君又怎会知道此时天变的真正缘由呢？
每日窥测天机的人多了去了，却根本没人敢去盗取天心。
那是这片天地的最大机密。稍有不慎，盗取者就会落个身死道消的下场，甚至还会引来上苍罚世，降下无边灾祸，累及亿兆生灵。
即使是有人无法无天，无所顾忌地敢这样做，那也突破不了那存放在南荒巅顶四院之一——天机院中的“衡天震世仪”对天机的封锁。
就算有极道的人物可以无惧“衡天震世仪”的威力，但煌煌天道，留有痕迹的天机尚且难寻，更不论重中之重的天心了。
不见踪迹，何论盗取？
况且，自这世间最后一位创道圣帝的神秘失踪，已经多少万年不见极道人物了。
所以此次的“天心震怒，衡天示警”实属万万年之奇观！
到底是怎样的人物做了怎样的事情？河君大哥自动过滤掉了新认的小弟。
到底是怎样的人物做了怎样的事情？夏行也是掐指卜算，在思虑何人何事之时，主动地排除了自己。
“衡天震世仪”只是示警，而没有封锁，莫不是有无法想象之人无意间涉及到了最为禁忌的问题？
何人何事？！
巅顶势力、南荒四大院之一的天机院内，无数白发白须的老者，自宗门的各个角落里，同时不约而同地望着破天而出的白光和犹自震动的衡天重器，喃喃自语，或轻捻胡须，或紧锁眉头。
司天皇朝的皇都内，高达万丈的钦天台上，一位盘坐七星、仪表堂堂的年轻人正在掐指运算。在白光横世之际，其英俊的脸上突然露出了震惊之色，他看了看手中裂开的混沌星盘，大袖一挥，不做犹豫，便匆匆驾云向着皇宫禁地飞去。
而皇宫禁地的深处，也有一股惊天的气息在苏醒。
岁月禁外围，一位慈眉善目的道装老者领着众多小辈停下了脚步，一抹倩影上前询问，老道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并没有作答，只是藏于袖间的左手在不断地掐诀。
亿万大山里的原始部落，一位身着兽皮，气血冲天的老者，放下了手中的熟食，对着天空愣愣发呆。
天南极境的混沌荒海，一条长达万丈的巨龙从沉睡中惊醒，接着化身一道白芒，电掣而出；
长生道观中，杂草丛里的鼾声突然止住；
自在菩提内，一尊睡罗汉猛然睁开了双眼；
万古圣域里，一株白莲花瞬间绽开花瓣；
乱世禁，无数邪魔乱舞，吵杂之声声传万里；
更远处，五域九州、海外岛群、天地四极。
······
六合八荒内，一时间不知有多少高人被惊动，看着紊乱的天机，也不顾及其外溢的无量杀意，各自施展手段想一探究竟。
这一刻，天下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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