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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小狐狸窝在自己的房里闷头想了一宿,然后翻箱倒柜找出一面宝镜,因为许久不用,镜面上积了一层陈灰,他拿袖子擦了擦,指点那宝镜寻到他小叔叔落的那个凡世,在凡世里那么多人中找了半天,终于看见他的小叔叔拿一个耙子耙着一块地,他有点心疼,小叔叔是皇族的四公子,是他爷爷最小的一个的孩子,从小惯得什么似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曾吃过这般苦。

        半晌,他放下宝镜,起身换了件像样的衣服,戴上一个墨绿的抹额,裹上披风,又搜罗了几块银锭子揣着,便下凡去了。

        好在他小叔叔虽然被贬下凡,经酷刑剔了仙骨,却不曾失落记忆,小狐狸仙气飘飘的落在他的地里的时候,他正在耧一片干草,见到小狐狸,惊了一下,良久才出来一个笑,招呼道:“哦,是绬绬啊,来的一路上可还好?”

        他才下凡几天,却已习惯凡人的思维方式。

        小狐狸看见他四叔在笑,就觉那笑苦得不行,在看他瘦得皮包骨那样,眼圈一下就红了。

        他叔叔笑得清朗,揽着他肩膀往地外走,一面道:“这般大一个男子汉,怎么跟个女娃娃一样,来,我这里刚有一坛新酿的酒,如何,可愿与你四叔喝上几杯?”

        许是现下正在耕种时节,凡间泥土气息颇重,小狐狸和载衡在茅屋外头喝酒,喝得昏天暗地,小狐狸趁着浓浓的酒意问他小叔叔:“那么多路可走,为何非要下凡?”

        他小叔叔转着酒杯,笑了一笑,半晌方道:“你可……还记得你四婶?”

        小狐狸道:“记得。”

        他小叔叔一仰头把酒饮下,道:“我忘不了她。”

        小狐狸看着酒杯,不再说话。

        他并非是从前不懂事的年纪,也不再是非要讲个是非的年纪,但他不懂,天上天下如此多去处,这凡世有什么守的,而且长生大帝那天跟他说的到底是什么,怎的完了他就被贬下凡这么严重,但是关于这些问题,他一句都没有开口问,就像当初高阳闭门不见,至如今形同陌路,他也没有问。

        他性格就是如此,看起来十分主动,其实很多得往深里说的事情,他连提都不会提。

        此回下凡虽没有什么实在的意义,但看到他小叔叔在凡世过得还行,那之前的等等诸事也便罢了,只是他小叔叔如今凡人一个,从此以后入轮回,此世彼世,熙熙攘攘,若哪一日如同一般的凡人般将前尘尽忘,再要见面,怕就难了。

        转眼间喝尽一坛酒。

        他小叔叔醉醺醺地趴在桌子上,他等了一会,见晚风渐凉,便小心翼翼取下披风,轻轻披在他小叔叔肩头,然后又从怀中掏出他带下来的那几块银子和宝贝,轻轻放在他的桌上,转身时听见他喃喃地唤:“佩儿,佩儿。”

        这佩儿却是再也听不着了。

        聚窟洲路远,小狐狸被狂风吹了一路,正红着眼眶,却不巧碰上过路的安介白。

        小狐狸远远地就看见他走过来,连忙抹了抹眼睛,又瞪着眨了眨,觉得没什么痕迹了,才赶上去几步,二人相对拱手寒暄,道:“介白兄少见,少见。”

        安介白也道:“绬弟少见。”

        其实崇绬眼眶那么红,又遮掩的那么明显,以他一双精锐的眼睛,怎么可能没发现,若在平时,可便有好戏瞧了,他必忍不住要打趣他,只是如今他可没有这个心思,小狐狸见他神色不安,又瞧瞧他手里拿着好些个请帖,不由问道:“介白兄这是要去何处?”

        安介白掂着手里的请帖,道,“唉,不说也罢,绬弟这是要回宫?前时的事我才听说,真是无妄之灾,令父母可还好?”

        小狐狸道:“谢介白兄挂念,父母尚好。”

        安介白点点头,道:“唉,那就好,为兄尚有事要办,等哪时闲下来在百花洲摆酒,再请绬弟一叙。”

        小狐狸道:“一定一定,”又道,“介白兄慢走。”

        十三重天刮着徐徐的凉风,帝休在殿中椅子上坐着,自从她上次受伤以来,就落下个腿疼的毛病,虽不是时时都疼,但疼的那几日十分要命,得日日敷那止疼的药膏才能缓解些,若有事要走动时需用拐杖才行。前些时候她拄着拐杖被安介白瞧见,安介白看她可怜,把自己驯养的风生兽带了一只给她,说是虽然这只风生兽的年龄修为都尚浅,但用来代步是比拐杖好多了,这风生兽送上来没多久,帝休就去大荒呆着了,所以除那一面之外还没怎么再见过,恰逢她今日有事,又轻微犯些腿疼,便说正好去西苑那边看看,把这风生兽牵出来,二人也好相互磨合磨合。

        好容易到了西苑,那风生兽的窝里却是空空的,上面只有几朵吃剩的芍药花,和几棵不知道什么东西的根茎,帝休问旁边管西苑的小倌,那小倌只道今早还见了呢,喂了挺多花草,这不,上面的根茎都还是新鲜的,都是今日才喂的。

        帝休心道好吧,那就回头等这兽回来了再来熟悉,今次还是拄着拐杖走。

        一路走到南天门,将出未出天门的时候却听见那边畜生道传来人声,又传来几声动物闷吼,像是被人锁住了口鼻,收住了腿脚,连挣扎声都似有若无,帝休撑着拐杖从天门里退回来,听见里面有人在教训,声气十分严肃厉害,道,“你这不知死活的畜生,竟敢欺压到你奶奶我头上!”说着啪啪啪几声鞭响,帝休走到拐角,往里面看了看,见里面有几位神仙正围着一只被绑得结结实实的幼兽,神仙里有男有女,有大有小,当头的那一位年轻气盛,盛气凌人,手里拿着一条油亮的皮鞭子,一面打一面教训,“混账,那些花是你动得的吗,还敢瞪我?实话告诉你,奶奶我今日就是打死了你,这天庭也没人能说一个‘不’字!”

        一面说,啪啪几鞭子又抽上来,此女仙力不低,带这仙力的鞭法嗖嗖的在空中响,每响一下帝休觉得自己都发疼,那兽也是拼命挣扎,捆它的那绳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竟是越挣扎捆得越紧,都能勒到皮肉里去,那兽被勒得血肉模糊的,旁边众人虽然表情不一。

        帝休觉得自己并不晓得此事因果,不好贸然插手,周围又都是各家神仙,若然这仙是在管教自己的仙兽,虽然如此下手确实重些,但也没什么好说。

        帝休转过身,预备走了,耳边却忽闻一阵串铃声响,帝休觉得这声音真是熟悉,转头一看,见那兽正拼命往畜生道的入口处挣扎,脖子上明晃晃挂着一串金铃铛,红色的细绳上编着上好的藤脉,帝休想这不是她哪一年生日的时候羲和神送她的金铃么,羲和神当初炼完就拿给她了,除了做铃铛外,还是个不错的法器,当初安介白送她风生兽,因说是这风生兽长得快,一日一个模样,少不得几日不见便不认得了,所以嘱她时常瞧瞧,后来她要去大荒,便提前将这串金铃铛系在那兽脖子里,好做辨识。

        帝休此刻心中如同万马奔腾。

        合着这姑娘一鞭子一鞭子打的仙兽不是她自己的,而是她的啊。

        见那人扬手又是一鞭子,风生兽皮开肉绽,嗷的一声闷鸣,帝休忍不住了,嚯地一下冲出去,一手扣住她握着鞭子的手,口中道:“住手!”

        周围的神仙竟没有一个如平常般与她客套,见到是她,面上反倒生出几分瞧好戏的意味来,她看得生气,不由道:“你们是哪家的神仙,竟敢如此无礼!”

        那人挥鞭的手凭空被拦,本来生气,一见是她,反得意一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帝休仙君,”那“帝休”二字故意拉着怪音,听起来阴阳怪气的,帝休不语,恍听见那兽闷哼了一声,帝休一使力,一把从她手上套过鞭子,又一道仙力挥出,化开那兽身上的绳子,那兽嘤咛一声,挣扎着朝她爬过来,模样煞是可怜,身上的血迹沁了一路。

        帝休见此,心中怎能不光火,一把将鞭子摔在那神仙面前,道:“目无尊长,不敬上君,冲撞上君仙兽,该当如何,你自己看着办!”

        那神仙“切”了一声,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周围有神仙预备打圆场,迈出半步对帝休拱了拱手道:“仙君息怒,棋仙子本是嫌这兽吃她园中的花草,毁了她的院子才打它,并非是无事生非,无理取闹……”

        帝休道:“上君仙兽不受规制,天庭供奉随意享用,你等即是天庭神仙,就不知道这个?”冷笑一声道,“尔等见如此事,不生慈悲心,反以为一桩乐事,如何配当一个神仙?”

        那神仙想是不曾见过这瘸子仙君胆敢如此,忙道:“上君息怒,上君息怒,我与这位棋仙子原是昆仑门下,并不知道这条规矩,倒是其他几位仙友,即是天庭有这么规矩,怎的不提醒我们,竟让我们冲撞了仙君,真是抱歉的很,抱歉的很。”说着瞧一眼其他神仙。

        帝休甚厌烦这等勾心斗角,尤其讨厌这种言语之中夹枪带棒的,与此种人纠缠不清,不但没什么实际的用处,反倒耽误事。正预备对那棋仙子说话,那棋仙子倒先开口了,张狂道:“便有这规矩又怎么样,我打就打了,我就不信你敢把我怎么!”

        帝休无意多做牵扯,道:“自己去紫微星君那里领罪吧。”说罢朝风生兽走去,预备带它回宫治伤。

        棋仙子一听紫微二字,脸色一白,道:“我就不,”眼神一亮,拦住帝休,道,“你先别得意,你与魔族不干不净,我这里都有证人,小心我告诉玉帝,到时候你吃不了兜着走!”

        帝休先是皱眉,然后一笑,道:“好啊,你去告诉玉帝,看看他是依法治你冲撞上君之罪,还是凭你那三言两语治我叛族通敌。”

        那棋仙子气的脸色发青,拂袖走了。其他的神仙们见没戏可看还被帝休一回数落,也悻悻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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