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自何清之后，不到半个月，君闾门下已失踪了十八个弟子，但至今为止寻着尸首的仍只有一位何清，这些人失踪的都很突然，没什么预兆，比如其中一个弟子，说是出来起夜，半夜里出去，再没见人回来，还有一个是肚子饿了出来吃糕，厨娘也说见他去了，但厨房里的糕饼纹丝未动，人也不见了，还有是不日便要升做一级管事的一名弟子，因将掌小权，心中十分得意，得意了许久，好容易逮住众师兄弟们犯了个错，他借机将一众师兄弟训斥一番，刚过了把瘾，下午人便丢了，此事虽不排除师兄弟中有人借机报复，但值此怪事频发之时，自然也有可能是怪物作祟，还有一位是最近没的那一位弟子，说是什么都没干，哪也没有去，只在等人时在燕子楼下待了一会，等的人到了，他人也不见了。
山上人心惶惶。
一日夜里，帝休从外面拿着糕点回来，边吃边拉开门，她一连几日被君闾道人手下的弟子们叫去和君闾道人论法，本来道法懂得寥寥，硬着头皮应酬，一场下来简直心力交瘁，回来天都黑遍了，也没心思整治吃食，只好到厨房顺些冷糕点来吃，随便垫一垫肚子。
门外风寒露冷，春意料峭，几片破碎的花瓣随风吹来，帝休长叹一声，吸一口气，忽闻空气里猛添一股臭味，帝休心中一凛，道：“谁！”
从草丛里瑟瑟走出来一人，穿一身单薄的棉布衣裳，倒还干净整齐，只是整个人瘦得跟个骷髅似的，眼窝深深地陷进去，下眼皮上黑黑的一圈。
帝休看着他，道：“你是何人，来此作甚？”
那人抖得厉害，不知是冷还是害怕，半晌，终于眼皮底下边泛出一点泪花，道：“我、我今天路过这里，闻见花香，就过来看看，结果……结果我发现我好想被困住了……”
帝休一看他着急，神色惊慌的，眼中血丝仿佛要爆开，忙道：“怎么会，那不过是些杂草，你现在试试，看还有事没。”
那人又抖了一抖，试探着伸出脚，并没遇上他以为的那个障碍，帝休看了看四周，见此时夜黑风高，周围山风呼啸，加上房子旁野草丛生欠人收拾，确实让此地看起来有些诡异，帝休知道此时山中弟子心中不稳便，也不和他计较，只道：“那你还不快回门中去？穿这么薄，不觉得冷么？”
那人吸了吸鼻涕，没有说话。
帝休看他一眼，道：“春时山上最易伤风，且伤了风不易好，你还是赶紧回去吧。”见那人犹犹豫豫的不敢迈步，又道：“你是哪个门下的？”
那人看着帝休，半晌道：“伏、伏碜门，伏容。”
帝休道：“那好，我去通知你们门主，叫他过来接你。”
那人一想，连连摇手道：“不必麻烦门主，不必麻烦门主……”踉踉跄跄从野草堆里迈出来了。
帝休又好笑又觉得有些心酸，看他背影如此萧瑟，在山风中一面颤颤巍巍地走，一面戚戚地四处张望，终还是不大忍心，一伸手把房门又搭起来，紧走几步朝他道：“现在时候还早，走，我跟你一道过去。”
那人望着帝休的眼神充满感激，帝休被他看得心虚，边走边转头，假装看路上的花草，一路上花奇香，馥郁芬芳自是免不了的，只是却并非春日的花该有的甜香，反倒带些腻味，有种夏日出热汗时那种湿粘，帝休耳力好，又总听得周围有东西窸窸窣窣，像是无数蜜虫同时啃咬花蕊，不由加快脚步，伏容因返程有人陪伴，心中放松不少，倒和帝休扯起家常来，又把鼻子伸到路边闻闻，问帝休道，“听说仙君是苍华族的神，不知可知道这香是什么花的香，这么好闻。”
帝休也闻了闻，与她方才的感觉并没有什么不同，没觉得香，反倒心里觉得怪怪的，于是道：“不知道。”
伏碜门离帝休住的地方并不远，不多时走到门外，帝休道：“好了，你回去吧，”见他神情落寞地仰头看门楼，仿佛不大想迈步的样子，随口安慰道，“没事的，君闾山毕竟是座仙山，妖物什么的不会太放肆，你师父师尊也一定都有安排。”
伏容回头，在门楼底下看了帝休一眼，眼底映进月亮光，像是一只受惊的兽，半晌点了点头。
君闾山弟子频频失踪的事到底传到了惯做闲云野鹤的安介白的耳中，只是听到的版本更加离奇，也更勾起他的好奇心，安介白多年没参与过这些事情，此时被撩得心痒，一大早便爬起来，沐浴熏香换好衣裳，抱着棋盒去找尨丹下棋，名为下棋，实则为打探消息。
尨丹在言谈中提到海姥乡近几日传来异动，怀疑有妖物藏在其中，安介白道：“海姥乡是水族地盘，不如带话去让涓公子查探，若查不出来，下次见面就罚他喝酒。”
安介白是花族世子，做事向来随兴之所至，想怎么就怎么，尨丹身为神族上神，比他多了诸多束缚，沉吟一刻道：“此时插手还不是时候，那妖物便的确去了海姥乡，也要再等一等。”
安介白歪头点着桌子道：“那东西见肉身则腐，长得又丑又臭，活人见了它不会不吃惊叫喊，便是被攻击之下略有挣扎，也难不被人发觉，若认真查它怎会查不出来。”
尨丹道：“那物怕并不是凡间之物，”拿起一枚棋子打量棋局，安介白道：“怎么说？”
尨丹道：“前时我在天界，手下巡天官长来报，说是无妄境中忽起波澜，怀疑是其中遗魂作祟，因怕出事，便赶紧来报我，后来我去查看，却觉一切如故，并没有什么异常，临走的时候却发现有一个人走到这里，你道是谁？”
安介白道：“谁？”
尨丹将手中棋子落定，看了安介白一眼，道：“帝休。”“那时我见是她，还曾特意在云雾之后观察，看她表情，似乎当真不知道那是何地，也不晓得那云海之下到底关着些什么人，但当时婆罗云海下的游魂却感应到她，甚至妄图让她感应到自己，她当时的申请看起来不但对这些不明白，甚至还表现的有些惊慌……”
安介白道：“那……你是说那些遗魂……”
尨丹道：“苍华的事你我都知道，那下面关的人不是没有怨气……我们那日遇到的那个妖物，全身溃烂发臭，我想或许是求生毒所致……”
安介白沉吟道：“当年我被妖族事困着，得到消息后并未来得及到苍华山去，苍华山便没了……但你若说是求生毒所致，为何当初帝休没有反应，而且还淡定地在这里陪我们周旋？”
尨丹捏捏额角道：“我也尚不清楚。”
安介白想了一会，道：“也有可能这根本就是帝休做的一场戏，既然你当初都觉得像了，帝休还不动声色，不是太刻意了么，肯定是心中有鬼。”
尨丹道：“或许吧。”
安介白道：“你看你不能因为她是个女娃娃就对她宽容，若是平常的你，肯定早就把她从头到尾细细盘查了，现在马脚都露出来了你还说否认，这么偏心怎么可以。”
尨丹想起当时在婆罗云海上，云海翻滚如纯白波涛，帝休一个人站在被遗魂打断的仙阶上，神情带着几分畏惧，又有几分好奇，像是一只初入异境的猫……半晌叹一口气，道：“你不知道她当时那样子，真不像是做这种事的人。”
安介白道：“反正我说人不可貌相，你爱查不查，”又道，“我是过来人，你还是听我的，嗯……虽然当初我们几族的反应确实令人心凉，但当时情势所迫，不去营救苍华也是逼不得已，无论你是因为恻隐之心，还是因为什么其他的，正经事还是要做的。”
他们从当时一路打仗打过来，神族恢复到如今的处境不容易，所以格外珍惜，当时神族的境地若说给如今初飞升的神仙，估计都没人会相信，即便如今众神都在营造自己几乎无所不能的假象，当年之事却是真真切切存在，好在神族子弟这些年肯下苦工，神族复兴，这些人都是栋梁。
https://www.bqwxg.com/wenzhang/74/74407/3846191.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qwxg.com。文学馆手机版阅读网址：wap.bqwx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