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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正大光明


黄昏时分。雨后的马路有些拥堵。

        随着车流,何志斌一路开开停停。出了这一片,再往前就是别墅区。很多房子没亮灯,只有道路两侧的路灯亮着,夹在花草中间的柏油小道被照得闪闪发光。

        带着手机下车,何志斌走向其中一栋。

        在密码门上按下密码,他推门进去。

        空旷的屋子没有开灯,也没开暖气。

        镶在玄关的鱼缸亮着一片柔暖的黄光,色彩纷杂的热带鱼在水中无声游动,光影摇曳。

        “来了?”

        客厅的落地窗前,一个窈窕的身影回过头,脚下的地板反射着光线。

        他走过去。

        “下雨,路上是不是很堵?”孙蓉望着窗外景致。

        “还行。”

        “伤都好了?”

        何志斌在沙发上坐下,“有话直说吧,黄复兴怎么了?”

        她不提这个人,他今晚压根不会来。

        “就这么没耐性?”

        孙蓉语调轻缓,声音飘忽,“消息还没正式出来,但已经有人动手在办他。我们之前在他那边贡了不少,你做点准备。有人找你去谈什么话,一概不要认。”

        何志斌那确实出现了点问题。谈好的几处酒水供点忽然模棱两可,迟迟定不下来。生意人对风向最敏感,他之前隐隐觉得不对,四处做了点工作。现在,这种不祥的预感被坐实了。

        把这事在心里消化了下,过了会儿,他问,“还有其他事么?”

        他态度不屑,孙蓉不恼:“知道你现在恨我,但这几年我也帮过你不少,怎么算你也不吃亏。”

        她回过头看他。

        借着窗外的光,何志斌看见了她嘴角处的一块青紫。

        她走过去,挺着腰背斜坐到对面,气势不减一分。

        “往下形势怎么样,没人估摸得清,事实上现在这个摊子是你的,跟我也没什么关系,事情出来也是可大可小。”

        女人脸上浮现出一种冷酷神情,“不过,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这边的事我找人帮你解决,保证一点问题都没有。我知道你现在身边有人,不影响,以后我也不会管你。你怎么样都是自由的。”

        男人不声不响。

        孙蓉说:“想想清楚再回答。问问你自己,是不是真的不爱钱。如果你何志斌都不爱钱了,我可能真的要重新看看这世界。”

        她不是非他不可,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到了眼下这关头,她第一个想起的还是他。

        何志斌笑了下,语意微微带着嘲讽,“世界大得很,趁早去看看吧。”

        他向外走,背后传来不急不缓的声音,带着威胁和警告:

        “何志斌,这次他不会放过我的,不过你放心,谁也躲不掉。”

        人影消失,孙蓉无助而颓然地笑了下,望向窗外。

        只是几分钟时间,外面的天色彻底黑了。

        到了下班高峰,街上人流攒动。所有的灯都亮了,所有的人都在往家赶赴。钟亭从工作室出来,转身就看见栖在路边的黑色奔驰。

        他没坐车里,靠在车门边,在远远看着她。抽烟。目光越过拥堵的人潮,她和他静静对视。

        略微的茫然后,钟亭朝他走去。

        “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

        抬手挠了下眉角,何志斌看着她,“结束了?”

        她点头。

        何志斌看上去别有兴致,“找个地方,一起喝两杯?”

        这是一家他们都没来过的休闲酒吧。

        点了两份简易西餐,两杯酒,像朋友一样,他们随意坐下。

        钟亭问他装修进展如何。

        “今天定了套整体橱柜,你要不要跟着去看看款式?”

        “不用,你看着就好。”

        何志斌抬眼看她,“下午见过钟沁了?”

        “嗯。”

        “聊了什么?”

        “家长里短,”钟亭笑了下,“她要请你吃饭。”

        何志斌轻笑一声,“请我吃饭?行啊。”

        服务员上菜。

        吃了几口东西,何志斌说,“还有件事,三亚我这几天可能去不了了,手上多了点事出来,不然你先去玩几天。”

        钟亭看上去并不没有失望,“那不去了,我也是随口一提。”

        何志斌点点头。

        没什么胃口,随意吃了点,他抽着烟朝旁边看。过了会儿,目光又回到她脸上。

        “想说什么?”钟亭看他欲言又止。

        他笑了下,“没事。”

        吃完东西,两个人各有心思,听着音乐,喝酒聊天。

        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笑着,何志斌忽然伸手摸了下她眼角边的疤痕:“想不想弄掉?”

        她听他说下去。

        “有空我陪你去趟广州,那边有家医院做除疤很好。”

        钟亭莞尔,端杯喝酒。

        渐渐地,两个人兴致都有点高,开了一瓶洋酒,一杯接一杯地喝。回家时,钟亭已经有些醺醺然。

        酒的后劲越来越大,上楼的时候她几乎把身体重量都压在何志斌身上。他架着她,艰难开门,进屋后把她扔上床。

        平时他还小看了她,还真是有点重量。

        捋了把前额上的汗,何志斌脱下自己外套扔一旁,喘了口气,又去脱她的外套。

        冬衣厚重,他抱起她上半身,扒她大衣袖子,搞半天才掏出她一条手臂。第一次觉得女人衣服这么难脱。

        衣服脱到一半,钟亭被他抱在胸口,手肘感觉有点难受。她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向后躺。

        何志斌没稳住,被她的力气拽下去。

        他压到她身上,脱了半天的衣袖在她身上恢复原位,两个人同时哼了一声。

        他失笑,在黑暗里撑起身体,问:“压疼没有?”

        他声音低低的,震颤在空气里,有种说不上的安心感觉。

        “没有……”她不松手,抱得更紧,紧紧贴在他胸口。

        她身上的香水味混着烟酒味,不好闻。忽然的温柔缱绻,何志斌静止了下,在她额心一吻,又用嘴唇蹭她耳廓,低声问,“想要了?”

        黑暗里,钟亭没说话,做了一个他看不见的动作。

        他感觉她摇了头。

        “怎么了?嗯?”手掌抚摸她的脸。

        身下的女人安静下来,半会儿都没有发出声音。

        他跟着她一起静下来。

        僵持了会儿,何志斌翻过身放松躺下,把女人往自己身上揽了一把。

        “我知道,你不想结婚。”她枕着他的胳膊。

        男人声音很平静,“说我还是说你自己?”

        人心总是矛盾的,他问的她无话可说。

        停了下,他嗓音低沉,说得露骨:“我认真想过了,钟亭,我不想再让别人上你。”

        脑中昏昏沉沉,他的话令她心头一颤。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何志斌,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跟你在一起。”

        看着天花板,何志斌说:“那就好好跟着我,什么都别想了。”

        三亚之行就这么被取消了。何志斌确实忙了一点,平时睡到日上三竿,这两天都是早晨七八点出门。

        他带钟亭去医院看了次他奶奶。没想到短短一个多月,老太太像是变了一个人,整个人的精气神已经不在了。当着钟亭的面,何志斌没跟老太多聊什么,坐了会儿就带着她走了。

        这天上午,钟亭一个人回了一趟家。

        钟父吃的一种药没了,江心洲上的小医院配不到,她一早配了两盒送下去。

        钟母抱怨:“住在乡下千好万好也没用,你看看,现在只是配个药,以后年纪越大身体越不好,想上个医院都没办法。你爸爸啊,他就是希望给他搞个世外桃源,与世隔绝他才最开心。”

        钟父钟母和谐生活了大半辈子,总的来说两人志趣相投。钟父提出住回江心洲,钟母起初不同意。女人的想法总是更实际一点,江心洲的交通太不便了。然而犟不过一心想要归乡的钟父,她只能陪他回来。

        钟父朝钟亭挤眉弄眼,“你妈这人,就喜欢杞人忧天,大惊小怪。”

        钟母一旁道:“是是是,我杞人忧天,你再多气气我。”

        钟亭笑,“好了妈,你都忍了他这么多年,再忍忍吧。”

        聊了几句,钟母去厨房烧菜,钟父叫钟亭陪他去隔壁村的鱼贩子那拿鱼。

        “我们现在鱼都跟他家定,你等下尝尝就知道,他们家那个鱼味道就像我们小时候吃的那种,没一点柴油味。”

        阳光很好,钟父套着件棉外套,在田埂边走边跟女儿闲聊。

        乡间空气清朗,远处是空旷的田野、微风下闪烁的水面。

        钟亭感慨,“其实妈也不是真的不喜欢这里,她也喜欢清净。交通不便确实是问题,以后还是搬上去吧,不行在郊区那边买房子,像钟沁那边的小别墅也有不少是老两口在住,想种菜,门口的小花园照样可以种。”

        钟父听完了笑笑,“你们姐妹顾好你们自己就行了,我们俩不用你们烦。志斌今天忙什么呢?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

        “他店里有点事。”

        “你们俩都做生意,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钱赚再多也都是为了给人花。”

        钟亭点头。

        走了一段,钟父忽然停下,笑望着一棵大樟树问她,“记不记得,有一年暑假带你们回来,钟沁皮,爬这树上结果下不来,你哭得鼻涕啦唔地跑回来,把我们吓一跳。”

        钟亭抬头望上去,星星点点的阳光在枝叶间闪烁。

        “记得,那时候爷爷奶奶还在。”

        忽然之间,钟亭觉得心中异常平静,与此同时,有些事,也蠢蠢欲动地想被诉说。

        “爸,我有件事,想听听你的意见。”

        这件事令她从未有过的犹豫。

        方真云在她走的第二天就退回了钱,回到了自己家乡。但她没回家,住进了浙江那边一座山间的寺庙。她在电话里的情绪很稳定,说得也简单:她现在还不是出家,只是暂时住在那边。她说那里很好,她很喜欢。

        钟亭不知道那个很好是什么意思。

        更不知道的是,她应该放任不管,还是再为她做些什么。

        钟父听完事情始末,静了一会儿。

        “从小你就比钟沁安静、敏感,为了这个,你妈妈还专门请教过育儿专家。”钟父笑起来,“人家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一点不假。钟沁就是就是比你会哭会闹,得到的注意确实也更多。你妈那时候很认真地问我要怎么办,我就跟她说没事,小孩子就是要顺其自然地发展。”

        钟亭不说话。

        “后来我们慢慢发现,你喜欢艺术,文学、音乐、美术,你都喜欢。我们觉得很好,也有意让你往那个方向发展,你也做得很好,让我们很骄傲。”

        钟父抬头看看在冬日下依然苍翠沉郁的树帽,说,“我现在会想,当初做得到底对不对。有些道路没什么人走,风景很迷人,但你如果执意一个人去走,路只会越来越窄,走到最后自己都不知道是在哪。”

        他低下头,看着女儿笑了下,“做人有时候不能太过感性,更不要习惯性地沉浸到负面情绪里去,反复地放大、体会一些痛苦。平稳和快乐不是肤浅的东西。人一辈子最难过的就是自己这一关,走什么路,全在于自己的选择。”

        钟父说,“你和钟沁很小的时候,我就一直告诉你们,心里要牢牢记着四个字,正大光明。这次,我还是相信你的能力,你会处理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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