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摔倒
社团招新活动历来都是一场混战。
「女生们有没有兴趣来舞蹈社？好玩又有助减肥！」
「这位同学，你身高真出众，有在打排球吗？」
「加入话剧部吧！保证让你发现全新的自己！」
「咳！」君野差点被呛到。发现全新的自己……就算一路上走过来时听了不少不伦不类的招揽话语，她还是有种眼界大开的感觉。
座落于秀德高校两座主要校舍之间的空地上、今天早上还是「分班报表抢看战」发生现场的操场，早已摇身一变，成为社团展示地。以礼堂入口为中心通道，操场两侧摆满了由不同社团设立的摊位，虽说及不上学园祭时的排场，气氛之热烈却是大同小异。
家政社、男子篮球社、甚至意外地连文学社都是大热的社团，它们的摊位前挤满了学生，前方的人赶紧填好入社表、后面的人则努力往前挤，很明显，这些社团即使不特意派人招揽，亦无需为了成员不足而烦恼；一些较冷清的社团却正好相反，社员们精神百倍地吆喝着、态度热烈到令人难以招架，脸上灿烂的笑容已经趋近狰狞，君野甚至听见不远处充满火药味的争执声──
「佐佐木，做人不带这麽无耻的，这妹子明明是我们茶道社先看中的！」
「浅上你在说甚麽蠢话，招新上还搞甚麽谁先看中！（一切手段都是公平竞争），谁的游说技巧更胜一筹就是谁的胜利！」
「呸，就你这水准还敢在老娘面前拽英文，sso（女士优先的不成文规则和你引以为傲的绅士风度都跑哪儿去了）？再说你一个男子空手道社的在这里跟我抢甚麽妹子！去荼毒你的男生去！」
「……你算哪门子的女士！再说男子空手道社怎麽了！我们也想要可爱的妹子当经理啊啊啊！」
「卧槽！本小姐哪里不女士了！老娘胸是胸腰是腰屁股是屁股，你倒是给我说说我哪里不女士！想打架吗！」
「在你说出『卧槽』的时候你就已经不女士了！哪来的女士会用『老娘』作为自称还当众炫耀身材！打就打，谁怕谁，老子一个空手道黑带二段的难道还怕打不过你──啊啊啊啊啊！你这……卑鄙！小人！居、居然用撩阴腿！」
「啧，真没用，不是你自己说的吗，废话太多自己不注意，找甚麽藉口！这位可爱的女同学，我们到茶道社的摊位上看看吧？茶道用的和服和茶具都很漂亮的喔！」
「卧槽！你这混帐，那张入社表格是我先拿到的！」
「甚麽你先啊，明明就是一整叠表格放在桌上，你自己抢不过人怪谁！就你这反射神经还想加入篮球社，省省做梦去吧！」
「甚麽！你小子欠揍是吧！」
「我看欠揍的是你！后面的人，别推！没看到老子需要点空间揍这小子吗！」
「……前面那两个人，挡道了！不想加入的话就快点让开，后面还有人呢！」
──诸如此类轰轰烈烈的场面层出不穷。
「嘈吵」、「混乱」、「挤逼」……这些词彙简直是为这种场合而设。
社团成员拼命游说看起来有潜质的新生加入，新生们为了争取能够进入自己心仪的社团、在摊位前重现早上的乱象──此刻，学生们身上的斯文、有礼、温声说话、守序排队等，岛国人身上备受国际社会赞誉的美德统统不翼而飞。
君野原本打算加入活动内容应该最简单、似乎也最閒的家政社，可是在看见家政社前庞大的女性群体后……果断放弃。视线向左游移半晌，落在文学社的摊位上，念头再次被那水洩不通的人群打消。说起来，文学社有这麽受欢迎吗？她记得她中学时的文学社挺冷清的──
「加入文学社吧！部活全属自愿性质，只需要每个学期交上一篇最少一百字的阅读心得，读材自选，绝对是秀德高校最閒最轻鬆的社团没有之一！」
──她知道为甚麽了。是说这种入社条件真的好吸引……不过这种事理直气壮、光明正大地当成口号来喊，真的没关係吗？
人群甚麽的真的太讨厌了──君野深深地觉得以自己的战斗力，要抢到热门社团的入社表格……机会略渺茫。她把视线转到一旁比较小的摊位，然后愕然地睁大了双眼。
灵异食物研究社？听起来好诡异……入社之后会不会拉肚子？
眼镜（娘）同好会……这种社团是怎麽通过审核并且得到经费的？
源氏物语实践社（！？）──君野彻底沉默了。
看来还是找个传统一点的社团吧……君野无言地打量了另外几个小社团片刻，正要放弃，目光却被一张摆在家政社和男子篮球社之间、几乎被庞然的人山人海淹没的微型摊位吸引过去。
说「微型」，是真的很微型。这个摊位基本上就是由一张铺着白色桌布的长型四脚桌、四张椅子还有几个摆设用的小盆栽所组成，桌后坐着一男一女，女生似乎因为眼前的冷清而有点沮丧，男生的脸上倒是看不出甚麽失落的神情，挂着温和亲切的笑容。
不过这些都不是令君野目光停留的原因──桌上整整齐齐地排了一个盆栽阵，薄荷、狗尾巴草、百里香等常见植物组成的盆栽阵里，一株小型的紫色花卉植物让她略为惊讶地睁大了眼。
那、那是……番红花？
为甚麽鼎鼎有名的西班牙海鲜炖饭里、那麽珍贵又昂贵的必备香料会被当成摆设用的盆栽？
脚下踌躇片刻，君野抱着「在东京到底哪里才能搞到新鲜番红花盆栽」的疑惑，决定上前探询一下。
「你好！」坐在摊位后的女生见有人上前，一张娃娃脸上顿时绽出只能用「软呼呼」来形容的灿烂笑意，那绵软的神情不禁让人怦然心动。「请坐，欢迎参观！」
「你好，欢迎。」一旁的男生笑脸依旧，站起来为君野拉开桌前的椅子让她坐下，又从桌下抓出一个保温瓶和一个纸杯，替她倒了一杯茶；把保温瓶塞回桌下的同时，另一手变出了一（纸）碟看起来就挺贵的和菓子。
……君野面对此等神技略消化不良。
「您、您好。」她双手交叠置于大腿上，微微躬下上身。「我是一年五组的君野弥生，请多多指教。」
「我是社长，二年四组的松岛圆香！」娃娃脸女生浑身上下洋溢着「有人来了有人来了我好高兴」的氛围，语调飞扬而亢奋。
「一样是二年四组的，副社长高桥翔太。」她身旁的男生由始至终都维持着温文的笑意，态度平和而亲切；说话间，又在君野囧囧有神的目光下从桌底端出一（纸）碟饼乾、一（纸）杯果汁和几张餐（纸）巾。
……学长，阵势摆得再华丽，也掩盖不了您用的是廉价又不环保的纸製餐具的事实。
「那个，不好意思，请问……这里是甚麽社团？」观察了半天，桌上除了一些纸张文具、几个盆栽和那些格格不入的饮料点心，这小摊位没有任何昭示社团性质的东西。
「咦？我没有说吗？」松岛一脸迷煳，看起来比君野还吃惊。「抱歉，我们是园艺社！」
……原来那些盆栽不是装饰用的啊。
「原来是这样。」君野乾笑一声，有点尴尬地不知如何把话题接下去。幸好她的担心是多馀的──松岛似乎是终于按捺不住，兴奋地接过话。
「君野同学，你对园艺有兴趣吗？」她抱过一个紫罗兰盆栽放在君野面前，脸上充满期待的神色。
君野缓慢地点了下头。「嗯……我还挺喜欢的，不过──」
话未说完，她就被打断了。
「你喜欢园艺吗？太好了！你最喜欢甚麽植物？喜欢花吗？还是喜欢草本植物多一些？有种过香料吗？我──」松岛在听到君野说「喜欢」后马上就眼神一亮，雀跃地爆出一堆问题，半点喘息的空间都没留。
「松岛，你吓到人了。而且，打断别人说话是很不礼貌的。」高桥拍了拍松岛的肩膀出声制止，脸色平常，似乎早对这种状况见怪不怪。「君野同学，你刚才想说『不过』甚麽？」
「啊，是……不过，我只种过蔬菜和水果类，香料也种过一些，没种过花草类。」君野眨眨眼，从言语轰炸中回过神来，开口回答。
「没关系！加入园艺社的话，我们可以交换经验，互相学习！」松岛看着君野，渴望的眼神让君野无法控制地想起小时候养过的一隻迷你垂耳兔──不行，太像了！
于是，在松岛令人难以拒绝的注视下，君野鬼使神差地填好了入社表格，然后一愣一愣地在高桥笑眯眯的挽留下坐在摊位前，莫名其妙地吃起了点心。
……明明午休才过了半小时不到。
松岛一脸满足地将她的入社表格抓在手中，欣喜的神情让她整张娃娃脸生色不少，看起来就像一个得到心爱玩具的小女孩。君野一瞬间闪过「啊啊这张脸在某种意义上真是好下饭」的念头，同时留意到高桥正用望着可爱小动物般的宠溺眼神注视着松岛。
不知道是松岛那可爱度爆表的神情、还是园艺社摊位上那些格外吸睛的点心的缘故，陆续有数名学生上前探询，最后有另外一名女生和两名男生加入了园艺社，不过他们都婉拒了高桥的点心挽留。君野越发尴尬起来，对于一时被牵着鼻子走、留了下来略感后悔，啊，不过点心很好吃倒是真的──
正在走神间，园艺社右边、聚在男子篮球社摊位前的人海中，突然被挤出了一个身形高大的男生。
此人多半是被人群逼出来的，脚下踉跄地绊了几步，在有人能看清他的样子之前就重心不稳地向旁边倒去。
然后君野就遭殃了。
这人直直地压下来，速度之快让君野避都避不及，顿时左｜倾着往地上栽去。她眼角的馀光只看见松岛和高桥脸色一变站起来，然后下意识闭上了眼，准备迎接左身与地面撞击的疼痛。
「嗙哴」一声巨响，君野连人带椅掉到地上，左边手肘、胯骨和膝盖率先着地，火辣辣的痛觉自接触点开始往全身蔓延。君野咬紧牙关开始倒抽气，一口气都还没喘匀，受到连接撞击的长桌就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一个花盆骨碌一下从桌缘掉下砸在君野的左小腿上，激起一阵钝痛，然后落在地上，在盆边磕出一个崩口，泻了一地的泥巴。
犹如多米诺骨牌效应般，花盆落下后，盛着热茶的纸杯也往旁边一倒一滚，尚带馀温的液体无巧不巧地淋上了她的右边大腿。与此同时，君野身上压下了一个沉重的物体──不消说，肯定就是撞倒她的罪魁祸首了。面对此情此景，君野弥生只想说一句话──
卧槽！这高大壮真他祖母的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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