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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怨别离


盛夏已逝,转眼秋凉。耳边蝉鸣声似乎刚刚停歇,窗外就响起了蟋蟀的“洗洗浆浆”声。

        阿韵长这么大,第一次觉得酷热难耐的夏天也过得这样快。

        尽管子柯将返回郢都的日子一拖再拖,离他的生辰也只剩不到一月,必须起程的日子终于到了。

        简况已经催促弟子起程好几遍。他已年迈,刚刚入秋,咳喘的老毛病就犯了。从越国到楚国都城郢要走二十多日,他已经不起长途颠簸,此次子柯的弱冠之礼只得缺席。幸好,子廉作为师父最得意的弟子之一、担负起代师父出席加冠礼的职责。

        天还未亮,子柯和子廉收拾好行囊来到小贤庄门口。

        简况和众弟子早已等在门外,该说的话昨夜已交代清楚。两人与大家一一拜别,简况带着众弟子和恋恋不舍的阿蛮去了劝学堂。子廉先跳上马车,门口只剩子柯与阿韵二人。

        子柯望着双眼通红的阿韵叹气道:“昨日不是说好不哭吗?多则三月,少则两月,我定会陪亚父来向师父提亲。你只需安心等待就是。送你的玉佩可一直带着?”

        阿韵轻轻抽噎一下,从领口将玉佩拿了出来。

        子柯拿着玉佩,触手温软,还带着她的体温,他觉得自己的心从未这样熨帖过。

        他重新把玉佩戴回阿韵脖子上,笑道:“戴好它。若是不小心弄丢了,我可就不娶你了!”

        阿韵哽咽着点点头,小心的把它放到衣服里。

        子廉看看日渐升高的太阳催促道:“师兄,时辰不早了,该上路了吧?又不是再也不见,这次连一秋都不用等就回来。”

        他又指指阿韵红红的眼睛笑道:“再哭,澧水都不够你淹得!嘿嘿!”

        阿韵白他一眼道:“坏子廉,讨厌死了!再胡说,今年的冬袍没你的份了!”

        子廉一脸“我怕怕”的表情道:“又来这招!这回连哥哥也不叫了!好吧好吧,你继续哭吧!待会儿街上人多了,你总该让我们走了吧?真真最难消受美人恩啊!”说着,缩回了马车里。

        被他这么一闹,阿韵觉得心情似乎没有那么沉重了。她从后面的背篓里拿出一个包袱道:“这是我给你多做的一件秋袍。一路风尘,和那一件换洗用吧?别不舍得穿,回来我再给你做新的。”

        子柯伸手接过,拍了拍她的头道:“回去吧,我看着你回去,别再哭了,会被他们笑的。”阿韵点点头,转身依依不舍的上了台阶。

        一直等到阿韵关上小贤庄的大门,子柯才拿着包袱上了马车。

        还没等他坐稳,子廉的爪子就伸了过来:“啧啧,大家都只有一件秋衫,唯独师兄有两件。来来,让师弟过过眼瘾,看看是不是绣成朵花?”说着,抢过包袱,拿出里面的长袍,夸张的瞪大了眼:“老天,怎么是件绿色的?一个大男人穿这种小姑娘的颜色?”一边嘲笑,一边往自己身上比划起来。

        子柯夺回包袱,放进自己的包裹里,随手拿起一卷竹简安静的看起来,将叽叽呱呱的子廉晾在一边。子廉见子柯不理他,闹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便吩咐侍卫上路。

        两个月后,时节已近仲秋。小贤庄庭院里其他的花木开始略减葱茏,院子中的一株老桂反倒开始绽放出嫩黄的花朵,看来用不了几天,小贤庄内就会桂香四溢了。

        阿韵闲来无事时,就鼓动早就蠢蠢欲动的阿蛮爬上桂树、采下许多含苞未放的花蕾,打算给大家做几个随身佩戴的香囊。

        这天清早,她像往常一样去阿公那里收换洗衣服。自阿韵懂事起,阿公和阿蛮的衣服就由她背到澧水河里浆洗。

        她的手里捧着两个刚刚缝好的香囊,一个给阿公,一个给子柯,阿蛮太小还不能带。闻着香囊散发出来的淡淡桂花香、想想它缀在子柯身上的样子,阿韵的心顿时被喜悦填的满满的……

        阿韵敲了敲门,阿公的卧房里没有人,她抬脚右转去了他的书房。

        书房门口,阿韵抬手刚要敲门,就听子季在里面高声道:“那阿韵怎么办?”

        她的手顿时停在了空中。

        过了一会儿,只听简况长吁了一口气道:“我又何尝不为阿韵担心?这也是无奈之举。原本以为子柯是楚王独子、是楚国大位的唯一继承人,对阿韵又是情有独钟。阿韵她作为魏、屈两家之后,幼时又曾被子柯生父所救。两人若能缔结良缘,有子柯相护,阿韵必能一世平安。奈何天不从人愿!子柯舅父李方把持朝政,趁他行弱冠之礼时突然发难,灭习仁君满门,楚王气绝而亡。子柯仓促即位,其母李太后性懦弱,唯李方马首是瞻。吴国对楚国早已虎视眈眈,趁楚内乱之际陈兵边境,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子柯若不当机立断,不但家国不保,就连他自己也会有性命之忧啊!”

        “只是如此一来,阿韵岂不是要屈居人下?”子季忍不住担心道:“弟子听说那齐姜乃齐王掌珠,自小长于宫廷,容颜绝世,工于心机,又依仗齐国之势,恐怕不是善与之辈。阿韵本性纯善,自小与人无争。现在大师兄自身难保,阿韵若入楚宫,岂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为师何尝不知?子柯提出让阿韵等他一年,待他在朝中立稳根基后,再迎她进宫。此事为师还未对阿韵言明。除了阿韵的身世,还有阿蛮。他虽明为越人,实则其祖、父皆为楚人。其父伍子胥少时受奸人所害,离开楚国、投奔吴国,为吴国立不世之功,却遭佞臣伯嚭谗言诬害,头颅至今悬于吴国盘门城楼之上。尸身被盛鸱夷革(牛皮做的酒器)浮于江中,日月炙骨,鱼鳖食肉,骨变形灰。你在众弟子中年龄最长,当年你父冒死将阿韵救出魏国,乃忠义之士。如今你已长大成人,这些事也应当知晓。

        阿韵已及笄,阿蛮年后十四,你们三人朝夕相处,形同兄妹。若阿韵选择一年后入楚宫,你和阿蛮为她兄弟、一文一武,既可于朝堂上辅助子柯,又可为阿韵后宫依仗。若阿韵不入楚宫,你二人添为子柯左膀右臂,也可建功立业,成就己身。这一年,你与阿蛮要严于律己,苦修学问。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此乃我儒家弟子之天命之责,不可懈怠!”

        子季跪行大礼道:“弟子谨遵师命!”

        简况走到门边,对门自语:“年过七十古来稀。为师今年已七十有五,大限将至。这些年来,文韬武略,为师俱已倾囊相授。当今周王室衰微,诸侯争霸,正是你们各展所长之时。唯有阿韵让我放心不下。一年后,若为师已不在,无论她入宫与否,都听凭她意。你等只需此生尽心呵护于她,万望不负为师所托!”

        子季伏地拜道:“子季以家父起誓:此生定遵师父所托,绝不食言!”

        简况摆手示意道:“好好,去叫阿蛮来吧,他也到该知晓自己身世的时候了。”

        子季对师父点点头,等了一会儿,直到门外阿韵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暮色四合,澧水边已有深深的寒意。秋色连波、波上萩鸟纷纷归巢。

        阿韵孤单的身影静静的坐在捣衣石上。

        她手里为子柯绣好的香囊不知何时已打开。金黄色的花蕾被撒在碧透的水面上,随着波光浮浮沉沉,香囊空了,阿韵觉得自己的心也空了……

        她伸手摘下脖子上的玉佩,用纤细的手指轻轻的抚摸着。泪水滑下来,跌到玉佩上。

        “子柯哥哥,为什么阿韵没有弄丢佩,却把送玉佩的你弄丢了呢?”

        夔龙佩静静的躺在她的手中,默然无声。

        滚烫的泪珠一滴一滴的落在玉佩上,慢慢的渗了进去,沾湿的玉佩被润泽的更加莹润。阿韵将它放进香囊、系好封口,收进了自己的袖袋中。

        阿蛮已经在她身后站了许久。他见阿韵颤颤的想站起身,忙上前扶住她道:“姐姐,你还好吧?”阿韵的双脚早就麻木了,她攀住他的胳膊站直身子,缓了口气道:“阿公他,把你的身世都告诉你了?”

        “嗯,”阿蛮点点头,他的面色看上去略显苍白。

        “阿公说,我是那个伍子胥的遗腹子。祖上是楚人,和子柯哥哥一样。”

        “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阿蛮低头想了一会儿,稚嫩的脸上露出一抹坚定之色。

        “我听阿公和姐姐的。阿蛮从小没父母,阿公和姐姐就是我的亲人。阿公让我保护姐姐,我会勤学苦练,不让你们失望!”

        阿韵的泪顿时涌了出来,她紧紧握住他的手道:“阿蛮,你长大了。姐姐没事,姐姐会和阿蛮一起努力的。”

        阿蛮看着随水流渐渐漂远的花蕾,伤心的问道:“姐姐不要子柯哥哥了吗?”

        “要啊……”阿韵低喃道:“我把他放在心里了,只能放在心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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