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心碎福州 1
天桥上，一个人撑着一把雨伞站在雨中，像雕塑一样，木然。雨下得不大也不小，尚可不知已经在那里站了多久，想了多久，却始终理不出头绪，不知何去何从。
自从最后一次给姑丈的弟弟长福打了那一个绝望的电话之后，尚可的求职就一直很不顺。已经又过了七天了，可还是一份工作都没找着。不是尚可挑剔，也不是尚可不着急，实在是事出有因。断断续续地又面试了几家，有的是工资太低，勉强只够糊口，攒不下钱的工作尚可宁可闲着也是断然不去；有的是入职前需要交好几百块钱的保证金，尚可一是怕被骗，二是也没那么多钱，所以又是无果而终。就这样，各种各样的原因，尚可就蹉跎至今，还是两手空空。
每一天基本上都是前一天的循环重复，就像太阳升起又落下，落下又升起。尚可不知这样无声无息、没动没静的求职日子何时是尽头，更要命的是尚可这次来福州所带的钱已经花的差不多了，兜里只剩下整整一百块，又到了决定去留的时候，所以尚可才会在天桥上站了那么久，委决不下。
这是一场让人伤感的雨，淅淅沥沥，看样子好像没有停的意思，打算一直下到世界的末日。雨雾笼罩下已看不清城市的风景，只有天桥下来回穿梭的汽车，不停地从雨雾中钻出来，又钻入了雨雾中去。尚可觉得自己现在就像这雨雾中开车一样，前途渺茫。
虽然撑着伞，但还是会有少许的雨雾透过雨伞溅到了尚可身上，只让人感到凉，感到寒，在炎炎的初夏六月里领略了冬天的滋味。尚可多想此时有件大衣可以御寒，或是有个坚强的人站在身后可以让自己依靠。
但是，没有，尚可没得依靠，只能靠靠天桥上的栏杆，因为在这世界上，谁也不可能让你靠一辈子，每个人都得学会独立。
所以该下决心了。
若是留下来，钱花光了还找不到工作怎么办？虽然可以向有福借，但是终归要还的，而且有福现在工资也不多，他自己也要生活，能借给自己的钱也是有限，总不能让他成为自己求职的经济来源。
若是离开，自己辛辛苦苦跑到福州来一趟不容易，就这样无功而返，所花费的每一分钱无疑于直接扔水坑里或让火给烧了，自己实在又不甘心。可不甘心也不行，自己若不及时刹车，按照眼前形势看来，自己想在福州找份工作实在是毫无所望，再耗下去只会越陷越深，越赔越多。
尚可想到了有福和丹妍，他们在福州读大学，还没毕业就被福州的学校聘用，现在已经是堂堂正正、名正言顺的福州人了，可自己呢？自己想要融入这座城市怎就这么难呢？为什么就没有一家单位愿意给自己一星半点的真正机会呢？看来自己是没有那个命成为福州城里人，没有那个福气长留福州吃鱼丸了。形势逼人呐！逼人离开啊！
尚可只觉得没地方去，心里隐隐作痛。没有一份工作，自己的心就一直是漂着的，悬浮在半空中，上不上，下不下的，没着没落，没有依附，走到哪都觉得自己是在流浪，陈星的歌声《流浪歌》一直回响在耳畔。到底哪里才是自己的家，哪里才有自己的一个家？老家的那三间破瓦房那已经不是自己的家了，那只是属于父母的家，自从自己考上大学以后，自己的心、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根就跟随着户口一起被迁了出去，现在不知落户何处、栖身何处？
尚可甚至希望自己能够成为真正的雕塑，长站天桥上，永视福州，直至世界末日。这样自己就不用去面对所有的困难、所有的颠颠跛跛，不用去面对父母期待的眼神、热切的希望，不用去面对亲朋好友、邻里乡亲的非议和指责，不用去面对自己的无奈和无力、以及滴血的心，一切的一切都再也伤不到自己，那样多好啊！
一滴热泪滑了下来！
曾经是那么地天真，以为读大学就意味着高工资，毕业后心志又是何其大，多么渴望着一本万利、一夜成名、一夜暴富，因为这个家庭太缺钱、太需要太需要钱了，这便是尚可这样一个穷人家孩子思想的局限性和理想性。然而，现实是残酷的，毕业到现在，已经一年了，自己还没有真真正正上过超过一个月的班，挣过超过一千块的钱。这真是莫大的讽刺，这让尚可在任何地方、任何人面前都无地自容、直不起腰、挺不起胸膛。人啊，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呢？不是说教育改变命运吗？怎么教来教去、改来改去到最后改得自己无路可走、走投无路呢？
尚可在天桥两边的护栏间从这边走到那边，又从那边走到了这边，好像只有这么一点小小的天桥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世界虽大，却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尚可现在倍感孤独，白天有福和丹妍上班去了，这个城市满大街的人自己却一个认识的也没有，每天都是穿行在一群陌生人之间。尚可现在真想发疯，真想大喊大叫，真想在自己的身体里安装一个炸弹，把自己炸得血肉横飞，炸得烟消云散。太苦了！这一年来自己实在是太苦了，太难了！受了太多的委屈、太多的罪，身心倍受折磨和煎熬，但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倾诉，没有一个人可以排解。这世上自己认识的人那么多，但却没有一个人了解自己，理解自己。自己也只能时常地像野兽一样在心里嘶吼，但却无法呐喊。原来，有些痛苦，注定要去忍受，而且也只能无声无息地忘记。
离开，回家，那就没有半点希望了，但是，留下来又有多少亮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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