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花美人
“妙书生”裴妙生穿过低垂的粉色帷幔，歌舞台上那几盏精巧的大宫灯此时刚好熄灭，到得真不是时候。
既是表演就会有曲终，所幸佳人们有的端庄优雅，有的假嗔佯怒，有的娇不胜羞，惹得贵客们也是神魂颠倒，久久不散，似乎夜生活这才开始，便在食案周围胡乱整些琴棋书画、歌舞吟诵，喝点小酒、小赌怡情什么的都未尝不可。
贵客们的人数自是要比陪侍人员少得多，所有人加起来也就百余人左右的场面。裴妙生也不喜欢热闹，来意分明却也不哗众取宠，也就几乎紧挨着东方书所在的地方坐了下去。
先前场面控不住，连下人们都随着台上的可人儿跟着狎笑凑趣，现在缓过场来当然要干活，特别是场间来了一位经理模样的大美人儿，只从举手投足间有股老练的劲儿才能瞧出她在三十岁左右打圈。
她的脸蛋淡淡地敷了一层白.粉，两颊也轻轻晕了一点胭脂，有浅浅的酒涡笑起来撩人心弦。
或许在幕后的她早就留意到东方书眼生又气度不凡，一个人不知道想什么地安静坐在角落里没人看顾，故而领了佳人们第一时间便扭捏过来打招呼。
她对客人总是这样另有一方风姿，自有一套熟路，然后她就施了个礼说出一些令人服贴的话：“爷，我是红楼小筑这边歌舞区的经理，先前里头有点事儿耽搁了会，故而姗姗来迟，还请您大人大量多多包涵。往后常来了，就管我叫花美人吧。”
不管是真名还是艺名，就是人如其名，东方书怔了怔，点头回礼道：“哪里，在……唔，我也只是随便坐坐，一会便走。”
他如今戴上金边眼镜，蓄了假须自是大爷，差点儿不符合身份的自称，幸好心思细密旋转得快。
“这哪成？这便是怪我怠慢客人了？爷，您要真心这么说不如杀我剜我了。”花美人眼珠转得更快，一时半会也想不到好的挽回之辞，她本身便是最好的男人杀器，挨着东方书一屁股坐了下来，嘴也这般说，“我便赖着不走了，直到您挑到称心合意的佳人陪侍为止。”
她有意无意地把细软肌肤撩拨过来，体香弥漫，也不忘朝一众佳人使个眼色，合拢过来帮衬使力，哪有到嘴的天鹅肉又让它飞了不成？
东方书如雨冷汗，拈量怀里的银子不过十余两，他专挑这一头进来其实还有一个如意算盘要打，实为红楼小筑的其他区域毕竟人少，卖家得一客人如获至宝，怎么样也得包个席位揽位佳人点些茶水点心估计这便要了他的钱袋子。
十余两的银子在大陆上可以抵作万余文铜钱，有些人一辈子也没见过银子，他其实还算宽裕也实在是全副家当，如果一个佳人便要给赏一两银子真心说舍不得，往后日子还要怎么过？
东方书沉默了多久，佳人们便七手八脚地调.戏了多久。
这么角落低调居然还能惹上以花美人为首的佳人们，而且还如此使劲纠缠，他心里暗自叹息便要认下这飞来的霉运时，突然发现挨在身边的大美人儿似乎无趣走神望向别处，难道她瞄上了另一个倒霉鬼？
花美人真是无意间开了一个小差，可惜她看到的是东方书旁边食案上的丑男裴妙生，饶是这么世故圆滑的人，她也嚇了一跳绝不想再看第二眼。
不看归不看，但心下花美人却在打转，留了一处心眼。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东方书借机起身，便欲逃出此间是非：“各位各位……实是外头还有朋友在等，我这便要走了。”
“哎……爷，您这别扭做派可真要凉了众多佳人的心，甭管朋友的事，红楼小筑这么多快活去处，指不定你那朋友早已身陷美人窝，留连忘返了。”花美人缓过神来也跟着曼妙起身，不依不饶地甚至整个身子贴近过来，几乎就要没有缝隙，然后嗲声道，“您这一去打岔，岂不自找没趣？然后我们这一众还得挨大人责罚，说是留个客人都留不住，这两下都不讨好的事，姐妹们你们说是不是，能让爷走吗？”
“不能不能……”佳人们自也跟着围拢过来瞎起哄，瞧这阵势，逃是逃不去了，东方书颓然坐回原位。
那好吧，他咬咬牙不暇思索道：“这歌舞区里的佳人是不是随便可点？点到谁便是谁？”
来戏了，花美人没有再坐回去妩媚笑道：“自然，爷，您便是点我都成，更不用说其他人。”
“那我要方才在台上领舞的杜十娘作陪，可行？”东方书深吸一口气，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
“哟……我当爷您是刀枪不入，原来只是瞧不上我们这些庸脂俗粉呐……”花美人微怔了下却神色不变，随后哧哧一笑委婉道，“难道我带的这许多佳人一个都不入您的法眼么？她们也都是年芳二八的可人儿呀。”
“嗯嗯嗯……我们哪里不好了？”一众佳人唱戏般的声音最多的便数这句。
东方书无语，沉默以待。
“好吧，我直人口快，也不瞒爷了。”花美人清清嗓音，正色道，“这边歌舞区的其他人哪怕方才在台上的一众可人儿我都做得了主，只这十娘不成，您怕不知道，她可是咱们红楼的头牌，凡事都得她亲自点头才行。”
红楼的头牌实在不是一般的佳人，不是有钱便能请得动，还要心甘情愿，她们不仅名气大身份高，而且背后大多也都有权势富贵人物作靠山，即使贵客见了，也都是客客气气的，不敢有所造次，所以一般人都不大敢要她们作陪，更别说动手动脚，以免徒惹是非。
东方书“哦”了一声，仍归缄默。
倒是那裴妙生实在等得久了，有些干着急，无奈之下，他随手掏出一叠十两面额的银票便自数了起来。
见钱眼开的人多得去，哪会没人注意？一会儿功夫，也不等花美人招呼便有几个佳人舍了东方书径自去了那头欲说还羞、遮遮掩掩地攀谈起来。
东方书终于开口道：“那我还是闲坐一会吧，花美人，你请自便。”
读书人固执得很，有过于完美的瑕疵，花美人纵是阅人无数，却哪里知道这许多底细？寻思着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百计无施只得识趣告退。
裴妙生那头迅速闹腾起来，佳人们哄抢银票，管他丑不丑，眼睛一闭银票到手才是真道理，哪有人还嫌钱多烫手的？
不想这厮哪有这么好糊弄，也不知使了什么变戏法，眼见到手的银票眨眼间又被他揣回怀里，一边还呵呵地打趣道：“我只是数数啊，又没说要给你们！”
尽管这么说，十拿九稳到手的菜，花美人自让众佳人各凭手段，也不想再看那丑男第二眼，更不用说亲自去赔笑。
这世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反过来同样的道理，她扫一眼全场思索片刻便往舞台方向徐徐折回，一路上自是不忘与客人招呼，妖媚十足，风姿不减性感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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