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开鬼眼
紧紧闭了闭眼睛，再睁开，那红色的瞳眸还在，并非是自己眼花了。湿漉漉红彤彤的眼珠子，在额头正中不受自身意志控制地转动，活像是在表皮硬生生地划开一刀，然后将这玩意儿嵌进去似的。
凭空多长了一只眼睛，这种事就算是发生在自己身上，我也还是忍不住一阵一阵地犯恶心。可没等我彻底接受这个现实，门外便传来了皮鞋踏在地砖上的声音。我怕被前来方便的同事撞见，于是就下意识地用手盖住额头，缩在角落里，低着头，尽量减低自身的存在感。
因而进来的人是谁，我是压根儿没敢看。要命的是即便如此，我仍然能感觉到手心里那颗眼球滑腻腻湿哒哒的触感，还转来转去的，转得我一方面害怕，心里七上八下的，一方面心烦意乱，拼命祈祷这好死不死赶巧进来的人快点出去才好。
好在来人看样子只是来洗手的，径直走过去开了水龙头，并且貌似开得相当大，耳边一直充斥着哗啦啦的水声。本来以为很快就完事儿了，结果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也没听见对方关水，我又不敢抬头，心里正纳闷。
无奈的是视线里只有自己的脚尖和半径圈大约一米的范围，再远一些就有些勉强了。也亏得我低着头，才能发现地上什么时候竟开始积水了，没多会儿就蔓延到了我站立的位置。而且速度非常快，也就是稍一愣神，便有薄薄一层鞋底的深度了。
该死！这人是神经病吗？洗手洗到满厕所都是水，他难道就没一点反应吗？还有没有公德心了？
一时间我也顾不得被人发现了，猛地抬头看到底是谁这么无聊，但一下子映入眼帘的画面，饶是我身经百战，各式各样古怪的事儿见过不少，也被眼前的人吓得一惊。确切地说那不应该是个人，我也不是直接看到他的，而是透过他身前的镜子。
一张脸已经看不到原本的轮廓了，因为在右脸颊上缺了好大一块肉，正在源源不断地流血。滴滴答答地落到洗手盆里，将里面的水染成淡淡的粉红，而此人只是在若无其事地洗手，那架势却像这手是永远也洗不干净的。
不仅如此，眼眶也空了一边，如今只剩一个眼球在它该在的地方，另一边则是黑洞洞一片。白衬衫有一半被血染红，可看颜色却不像是新鲜的血液，而是呈现出一种深褐色。也怪我被自身的变化给占据了所有的心神，这才没留意到空气里弥漫的腥臭味儿。
那不是单纯的血腥气，而是一种放久了的腐臭。直觉告诉我应该尽快离开这里，趁这个人把注意力还放在洗手上。蹑手蹑脚地摸索着墙壁退后，退至门边，接着果断地一闪身，便一刻也不停留地离开了男厕所。
全程我都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个人的背影，神经绷紧到了极致，不知不觉间便出了一身冷汗。跑到外面被冷气一吹，我才感到全身凉飕飕的。毫无疑问，此人绝对不是活人，首先一个正常人不会带着那样严重的伤，还显得镇定自若。脸颊被削去一块肉，那种痛楚可想而知，断不可能无动于衷。再来种种迹象都在说明他“死了”一段时间了，那股尸臭至今还残留在我的肺腑之中。
莫名地让我再度想起几个月前的那几起发生在这栋大楼里的命案，几个年轻的男子被活活咬死，没有一具尸身是完整的，不就正印证了我刚才看到的？！当然，我是不会再回去确认一遍的。
当务之急是要去向我的上司请假，这额头上生个东西也不是闹着玩儿的。如果说之前四爷的话我还需要考虑，那么现在就一点儿犹豫也没有了。那地方我就是再反感，再不愿意去，那也不得不去了。
匆匆赶路的我本来是不怎么注意周遭情况的，反正只要不撞到人就行了。可一路上畅通无阻，走了半天我才惊觉不对劲，耳边静得出奇！
糟糕！我连忙环视一圈，办公室里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而且光线很暗，纵然是阴雨天，室内光线也不该是这么暗呀！若要形容，那就好像所有东西都蒙上了一层灰尘，放眼望去，全都是灰蒙蒙的，总隔着一些什么。
人都到哪儿去了？！
我记得刚刚从“老巫婆”的办公室里出来时，大家还是一派忙碌的景象。打字的打字，送文件的送文件，聊八卦的聊八卦，总不可能突然就人间蒸发了吧？！
突然，一阵急促且连贯的键盘声，也是唯一的声音撞入了耳膜，我连忙搜寻声音的来源。不难找，因为整片电脑就只有那一台是亮着的。至于刚刚为何我没有发现，已是无从追究了。连带着坐在电脑前的人，也像是凭空出现在那里的。
有了之前的经验，我自不会贸然上前询问。而是小心翼翼地先走到他的侧面，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虽然被电脑的反光衬得有些惨白，但那终究是一张正常且完整的脸。没什么表情，似乎也没注意到有人在看他，依旧目不斜视地盯着屏幕，一味专注于手里的工作。
就声音判断，这个人打字很快，虽然他半身都被办公室的间隔板遮住了，我看不到他的手，却也知道对方在忙，现在打扰他工作会不会唐突了？但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出声：“呃…不好意思，请问你知道其他人都去哪里了吗？”
“……”半天没有回应，我只当他没听见，就又提高音量再问了一次，还是没有反应。直到我觉得奇怪，几步上前，走到他背后，准备拍上他的肩膀时，我才被眼前所看到的一幕惊呆了，以至于那只抬起的手悬在半空中，拍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居然一时半会儿愣在了原地。
键盘上都是血，他的十根手指头就只剩下森森白骨，没有一个活人的手，能在这样的状况下，继续一刻也不停歇地敲击键盘。而本人却浑然不觉，不管不顾地继续工作着。鲜血已经顺着按键之间的缝隙流到桌面上，再由桌面滴到地上。所以他坐的地方周围，都是被血浸透的，颜色接近于黑的地毯，踩上去便无可避免的有水份从鞋底两边被挤出来。
如果这时候我还没有觉出异常，那么十二年来我就真的是白活了。我有一种感觉，就是我现在看到的是那几位受害者死之前的景象，以及他们死前分别在做什么。但假设他们是鬼，在此徘徊不去的话，那此刻和他们同处于一个空间的我，为何他们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的声音？
再走几步，我是否会遇到其他几位死者？或者他们在向我传达某些讯息？事到如今，恐惧已经不再是主要占据我思维的因素了，取而代之的是疑问，一切都太匪夷所思了。
是人都会害怕，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可当经历了那么多恐怖刺激后，不由得令我思考其它可能。比如说让我看到这些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杀死他们的凶手是谁？重演这一切，是否就是要告知我害死他们的人是谁？将之大白于天下，也好让他们死得明明白白？
或者，害死他们的根本就不是人？！
下一秒，我听到哭声。小孩的哭声。
区别于其它声音是有方位来源的，这声音就像是从四面八方同时发出来的。而且从一声到几声，从极小的声量到嘈杂万分，一时间倒像是有好几十个婴儿在啼哭。
而我面前本来在打字的男人也突然停了下来，转头定定地看着右前方，那儿本来是走廊，现在空空如也，可他的表情却像是走廊尽头会突然蹦出个什么东西来一样。我也随着他的目光，屏息以待。
哭声还在继续，并越来越多，越来越杂，吵得人心神不宁。就在这声音达到巅峰的时候，却猛地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一般。然后慢慢地从走廊那头走来一个人影。
开始的时候还是一个模糊的影子，接着逐渐接近，慢慢地能分辨出那是一个女人。再接近一些，能够看清那是一个孕妇，身怀六甲，挺着大肚子步履缓慢地走来。再近一些，五官能够依稀辨认了，我却觉得这个人眼熟，好像是我认识的人。直到还剩下不到十几步的距离，我才确定那是薇薇安的脸。
等等，薇薇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她什么时候怀孕的？她刚刚还叫我印文件来着，现在怎么成孕妇了？！
直到薇薇安走到我跟前不到一米时停下，差一点点就身体贴着身体了，中间隔着她的肚子，我才得以看清她的表情。她在笑，对，在微笑，但只是嘴角勾起了一个弧度而已。我觉得那种笑容更像是冷笑，没有温度的，而我认识的薇薇安是个性格直率，大大咧咧的女孩。
我想不到，有一天她竟也会笑得如此诡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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