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承诺
四块麒麟玉之间是可以用秘法互相感应的，这一点莫雪颜不懂，但沧溟正统皇室出身的萧庭衍却很清楚，所以与其派人漫无目的地找，不如他亲自出面更方便一些，何况他也是真的很想念那小家伙了。只是感应归感应，得到的也只是个大致的方向，在加上目标不可能一直在一个地方不动，依永麟城规模之大，要找起一个人来依旧如大海捞针。
“父亲，你说表弟真的会在这里？”跟着青色麒麟玉的指示走了一整天，方向几经变换，此刻萧流璟眼看着前面拥挤的人群，不由皱眉问道。年节之前永麟城民间总会有许多活动，而面前这里正在举办的正是由多家青/楼一起开展的百花盛会，目的在于推选出第一花魁——那个父皇似乎很喜欢的小表弟会来这种地方？萧流璟总觉得有些不敢想象。
“麒麟玉最后指示的方向就是这边，倾雪如果是在游玩的话，来这里凑热闹也不是不可能。”收起手中的青色麒麟玉，萧庭衍同样头疼万分的看着面前的情况，不知该怎么从这么多人中找出自己要找的那一个。
而就在与他们相隔一条街道的地方，两个人影并排坐在三楼倾斜的屋顶上，目光直视着前方宽阔的擂台，有一搭没一搭地对着台上表演的女子们做着评论。旁边白瓷的酒壶已经空了，淡淡的酒香在风里很快散去，美人微醺。
“她们都没有云兮好。”低沉的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落寞响起，叶若轩看不到斗篷下那张脸是什么表情，却无端觉得心疼。
“颜，别想那么多。”台上的表演引得台下阵阵掌声，但对屋顶上的两人对没有任何的吸引力。叶若轩把视线转回身边，轻声安慰道，“柳姑娘她也不会愿意你为她难过的。”
“叶若轩，你不懂。我第一眼见到云兮的时候，心里就有个声音说要保护她，所以不顾慕容子毓的反对将她留在了身边……不想，只短短两个月就……”渐低的声音莫名的有些哽咽，莫雪颜将头埋在掌心里，居然在此刻感到了无尽的倦意。
叶若轩见此张了张嘴，最后却没有说出一个字。他的记忆并不完整，有时候会中断，有时候又会突然多出很多另外的记忆，他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所以他从来不抗拒。关于柳云兮的牺牲，他其实很想说她死得其所，但也明白这句话绝对不能告诉莫雪颜，至少现在不能。
“颜，我们下去吧，屋顶风大。”坐在这里是因为这里视野好，容易看清楚台上的表演，可叶若轩也知道莫雪颜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只不过是想通过这一场所谓的第一花魁之争来怀念柳云兮罢了。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场上的乐声还在继续，莫雪颜抬眸看向其上正在舞动的女子，恍惚忆起与柳云兮初见的一幕，心恸难忍。如今已是过去了一月有余，三七已过，她却连为她收敛尸骨都做不到。她没有告诉过叶若轩，甚至也在心里对自己说：不急着回去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和冥诺约定的时间未到，她想过几天自由的生活——而不是害怕回去看见柳云兮冰冷的尸身或者盛装骨灰的坛子。
“那我先去四周转转，等会儿来叫你。”心知莫雪颜不需要一味的劝慰，叶若轩只好选择退让一步，给她更多的空间去平复心情。
身形一动，红衣翩跹落地，俊美逸然的姿容顿时引来众多好奇打量的目光。叶若轩怅然地看了头上的屋顶一眼，后又平静地转身离开。劝莫雪颜来永麟城本意是想让她好好过一个年的，可现在却有些好像弄巧成拙了，接下来也只能指望沧溟帝那边能给她些安慰，让她早日放下心中的这个包袱了。
默默在心里把那些举办百花盛会的**老板问候了无数遍，叶若轩拐过前面的街角，正想去找家好点的酒楼准备些饭菜，却在看见不远处的一行人后停下了脚步。
红衣本就显眼，叶若轩甫一出现，萧庭衍等人也立刻注意到了他的存在。两个多月未见，萧庭衍明显还记得这个当初跟在莫雪颜身边的少年，遂也暂时放下了找人的事，带着众人迎了上去：“叶公子，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你们在找她？”唇角扬了扬，叶若轩明知故问道。他虽不懂其法，但麒麟玉之间能互相感应之事却还是知道一些的。
“我得到消息，你和倾雪应该是在一起的。”萧庭衍对叶若轩的态度有些许莫名，不过还是从侧面回答了他的问题。
“萧陛下，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没有立即答复对方，叶若轩沉默了片刻，用只有近旁几人才能够听到的声音问道。
“请说。”察觉到叶若轩话里的郑重，萧庭衍神色一肃，点了点头。
“在你的心里，她是你的亲人，还是只是一个被麒麟玉认可的存在？”没有在意彼此双方身份上的差距，叶若轩神色自然地开口，问题竟是问得尖锐。
“他的母亲是我妹妹，他自然是我的亲人。”不明白叶若轩如此发问的目的，萧庭衍只微微皱了眉，面不改色地回道。身后几人虽然对叶若轩的无礼感到不满，但萧庭衍没有说话，他们也只得将这口气咽下。
“能否答应我，如果将来有一天你发现她并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好，到时请别伤害她。”想到莫雪颜回忆起柳云兮时落寞无望的表情，叶若轩眼中掠过一抹心疼，沉声问道。他本不想如此多事，可一想到莫雪颜的真实身份，就怕将来真相大白时，这一份欺骗会把她和其他人之间的感情消磨掉。他无法想象，像莫雪颜这般看重感情的人，要真走到那一步，她该会有多痛。所以在还来得及挽回的现在，他希望能把伤害降到最低。
“你是指什么？”萧庭衍还是无法理解叶若轩此举的含义。
“若是你无法保证将来还能如现在这般对她好，那么请收敛你的这份宠爱，别让她将来令你失望，也别让她将来对你绝望。”叶若轩自然不会将莫雪颜的事告知萧庭衍，可必要的话还是不得不说清楚。
“叶公子，感情都是从心而出，不是一个承诺就能够锁住的，你不觉得你这个要求很自私也很强人所难吗？”萧庭衍身后萧慕月听得两人的对话，忍不住插嘴道。
叶若轩沉默，他自然也知道这个要求很不公平，但……
“我答应你。”没等叶若轩再说什么，萧庭衍先一步截住了萧慕月的话，轻声承诺。
闻言，包括叶若轩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他，眼里写满了震惊。
“你……”面色复杂地看着萧庭衍，叶若轩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找这个人说这些完全是因为一时冲动，根本没有想过他会答应，更没有想过会答应得这么爽快。
“打从第一眼看见倾雪时我就觉得他是如此的耀眼，仿佛他就该是那颗最高最亮的星辰。可是，高处不胜寒呐，尽管我见到他时他总是带着笑，但在那双黑眸中我看到的却是满满的冷漠和孤寂——我从不知道，一个十七岁的少年眼中竟也能出现如此的神情。”淡淡地笑着摇了摇头，萧庭衍感慨地道，话语里多有长辈对晚辈的疼惜之意，末了又转回叶若轩身上，“叶公子，我虽不知你这番话有何含义，但有一点你可放心，我是真的很喜欢倾雪那孩子，无关麒麟血玉，也无关沧溟国的继承人，只因为他就是他而已。他……是个很让人心疼的孩子。”
跟随在侧的萧流璟、萧慕月和萧逝水三人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心中一时五味杂陈，说不清楚是酸楚多些还是羡慕多些，但对那个素未谋面的表弟更多了一份难言的感情。
就在几人相顾无言之时，一阵清脆的铃音蓦地划破远处喧嚣的乐声，突兀地响遍了方圆数里之地。铃音不大却有着极强的穿透性，明显被人用内力护持过，但凡修习了内功之人都不可能忽视得了。
凭着敏锐的感知力，萧庭衍等人知晓铃声的出处距此不远，正想派人查探一番，叶若轩已是率先冲出，一个腾身上了街道一旁的屋顶，飞快地往前掠去。
“走，去看看。”没有迟疑的，萧庭衍在叶若轩行动的一瞬也立即下命令，带着众人一起跟了上去——既然叶若轩出现在这里，那么离他们要找的人也应该不远了。
铃音的发源处的确很近，跟着叶若轩穿过了街道，拐个弯，抬头便看到了那个站在屋顶的白色身影。宽大的斗篷将他从头到脚裹得密密实实，看不清楚风帽之下是何种容貌，青碧色的玉铃用银色丝线系住，挑在那从斗篷下伸出的手指之上，因被内力催动，兀自不停地震动着。
“颜！”飞身落在莫雪颜身侧，叶若轩抬手握住还在不断响着的玉铃，皱眉不悦道，“你受损的筋脉尚未痊愈，怎么可以乱运功？”
“叶若轩，你真是越来越啰嗦了。”微叹一声，莫雪颜收起玉铃，没再继续坚持。
“也不看看我是因为谁……”认命地自语了一句，叶若轩无可奈何地看了莫雪颜一眼，抬手一指身后接近的众人，“看看我把什么人给你带来了。”
叶若轩身后有人跟踪莫雪颜是察觉到了的，但等回头看清楚落在几步开外的人的样子时，莫雪颜还是吃了一惊：“你……”
“倾雪？”感受到袖中的麒麟玉微震，萧庭衍看着站在叶若轩身边的白色身影，轻笑着低唤了一句。
沉默。
不自觉地退后了一步，莫雪颜有些恼怒地瞪了叶若轩一眼，一时无话。虽然答应了要来永麟城，但她对于找萧庭衍这件事却一直都是有些抵触的。萧庭衍对她很好她知道，可那是因为她曾经使用着“墨月辰”这一层身份，对方把她当作了自己的外甥——说到底他们之间根本不存在任何联系。她是很渴望有萧庭衍这样一个亲人长辈，不过若是建立在欺骗的基础上，有朝一日真相大白时，她又该如何自处？
终归，还是会怕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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