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赌约,梦魇
“你的名字？”想通了其中的关键，叶若轩下意识地就将话题转了个方向，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结下去没什么好处，再者他也不想让身旁之人知道他的那个猜测。
“……莫雪颜。”还陷在自己的思绪中回不过神来的莫雪颜被问得一愣，随即有些犹豫地开口道。到这边的世界一年多，除了最初见到的墨月辰知道这个名字外，叶若轩是第二个。
“那我叫你‘颜’吧。”听到莫雪颜的名字，叶若轩眼中又添一道神采，眉宇之间笑意更盛，“你在江湖中既然以‘倾颜公子’为号，那么以后行走江湖，这个称呼也就不需要改了，更可避免不小心叫错引起的麻烦。”
“在此之前，我从未行走过江湖。”对叶若轩的自说自话不置可否，莫雪颜身子一倾躺到大石上，双眼看向夜空，“我一直都只是在幕后指导他们如何敛财而已，江湖上的事我并不关心，‘倾颜公子’之名也是冥诺伙同其他几人帮我赚的而已。当然了，我更原意他们给我弄个女子的身份，可惜想也知道不可能。”
她是女红妆这件事连“七冥子”都没有透露，自然不可能有理由让他们去赚什么名声，更何况他们可是七个大男人，真要赚什么名声也轮不到他们去。
“男子的身份不是更好，至少做事方便。”叶若轩还有半句话留在了心里：而且还可以挡那些烂桃花。
“这也是。”莫雪颜当然不知道叶若轩心里的真实想法，但在这一点上也是表示赞同的——毕竟这里是古代，男尊女卑的观念在人们的认知里早就扎了深根，要想以女子的身份有所作为实在是很困难。“万事难两全啊……”
“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会帮你的。”指尖轻轻从莫雪颜散落在石上的青丝上划过，叶若轩仰头看着夜空，坚定地道。
“承诺？誓言？”莫雪颜收回目光看向那只做着小动作的手，却是沉默地没有去阻止，只在听到这句话时挑眉问了一句，眼里是满满的嘲讽。
“都不是，是真心话。”垂头对上莫雪颜的眼，叶若轩浅浅一笑，满目的温柔仿佛流光暗影，让一向自制力极强的莫雪颜都有短暂的失神。随即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的刹那，叶若轩迅速俯身，印上了那一双尚有些苍白的唇。
乌发覆上青丝，如流水交融，在月光下晕染着微光，一时竟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哪些是对方的。心里的某根弦轻颤，莫雪颜伸出去的手一僵，突然感觉使不上力来。
朦胧的月色里，两双相对的眼，惊骇与深情交织，犹如时光前后的我们，一个茫然前行，一个奋力追逐，终在这一刻，有了一个交点。
“颜，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们将前世带到你现在的生命里，但是不要拒绝我们，好吗？”仅仅是如蜻蜓点水般的轻轻一吻便移开了唇，叶若轩抚摸着掌下的三千青丝，柔声道，“今后陪伴你的将是这一世的叶若轩，没有前生的记忆，有的只是对‘倾颜’模糊的执着——不过经过这一次的事情后，那一点执着也算不了什么了。所以……就让我们抛弃前尘，再用今生赌一把吧，就赌——你的心里是否有我。”
“对我来说，有利用价值的人都会被我放在心上。”侧头避开叶若轩的目光，莫雪颜掩去眼中的神情，淡然道。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无奈地看着身下冷漠的人，叶若轩暗叹一声，又说道，“不过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成为你手中最利的剑。”
有些孤注一掷的语气，内里的意思却让莫雪颜眼中异彩一闪即逝——如果真能掌握这个人，那绝对是更胜“七冥子”的一大战力！
“呵，怎么样，赌么？”把莫雪颜的神色尽收眼底，叶若轩垂眉想了想，继续诱/惑，“赌注嘛……如果我输了，就罚我生生世世给你当苦力；如果你输了，就罚你永生永世都得留我在你身边，不离不弃。如何？”
这样的赌注，无论最后谁输谁赢，莫雪颜都是赚了的：赢，白得了个称手的“兵刃”；输，还有心系之人相伴。而对叶若轩来说，赢了最好，输了也可以留在莫雪颜身边，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该说这是个双赢的赌约吗？
莫雪颜看着身旁两人纠缠在一起的发丝，半晌的沉默后，终于点头：“我跟你赌。”
未来究竟如何，谁都无法预料，但眼下，她的确需要叶若轩的力量。
“好。”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叶若轩翻身离开莫雪颜，也在一旁躺了下去。“你既然已经醒过来，那我也要回去休息了，接下来的时间里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若是有什么你和另外一个我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到时候记得唤我的名字。”
这几句话说得很郑重，仿佛是临别前的嘱咐一般。莫雪颜回味着这话再回头时，耳畔只余沉缓而平稳的呼吸声，那个方才还活力十足的人转瞬已是进入了梦乡。只是……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回到了另外的地方呢？
无言地审视着近旁这张脸，莫雪颜回想着和叶若轩相识以来的一点一滴，居然发现这家伙无论是什么样子，她好像都不容易产生排斥感。不管是张扬肆意的叶若轩还是沉静内敛的叶若轩，除了最开始的惊讶之外，她总是这么坦然地就接受了，甚至连一丝怀疑他是不是恶搞的念头都没有，就像他本该是这般一样……
轮回转世，命运相牵，这种对她来说绝对匪夷所思的事情，换做是以前有人这么对她说的话，恐怕话没说完就先去见冥王了，可如今接受起来竟是这么的简单……
“环境造就性格啊……”不再理会陷入沉睡的叶若轩，莫雪颜一边起身往山洞走去，一边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一番。
山洞里比之外面暖和许多，莫雪颜没有去看石床，直接就在火堆边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火焰跳跃着映入她的眼，一派的火色在那一双墨瞳之中越来越浓，渐渐汇成了一片血色的海洋。
似乎又再度回到了流云水榭。
耳边纷杂的吵闹声绵绵不绝，倒塌的房屋和人群的尖叫刺激着耳膜，让莫雪颜不禁想要皱眉。指尖之上，温热湿滑的液体如珊瑚珠般一滴滴地滚落进脚边的泥土里，将白色的锦靴染上了颜色。被紧紧拥在怀中的人的身躯变得冰冷，愈发微弱的呼吸拂在颈间，使得她心底的恐慌在刹那之间无限放大……
环抱的双臂再次施力，脚下没有目的地奔跑着，也不知是想冲破流云水榭的包围还是想逃出这个梦境，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呐喊着：“不能放手，千万不能放手，只有她了，失去了她就什么都没了……”
眼前的景物不断变化着，亭台楼阁在视线中飞速地后退，转眼四周已是迷离了漫天的云雾，一片寂寥的苍白。手里再也感觉不到重量，莫雪颜茫然地在原地四顾着，广阔的空间里只能听到她一个人孤独的脚步声。
“倾城……倾城……”蓦然间，断断续续的呜咽声透过层层的云雾传至耳际，其间所包含的痛楚和绝望几乎在同一时间感染了莫雪颜的心，使她差点窒息在这种沉重而压抑的情感里。然而那声音却是不停，一声声地重复着，好似想要挽留些什么，又好似在祭奠着什么。“倾城，我只剩下你了……为什么你也要离开……倾颜早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为什么你还要留下我一个人……”
缓慢地挪动着步子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莫雪颜抓着胸口的衣襟大口地喘息着，想要缓解心底深处因这声音翻涌而出的巨浪，却只用力得五指泛白也无济于事。云雾在身边开合流转，莫雪颜只觉得走了很久很久，久到她都开始以为前路没有尽头时，一个火红色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之中。
那是一个纤细的身影，单从跪倒在地的背影便可看出是一名女子。火色的长发在她身后的地面上铺展开来，与同色的衣袍交相辉映，更是衬托得那露在空气中的肌肤白皙胜雪。以金线描绘的火焰凤凰在她那红色的锦袍上犹如活物一般，焕发出一阵阵赤红的焰光，将她身周十丈之内的云雾尽数蒸发殆尽。
前进的脚步顿住，莫雪颜愣愣看着那个背影，恍惚地好像在她身上看到了无尽岁月里凝聚起来的萧瑟和寂寥，单薄得让人心疼。
似是感觉到了外人的侵入，女子很快就停止了哭泣。起身，回头，正对迎上莫雪颜探究的目光。少顷，女子苍白的右手握紧了胸前还在滴着红色液体的衣襟，有血泪从她那双晶莹的火焰瞳孔中流出，落在地面溅起一朵朵跳跃的火花。莫雪颜只听得她无助的声音响起，宛如重锤狠狠砸在心间：“我留不住倾城，却没想到连她最后一缕残魂也保不住……孤星……孤星……天意如此么……”
剧痛毫无预兆地从心口蔓延而出，莫雪颜只觉得浑身的力气在这一刻都已经被抽干，脑海里唯一留下的只有红衣女子那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容颜，以及那被她反复念过了无数次、却在此时让莫雪颜痛彻心扉的名字——“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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