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山林
阳光透过云层照射在清晨的山林间，晨雾凝成的露珠在叶尖打着颤儿，终是坠入了脚下不知堆积了多少年的腐朽落叶之中。掠枝拂过的风里带着山林独有的湿润气息，树叶上的水痕未干又再添一笔。藤枝交缠的古树上，成群结队的鸟儿迎着晨曦的微光放声歌唱，打破了沉寂一夜的宁静。
寒意透体，莫雪颜只觉得身上的每一处伤口都仿佛被冷水浸泡，泛着刺骨的痛，一浪又一浪地冲刷着本已经模糊的意识。费力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遍地的枯枝落叶，腐败中夹杂着泥土芬芳的空气涌入胸腔，让她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这里不是紫云城。
看着四周无数的参天古木，莫雪颜仔细回想了一遍紫云城周边的地形，暗自得出了结论。
脑海里犹自回放着叶若轩带着她从悬崖上跳下的一幕，耳边狂风肆虐，身周云雾缭绕，她手里的天蚕冰丝尚未来得及抛出，怀中的麒麟血玉却先一步有了动静。火色的光芒从衣襟里透出，借着雾气的遮掩迅速将她和叶若轩包裹，然后是一阵让人无法抵抗的天旋地转，再睁眼时已是眼前这番景象。
摇了摇还有些许眩晕的头，莫雪颜双手用力想从地上起身，却发觉掌下是一片细腻的温热触感，不由得低头看了一眼。浓密的树荫遮蔽了天光，视线里有些昏暗，可还是能看清楚眼前的这一身红衣。布料是上好的水云缎，轻薄飘逸，触手滑软，很是舒服，和披在自己肩上的红色纹金祥云外袍正好是一套。
明明是一起从崖上跳下来的，怎么一开始就没有意识到叶若轩也在身边呢？
莫雪颜微微一愣，随即又释然了——多年的经历让她习惯了独自战斗时的思维方式，一旦发生了什么情况，下意识地就会以“自己是一个人”为前提来对外做出反应，因而对于这个突然出现在身边又对自己没有恶意的人，她竟一时忽略了个彻底。
抬头看了一眼还没醒过来的叶若轩，莫雪颜慢慢撑起双臂想要先从他身上下来，不想腰间传来一股大力，竟让她一时之间无法起身。扭头看去，但见那只放在自己腰上的手修长有力，即使是在昏迷之中也不曾放松分毫。
这个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看着腰间那只手，莫雪颜皱眉，却怎么都想不通叶若轩这么护着自己究竟有何意义。若是论交情，那么他们二人的关系在她的眼中连“朋友”二字都欠奉；若是论利益，那么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叶若轩如此不顾一切。
“喂，叶若轩，醒一醒！”两人如今这个姿势让莫雪颜很是不舒服，但试了半天也无法从叶若轩怀里挣脱出来，无奈只好推了推叶若轩企图将他唤醒。
所幸叶若轩只是因为空间转移时的不适应才晕过去的，身上并没有收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所以过不大会儿就在莫雪颜的声音里醒了过来。
初醒的人眼中还残留着茫然和迷惑，莫雪颜看他分了神，立刻想也不想地拿开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动作麻利地从他怀里钻了出来，迅速坐到了一边。
涣散的目光盯着头顶硕大的树冠看了半晌终于找到了焦点，昏迷前的记忆在眼前一幕幕地闪过，最后定格在两人从高崖上跃下的一瞬。想到那个一直被自己护在怀里的人，再看看如今空空如也的臂弯，叶若轩心中蓦地一紧，掌心在地上一拍已是借力翻身站了起来。环顾四周，耳边鸟兽啼鸣，陌生的环境没能吸引到他半点的注意力，紧绷的心却在看到不远处倚树而坐的身影时平静了下来。
那是一棵几乎已经有了近千年树龄的古木，浓密的树荫将外面的阳光过滤掉了大半，只留下星星点点的斑驳，而那个人就这么安静地靠坐在那里，先前披在身上的红色纹金长袍不知何时滑落在脚边，露出了内里一身血迹斑斑的白衣，散落的长发被林间的露水濡湿，正不断地往下滴着暗红的血水，整个画面显得如此的唯美而诡异。
“墨月辰，你……”见此情景，叶若轩心中一哽，讷讷着不知怎么开口。昨夜天黑，他没有怎么注意到“他”身上的伤，现在一看竟是比自己想的还要严重许多。
“别那副表情给我看，我还没死呢。”给肩上的伤口重新上了药，莫雪颜扫了叶若轩此时的样子一眼，无奈道。从昨晚见面到现在，她从叶若轩口中听得最多的就是“你没事吧”、“你怎么样”，让她都开始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只会说这几个字。
“你要是死了，我才不是这副表情呢……”间莫雪颜还有力气开玩笑，叶若轩心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不忘记低声反驳了一句。
“你说什么？”正思考着该怎么处理背上的伤的莫雪颜一时没听清楚叶若轩的话，不禁反问道。
“我说……我好像听到有水声，这附近大概有河流之类的，我们是不是先去看看，顺带处理一下你身上的伤。”迎上莫雪颜的视线，叶若轩下意识地转移了话题，心里不免有些发虚。
“是吗？”侧耳听了片刻也没听出个所以然，莫雪颜不得不承认在感知方面，她到底还是不如叶若轩之类内功深厚的人。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身的暗红色血污，莫雪颜胸中一窒，却是一阵难耐和不适。她本就好洁，除非必要，否则极少会让自己染上这些，当下也不再顾忌，起身走到了叶若轩身旁。“带路吧。”
山林里的路很不好走，蓬松的枝叶堆积而成的路面并不结实，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行于林中，目之所及尽是望不到头的林海绿涛。树枝上四蹿的松鼠，草丛中奔跑的野兔，偶尔从远方传来几声虎啸狼嚎，动静之中均展现出了一种古朴的原始之意。
“真是个好地方。”不紧不慢地赶着路，莫雪颜看着四下的一切，心中也渐渐平静下来，不由得脱口赞道。不是没有见过林海，“莫夜帝国”的总部便是建立在深山之中，方圆百里都是广阔的森林，可是经过了那么多代莫夜统帅的改建，却早没有了这种原始的味道。也只有像这里这样远离尘世繁华喧嚣的地方，才能摆脱权利欲/望的染指，千万年如一日的安详静谧。
走在前面的叶若轩听得这话，虽不知莫雪颜话中所指，但也点了点头赞同她所说的——至少在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身侧的景物不断被甩于身后，过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周围的树木逐渐稀疏起来，几丛长势旺盛的藤蔓纠结缠绕着挡在了前方的路上，仿若一道天然形成的屏障。拨开藤蔓，隐隐有阳光从外面渗透进来，再向前，视野豁然开朗。
路的尽头是一堵高耸的崖壁，水色的匹练飞悬而下，撞击着途中的岩石，激起万千水花。没有了遮天蔽日的绿荫，淡淡的阳光照射下，薄薄的水雾在空气中缭绕不断，折射出一道道绚丽的彩虹。满地零星的野花在这瑰丽的光影盛放，环绕着崖下一湖碧水，波光潋滟恍如世间最完美的翡翠。
被眼前的美景所震慑，有那么一瞬间莫雪颜甚至觉得带着这一身的血腥来到这里简直是对大自然的一种亵渎。末了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侧头看了看走在前面的叶若轩，迟疑着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同样因为这景色而有些出神的叶若轩很快发现身后没了脚步声，回头就见莫雪颜面色古怪地站在林子的边缘望着自己，当下不解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想起来这里没有换洗的衣服。”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水面上，莫雪颜面上有些纠结。身上的衣服全部染上了血，不清洗干净实在穿不了，可是现在这个处境，别说是成衣店了，就是个人都见不到。
叶若轩自然不知道莫雪颜在想些什么，听她这么一说，反倒更加奇怪：“那是当然啊，这个地方连人都没有哪还有换洗的衣服。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啊，我衣服借你就是，反正都是男子，哪儿来那么多顾忌。”
废话，你当然没顾忌，你是男子我又不是。
强忍着没将心里的话说出来，莫雪颜看着面前神色自然的叶若轩，唇角抽了抽，不再答话。
“平时怎么就没见你这么娇惯呢。”见莫雪颜没有动作，叶若轩误以为“他”不愿意，当下将手中的剑往地上一插，边嘟囔着边动手扯开腰间的腰带。
“你要干什么？”挑眉看着叶若轩三两下将身上的红色衣衫脱下，莫雪颜心里再次出现了久违的无力感。
“什么干什么，别磨磨蹭蹭的了，衣服拿去，你背上的伤要赶紧处理。”把手里的衣衫连同刚才被还回来的外袍一起塞到莫雪颜手中，仅着白色中衣和红色中裤的叶若轩也不管对方是否答应，抬手拉了莫雪颜的手腕就向着水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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