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遗希
武林大会开始第一天，幻剑山庄墨月辰与苍郁谷连城妍馨冲突，连城妍馨恼恨之下放出幽血王蛇，却被人一击斩杀。
武林大会开始第二天，幻剑山庄三公子墨月辰因为一个男子，差点斩杀苍郁谷三小姐于剑刃之下，为此甚至不惜脱离幻剑山庄。连城二公子在与墨月辰的交锋中为神秘人重伤，而墨月辰则以“萧倾雪”之名被突然出现的自称“萧氏一族”的人奉为少主。
只要有人的地方，八卦这种东西就绝对不会缺。短短一日的时间，人们讨论得最热烈的话题便从武林大会转移到了幻剑山庄与苍郁谷之间的斗争之上，而那位刚出道不久的墨三公子也因为其出众的容貌和奇特的“喜好”成为了众多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九天明月居共有五层五十个房间，除了下面三层四十二个房间做为客栈之用外，最上面的两层却只有八个房间，且不对外开放。
莫雪颜的房间在五楼，也是五楼唯一的一个房间。
“倾雪，你真的不愿与我一同回沧溟国？”经过一天的交谈，尽管已经了解了莫雪颜的决心，萧庭衍还是有些不甘心地又问了一遍。
凝望楼下灯火阑珊，莫雪颜眉也没抬，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多言。她的手中，薄薄的一页纸张在风中摇摆，仿佛欲挣脱那五指的桎梏，飞往夜色的深处。
信是墨玉锋让萧庭衍带来的，里面交代了墨月辰母亲萧颜月的死讯以及让她随萧庭衍回沧溟国的原因。
其实在萧庭衍说出墨玉锋答应让墨月辰随母姓的时候，莫雪颜就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她虽然和墨玉锋相处不多，但还是可以感觉出他对墨月辰那种淡淡的关心，就算是面对萧庭衍的逼迫或者是对萧颜月的内疚，他也不可能不事先对她说一声便武断地说出让墨月辰入萧家族谱这样的话。
如今，一封信足以道尽原委。
只是，若她真如墨玉锋的安排这样一走了之，那墨风辰和墨云辰怎么办？墨玉锋是否想过？
万家灯火倒映在莫雪颜的墨黑幽深的瞳仁里，泛起点点星光。
“舅舅，过两天我派人送你回去吧。”将手中的信折好放入信封里，莫雪颜回头看向坐在圆桌一旁的萧庭衍，微笑道。从武林大会回来后她便代墨月辰认下了这个舅舅，私心底她是真的很喜欢萧庭衍这样的性子的。
“他”这是要赶他走？
眼里闪过一丝诧异，萧庭衍看着立在窗前的白衣少年，无奈笑道：“我这边还想将枭留下来保护你呢，你那还派人送我？”
“你怎就知道除了冥宇他们三个，我手下没有其他人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萧庭衍，莫雪颜上前两步在他对面坐下，捧了桌上的茶杯浅啜了一口。“你们一路东去，至少要有人善后才是。”
突然冒出来打伤了苍郁谷的二公子，然后又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将她带了出来，这样的一个绝世高手，若是不查出其出处，只怕那几家都不会安心的。
“本来我也觉得你势单力薄，想要抗衡那三家以护你两个哥哥，无异于以卵击石。不过在看到这家客栈后，如果我还那样想，那我这么多年就白活了。”历经岁月洗礼过的双目依旧锐利，略带着赞叹地环顾了这房间一遍，萧庭衍摇头笑道。“我听外面的人说，你离开皇宫不过一年，能有此成就，实属难得。”
“公子的本事，大人你还没见识过。”轻掩的门被推开，冥诺手里端着几盘点心走了进来，扬唇而笑。在他身后，柳云兮领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鱼贯而入，先后走到了莫雪颜跟前。
“大美人，我好想你！”身穿粉色衣裙的孩子不等站稳便扑到了莫雪颜身上，两手紧紧抓了莫雪颜的衣袖，满脸的委屈。“若轩爹爹走了都没带上我，把我一个人丢在客栈里，我这些天都在找你。”
眼前这个孩子，不是叶念卿又是谁？
那日留书出走说要来找莫雪颜，结果人没找到就被叶若轩抓了回去。没想到过了两日，反倒叶若轩自己一个人先离开，把她一个人丢在了客栈之中。
莫雪颜看着眼前的叶念卿，叹了口气将自己的袖子扯出来，颇有些无力之感。她不惜用墨月辰的行踪把叶若轩调离紫云城，却没想到叶若轩竟然会把这个黏人的叶念卿随便扔下就走了。
站在叶念卿身后的是个十三四岁年龄较大的男孩子，他身上穿着一套洗得有些发白的天蓝色粗布麻衣，一张稚嫩的脸上有多处淤青，却没有掩盖得了那清秀的眉眼轮廓。
莫雪颜抬眼头了他一眼，在见到他眼中无法掩饰的哀恸后，声音也柔了下去：“你以后打算怎么办？还要回流云水榭吗？”
轻轻的一句话让男孩僵直了身子，深褐色的瞳孔里闪过几丝愤恨之色，终是缓缓摇了摇头。
“你的名字，是遗希？”目光细细扫过男孩的眉眼，莫雪颜眸色深沉，内里闪动着莫测的幽暗光彩。
沉默地点了点头，被叫做“遗希”的孩子还是没有说话。
“遗希，遗希……”嘴里呢喃着男孩的名字，莫雪颜一手撑了头靠在铺着锦绣桌布的圆桌上，唇角出现了一抹难以名状的笑意。“上官遗希？”
布满淤青的脸上，突然就那样失去了血色。男孩愕然地看着坐在几步开外的白衣少年，不知为何心底一片发凉，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曾听人说起过，流云水榭其实是还有一位三公子的。”轻笑着看上官遗希步步后退，莫雪颜漠不在意地耸了耸肩，粉唇开阖，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你和你母亲虽过得极为贫困，所住之处也破败不堪，但能在流云水榭里单独占据一个小小的庭院却绝不是普通的奴仆能够拥有的待遇。而且，你的眉眼之间，还与上官明若有三分相似。”
莫雪颜不是那种搬弄是非的人，若无证据，她是绝不会随随便便就妄下断论的，而告诉她这个消息的叶若轩亦然。
叶念卿和上官遗希是莫雪颜收拾好行李离开流云水榭时在一条小巷里发现的，当时的他们正和另外一帮孩子大打出手，叶念卿仗着身负一些轻功左突右击，生生把那些比她还大的孩子打了个满地找牙，而剩下的人虽然被上官遗希解决了，他自己也受了不少的伤。
本来莫雪颜不打算管闲事的，可是上官遗希却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冲上在跪在了她的脚下，嘴里含含糊糊地“啊”了半天，神色急切，还不时用手指了指她身后的冥辰——在流云水榭这些日子，冥辰是神医无月的关门弟子的事并没有刻意去隐瞒过，因此很多人都知道他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
看男孩的表现，任何人都不难猜出他的目的。
在上官遗希带领下，莫雪颜一行人从流云水榭后门进入，在避开诸多巡逻弟子的耳目，绕过数条长长的回廊后，他们如愿见到了上官遗希要救那个人。
那是一名形容枯槁的妇人，从外貌上看去不过三十岁左右，可那双眼睛却仿佛被无情的时光洗去了光芒，徒留了一片黯然的浑浊。
只一眼，莫雪颜便知她已病入膏肓，活不长久。
妇人自称是上官遗希的母亲，是流云水榭的世仆，只因得了上官家的恩惠才能在流云水榭有一席之地。她深知自己命不久矣，因此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的孩子。
面对一个将死之人的哀求，没有人能够做到真正的无动于衷，哪怕是莫雪颜，也忍不住动容——在莫振云还没有来找到他们之前，莫雪颜都是自己的母亲一手带大的，所以她感受得出妇人对上官遗希的那种深深的疼爱。
遗希，是遗留的希望啊。
鬼使神差的，她就那么答应下来，将上官遗希偷渡出了流云水榭。
手指撩拨着手里的茶杯，莫雪颜看了看刚进门的冥辰，轻声问道：“他的声音能治好吗？”
上官家之所以如此隐瞒上官遗希的存在，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上官遗希天生残疾，无法开口说话，所以为了流云水榭的颜面，从没有人真正把他当做上官家的三公子看待过，甚至一般的仆役都可以对其肆意凌辱。
“他的声带天生就有缺损，这才导致了他无法发声。不过对我来说，倒不是太难治。”手里提着药箱走进门的冥辰面无表情地开了口。
“那我就把他交给你了。”茶杯放下的声音有些沉闷，莫雪颜呼了一口气，思量着再次开口，却是对着上官遗希。“告诉我，你现在最想做什么？”
如果答案让她满意，说不定她会帮他一把。
紧紧抿着的双唇已经泛白，上官遗希闻言，双膝蓦地一软，跪在了莫雪颜身前的地面上，瘦弱的手指在桌面重重划下几笔，虽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却让莫雪颜看得分明。
报仇。
“那是你的父亲。”视线一扫地面，莫雪颜的眼中便带了笑意，被旁边的萧庭衍看得分明。
我没有父亲。
还是无形的几个字，却让人不难体会到其中的决绝。
莫雪颜面色微沉——没有人知道，同样的话语，她自己也说过。
“遗希，想要报仇，你必须放弃很多，你知道吗？”伸手拉起跪在地上的孩子，莫雪颜郑重地看着他，严肃道，“流血、流汗，甚至是失去生命。”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个只比自己小三四岁的孩子，莫雪颜总觉得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缓慢地摇头，莫雪颜的话换来的只是上官遗希更加坚定的眼神。
淡淡的笑意满满漾开，莫雪颜拂袖起身，对站在一旁的冥诺轻言道：“送他去冥彦那里。”
“冥彦？可他还是个孩子。”冥诺有些吃惊于这个命令，不由得多看了上官遗希一眼，“冥彦对谁都不会手下留情的，他受得了吗？”
冥彦的冷血是“七冥子”中有目共睹的，就连杀手出身的冥宇也不及其十之一二，若将这孩子送去给他，只怕是凶多吉少。
“你怕吗？”冥诺的提醒不无道理，莫雪颜沉吟片刻，还是决定征询上官遗希自己的意见。“冥彦会教给你一切你所需要的，但相对的，你也要付出比常人更多的血汗。”
然而，年少的孩子眼中，那一抹执着依旧未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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