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相救
莫雪颜这一生曾经怕过很多的东西，可是当面对着生与死的抉择时，所有的害怕都变得那么的微不足道。一次又一次的生死较量，她永远都不在乎拿命去赌，因为只有断绝身后的一切退路，她才能够逼自己全力以赴，去夺得最后的胜利。
这一段漫长人生路的前面十几年，唯一能够占据莫雪颜心里最珍贵地位的只有一个莫铭彦。莫振云曾对她说过，如果她不能成为最后的卫冕者，那莫铭彦就将是她的陪葬品。莫雪颜这一生可以输掉任何一切，唯独不敢拿莫铭彦去赌。
因此，她只能用自己的命去赌，赌两个人的生机。
前面是想要斩杀她的对手，而后面却还有一个莫振云。她只能往前，不然一个后退，等待她的将是莫铭彦冰冷的身躯。与那些和她同在“天选密室”里互相陷害厮杀的兄弟姐妹相比，她更忌惮的是这个掌握着莫铭彦生死的父亲。
鲜血，疼痛，无论再怎么害怕，都必须面对。久而久之，血见多了，伤口多了，痛，也麻木了。
自从取代莫振云的位置，卫冕“莫夜帝国”统帅之后，莫雪颜已经很少再受过伤了。而在这个世界，自始至终都生活在各方人士保护之下的她，更是快忘记疼痛是什么样的滋味了。
原本以为早已麻木，没想到还是能够感觉到痛的。
长剑带着万钧的力道生生撕裂了右肩的血肉，莫雪颜只来得及看到三尺的染血利刃从身前透出，身子已经不受控制地倾斜，一个翻身落下了马背。所幸身下的马儿早已减了速度，才避免了落地时因为高速的冲击而带来更大的伤害。
肩上剧烈的痛楚让莫雪颜原本白皙的脸色更是苍白了几分，勉强咬牙坐起身子，莫雪颜想也不想，一手握了贯穿右肩的剑刃，一手却是掏出袖中的斩情匕，毫不犹豫地利落斩下！
锋利的长剑应声而断，可是两刃相击的力道却拉动了留在体内的锋刃更向下三分。
伤口血流不止。
就连隐藏在暗处的黑衣人都不禁为莫雪颜决绝的做法所震慑，一时忘记了隐匿气息。
扔掉断刃，左手探到肩后将断刃从体内一点点地拔出，莫雪颜顾不上伤口里不断汹涌而出的血液，银色的枪支重新滑入手中，将枪口对准了身后三丈之外的草丛，目光冰冷有如冻彻千古的寒冰。
“墨三公子果然不同凡响，受了如此重伤竟还想着要反抗。”草丛里一阵窸窣的响声，片刻后，一穿着黑色锦衫、左胸以丝线描绘着“幽冥”二字的男子缓缓从里面走了出来，语带嘲讽地看着莫雪颜。
他身姿挺拔，长发如墨，若不是脸上那一道从左眉梢蔓延至右脸颊的疤痕，这个人不会比冥宇差多少。
莫雪颜的目光落在他腰间所系的金色腰带上，眸色微深。
幽冥阁五十号精英杀手中，以金色为尊。面前的这个人，竟是如今幽冥阁的第一杀手？
黑衣男子仔细地留意着莫雪颜的一举一动，视线在她手中那个银色的物体上留意了许久，仍是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他刚才是亲眼看见过这东西的威力的，因而也不敢小瞧了面前这个看似苍白而纤弱的少年。
何况，“他”竟然可以让那个人忠诚至此……
想到这里，黑衣男子的眉头微微蹙起，一张可怖的脸因这一个动作变得有些狰狞。
莫雪颜抬起头，一双深邃的凤目冷冷地看着这个背后偷袭自己的人，眼里有杀意流转，却因为身上的伤不得不有所顾忌。冥诺和冥辰脱不开身，冥宇也还在对付那剩下的十来个杀手，她现在只能靠自己。
淡金色的马儿在莫雪颜身侧不安地踏动着前蹄，高大的身躯在黑衣人冷漠的视线里不动声色地将莫雪颜的大半个身子挡在了身后。
莫雪颜对于这匹马的反应有些讶然，目光流转，却对上了马儿看向黑衣人那满怀戒备的双眼。
真不知道冥诺是个哪里弄来的这么一匹马的。
奇怪的念头一闪而过，莫雪颜心中苦笑，这种时候似乎该想的是怎么脱身才是。
肩上的伤口依旧有鲜血涌出，染红了大片的白色锦纱，让莫雪颜右边的身子几乎都淹没在了一片血色之中。从伤口处传来的疼痛感随着身体对痛楚的适应，已经不再像刚开始时那样剧烈，也让她轻皱的眉间渐渐舒缓开来。
如果不是那张绝美的脸上正在一点点退去的血色，只怕谁也难以从那平静而冷漠的脸上看出这是个受了重伤的人。
只是，那只握着枪支的手，依然平稳，甚至连一丝颤抖的痕迹都看不出来。
黑衣男子的目光在淡金色的马儿身上瞟了一眼，目光中不觉带上了几分冷意。刚才如果不是这匹马向左边跳开了一步，那么那把剑此刻就应该插在“墨月辰”的心口上了！
身侧的手慢慢握成了拳，黑衣男子转头看向自己真正的目标，眉目间有些许犹疑。对于自己能不能在这个少年手中那古怪的暗器射出之前将其一举击杀，就连一向自负的他也没有足够的把握。
莫雪颜知道黑衣男子对自己手中的枪有所忌惮，但还是全神贯注地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半点不敢掉以轻心——面对着自己的敌人，哪怕只是一个晃神，都有可能成为让自己丧命的根本原因。
然而，当漫野的草木在秋风中轻垂了腰肢，带着一片艳色映入这有些清冷的旷野时，冷静如莫雪颜还是不由得恍惚了心神。
机不可失！
一直留意着莫雪颜的黑衣男子眼中锐芒一闪，趁着她分神的刹那，腰间的软剑蓦地弹出，恍若天际疾掠而过的闪电，迅捷地刺向了莫雪颜的颈部。
电光火石之间，莫雪颜只来得及扣下手中的扳机。
但闻锐响之中一阵血肉破碎的声音，那已经刺痛脸颊的凌厉劲风瞬间便平息了下去，连带着迫人心弦的杀意也一点点地淡化于无形。
莫雪颜面色沉静如水，丝毫看不出刚从鬼门关走过一回的惊惶。她的视线顺着黑衣男子指向自己脖颈的长剑缓缓往上移动，最终锁定在那一截从他胸膛中贯穿而出的染血利刃之上。
血滴有如红色的珊瑚珠子般，一滴滴地从那剑尖上滚落下来，为莫雪颜脚边的野草染上了凄迷的色彩。
黑衣男子不可置信地看着洞穿了自己身体的剑刃，头颅迟缓地转动着，望向了身后。
在那里，一袭红衣宛若从天而降的熊熊烈火，艳红的衣袂在风中恣意风扬，带着傲视苍生的张扬和骄傲，叫人难以逼视。
“啧，我的目标竟然也有人敢抢，真是连‘死’字是怎么写的都不知道呢。”红衣如火的少年在黑衣男子的身后凌风而立，挑起一双细长的桃花眸子，斜斜看了面前的人一眼，唇边浮起的邪魅笑意里，满满都是阴郁沉闷的杀意。他的目光越过将死之人的肩头落在莫雪颜的身上，片刻后，却眼神复杂地移了开去。
叶若轩从来没有觉得红色会是这样的刺目。可是，当一眼看见那白衣之上洒落的斑驳血痕时，不知为何，心里的那一阵恐慌和悸动竟让他全身都禁不住地颤栗起来。一种遥远而真实的痛楚透过心上的一点刺痛，渐渐地扩散到了全身上下四肢百骸，让他连刻意的忽略都做不到。
——明明只是连相识都算不上的第二次见面，可是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遇见这个人的那一瞬间，就变得不一样了。
心不在焉地将手里的剑又往前送了三分，叶若轩握剑的手紧了紧，猛然间将体内的真气都灌注于长剑之上，然后在黑衣男子惊骇的目光里，漠然拔剑。
仿佛无法相信自己会败于一个不知名的少年之手，黑衣男子满眼的不甘和愤恨几欲喷薄而出。直至胸腔里那一阵剧痛传来，他才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完败。
“死人就该乖乖地去死才是，瞪着一双眼睛有什么用？”冷眼看着黑衣男子倒在自己脚下，叶若轩唇边笑意依旧，却冰冷得恍若修罗地狱的使者。尚未入鞘的长剑在他手中挽起一个漂亮的剑花，只一剑便将那黑衣男子不瞑的双眼毁去。
莫雪颜放下举枪的手，左手摸索着按在了右肩的伤口上，仰头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红衣少年，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漠。
“你还好吧？”沉默的氛围让生性散漫的叶若轩有些不自在，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又在对上那一双疏离的黑瞳时尽数咽了回去。
四目相对，两两无言。
莫雪颜低垂了眼帘，并没有立刻回答叶若轩的问题，只是费力地从地上挣扎着站了起来。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她的脚步有些虚浮，脚下一个踉跄，几乎又再次摔倒下去。
叶若轩眼疾手快地伸出一只手扶住了她没受伤的左臂，待莫雪颜站稳了身子，才有些讷讷地松开了手。
淡淡的檀香味从近在咫尺的人的身上散发出来，让莫雪颜的心里有些微的放松。静默片刻，看着不知何时已经收敛起了笑容、显得有些局促的叶若轩，莫雪颜才开口，声音有些疲惫，却还是保持着她一贯的冷漠：“什么叫做‘我的目标竟然也有人敢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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