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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绪,续


“人,总是要抱有某种目的而活着的。那些寿命短暂的凡人姑且不论,非人们大多都抱有明确的生存目的,诸如一定要打倒谁谁谁啦,一定要修炼到什么程度啦……总而言之,就是一些外人看来无关紧要,对他们自身而言却无比重要的事。这是非人们存在于此的意义以及支撑他们活过漫长岁月的精神支柱。这样子解释的话,应该就能够明白我们非人与人类的不同了吧?

        “没错哟,正是因为我们非人都明白自己存在的意义,所以我们才能够超越凡人。而那些凡人浑浑噩噩地活着,浑浑噩噩地死,作为人类的他们没有任何生存意义,他们的意义仅仅在于作为运转社会的齿轮存在于那里而已。简单说来,人类在具备社会性的那一刻,就已经抹杀了成为非人的可能性。

        “但是呢,在非人与人类之间还是存在着过渡的,那是一类高不成低不就的废柴,并不是说他们的能力,而是他们的心态既非凡人,又非非人,完完全全是半吊子。这类人虽然舍弃了自己的社会性,但是却没有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他们的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当然,并不是说他们毫无价值,因为就利用价值而言,这类人作为弃子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对了,我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么一大堆话呢?当然不是因为我是个话痨啦,仅仅是因为在我眼前的你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为何而存在,不是么,十三号。你,就如同我说的第三类人一样,是最适合作为弃子的存在啊。”

        昏暗的别墅内并没有人类的气息。除了人算那喋喋不休的话语,就只有电视里那喧闹的综艺节目放出的声音。没有其他人的声音。大厅的沙发还残留着些许的温度,另一边的饭桌上更是残留着今晚的饭菜,这一切都诉说着这里并非空屋。

        但是,没有人类的声音。

        生活的气息就近在眼前,那放映着综艺节目的电视也迎来了广告时间。那是某饮料的广告,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那上百番茄落在杯子里,化为鲜美的红色饮料的场景。

        现实中,液体溅落的声音混杂在广告的音效中。

        广告中,某偶像明星拿着饮料畅快地喝着。

        现实中,咕咚咕咚的吞咽声盖过了电视机里的欢声笑语。

        人算叹了口气。

        “每次连一点渣都不剩,你未免也太贪心了吧?这样子让立新市的警察很难办的你知道吗?因为找不到一丝血迹和人肉的碎片,这些人最多只能被定义为失踪。而一星期内发生这么多起失踪案,我都已经可以猜到负责这些案子的那家伙在骂娘了。顺带一提,这种抹去存在痕迹的方式几乎可以媲美巨龙的一口吞噬,只不过你是一点点,一块块血肉慢慢食用的。那些人类明明还活着,却连声音都发不出,你把天命用得越来越熟练了呢。”

        黑暗中,那家伙窥视着人算,却不开口说话。

        “那么,这样做你满足了吗?”

        “没有,完全没有。”似乎人算的这个问题切中要害,所以他开口了。

        “那么,你为什么还在继续呢?”

        “正因为没有满足,所以才要继续吧?”

        “是那样吗?”人算作出一副已经看透了对方的姿态,“难道不是因为你找不到除此以外的生存方式了吗?仅仅是为了确认自己的存在,而不是为了获得存在于此的意义,所以……”

        “闭嘴。”他那触手一般妖异的头发瞬间伸长,刺向人算。

        人算没有听从十三号的打算。

        哪怕是弃子,多少也会为了自己的生存而有所反抗,而人算正是对观赏这渺小而无力的反抗乐在其中。

        多么滑稽的举动,多么可笑的家伙。

        仅仅是拥有一块天命碎片,就妄想着自己天下无敌而迷失了……可悲呢。

        过去,现在,未来,三重进行时的动作被人算看在眼里,他略一侧身就躲过了触手的突袭。而那触手在半空中突然转向,如同鞭子一般甩向人算。因为看见了这过程不下百遍,人算轻易地用手握住了它。

        触手上立刻分裂出纤细的发丝,看似纤细柔软的发丝却拥有兵刃一般的锋利,只是接触,人算的手就被割开几十道细小的伤口。

        ——“法则000004321,铁骨铮铮。”——

        伤口本该渗出鲜血,然而那些发丝仿佛有生命一般,贪婪地吮吸着人算的血液。

        “很美味,不是吗?沉浸其中的你却未曾考虑过为何如此。呐,你应该还记得自己的过去吧?明明只是一个普通到随便一扔就会淹没在人群中的凡人,为什么就成为了那个实验体,为什么就成为了业之力的实验受体呢?”

        人算并不在乎手心的伤,他是故意这么做的。

        ——“法则928501551,贪食鲜血者,禁锢。”——

        忽的,十三号的身体僵硬了,他诧异地盯着人算,那本该活动自如的触手一般的头发竟然软了下来,就如同普通的头发一样垂落。

        “选择你,并不是因为命运之类的玄乎其玄的理由。”人算缓慢地将未曾被任何人知晓的真实透露给十三号,“因为你是血族的始祖所选择的另一种可能性。你的力量并不是业之力,只是单纯的改变了外观的血族之力。”

        “你在……说什么?”

        “简单说来,作为始祖的另一种可能性,你是不需要吸食人类鲜血就能够生存的。而魔法使公会的那帮人发现了你,想方设法改变了你的体质,让你能够通过吞噬魔力的方式代替吸血生存,结果么就让你成为了不伦不类的怪物。身为怪物的你又偏偏以为自己原本是普通的人类,之所以会遭受这糟透了的命运是因为阮绪的存在,所以你想要杀死阮绪来作为你的复仇,同时也作为你确认自身存在的一个手段。可惜的是,阮绪消失了,你失去了复仇对象,也失去了确认自身的手段,结果,便是放纵你身为血族的本能。”

        说完,人算松开手,他掌心的伤口已然痊愈,只不过那淡淡的血痕多少还是证明了这里曾经有过伤口。

        “你说……我本就是怪物?”

        “是啊,你本来就是个怪物,而且还是实力丝毫不逊色于艾伯的怪物。”

        ——“法则000001314,失心者,魂碎。”——

        话语,化为利刃刺穿对方的内心,撕裂对方的灵魂。

        人算是知道的,那个人是为何而活着,又是为何而陷入了癫狂。为了“杀死让自己卷入异常的阮绪”而活着,因为“认定自己是普通人”而癫狂。

        所以,人算对付他不需要耍任何花招,只需要戳破那苍白的现实,让他自我崩溃。

        “你说谎!!”

        “如果你这么认为的话,那就权当我在说谎吧。但是事实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是的,这一次,人算没有说谎。

        用真实将人逼入绝境也是一种手段。

        十三号,或者说……德拉·维拉·布雷兹,他的命运从一开始就是扭曲的,扭曲他命运的人也正是人算。他早已经料到以十三号那脆弱的性格会在经历种种之后变得如此疯狂。为了让他在最后的疯狂中自我终焉,人算早已经为他安排好了表演的剧本。

        连棋子都算不上,十三号仅仅是一个表演用的人偶。

        “结束吧。”人算淡淡宣言道,而这片空间的法则亦宣告了十三号的终焉。

        灵魂粉碎,那是彻底抹消他的存在,他的可能性,他的未来的结局。

        一切,到此为止。

        失去了灵魂的肉体沦为单纯的人形玩偶,人算轻打响指,十三号自主走到了他面前,那失去凭依对象的天命渐渐地脱离了十三号的身体,现出了那虚无缥缈的轮廓。

        这样,就是第五块天命碎片了。对于人算而言,终结这场百家争鸣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阮绪!?”一声惊呼打破了现场的宁静,人算并不意外对方的到来。

        “止水,我给你准备的小游戏如何?你是否很满意呢?”人算转过身,正对着那跳跃了空间,跨越了重重险阻而站在他面前的少女。

        “阮绪……”止水的脸色有些难看。在来到这里之前,她突破了人算所布置的陷阱。那所谓的抉择游戏。

        在两个完全无辜的人当中选择出一个幸存者,其中一人持有人算的情报,另一人则什么都没有。

        把一群无辜者与一个死刑犯放在生死的天平之上,死刑犯持有人算的情报,那一群无辜者什么都没有。

        让……

        诸如此类,为了最终达到人算的所在,止水被迫进行了多种选择,然而她毫无迟疑地选择了与人算有关的存在。无辜者也好,人数众多也罢,止水完全不在乎,她只想要获得那站在人算面前的资格和机会。

        “看来你的回答很干脆也很明确。”人算侃侃道,“呐,他人的生命对你而言果然是毫无意义的吧?只要能够达成你的目的,只要是为了阮绪,你什么都愿意做。这果然才是正常人类才会做出的抉择吧?人,永远是自私的。可是呢……为什么呢,为什么那个时候会有人做出那样的选择呢?这样子的话,做出了那种无私选择的人真的还能够称之为人类吗?”

        “阮绪,我不管你到底受了什么刺激,也不管你为了今天究竟谋划了多久,我一定要让你清醒过来!”止水虽然站在原地,但是她身边的氛围陡然一变。身为风水师,她对空间法则的改变更为敏锐,因此,她是唯一可能不凭借天命便与人算交手的人。

        当然,终究是止于交手这种程度而已,她是绝对不可能胜过人算的。

        “清醒?什么是清醒?”人算反问,“你真的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就是正确吗?你真的以为自己就是所谓的‘清醒者’吗?”

        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人算淡然地盯着止水,他不打算对止水出手。正如他最初所安排的那样……

        言语,就足够了。

        “阮绪,你就这样放弃了自己的存在吗?不应该这样吧!当时的你不惜一切也要保护的‘自我’怎么可以就这样舍弃!”

        ——“风水术,回忆之殇。”——

        “嗯,这就是你的回答,这就是你的选择,同时,也是……”

        人算站在原地,不躲也不闪,正面接受了来自止水的风水术的挑战。

        当然,说是挑战也并不恰当,因为那所谓的风水术并非攻击,仅仅是重新勾起人算的回忆罢了。

        ……

        ——“哟,初次见面,我的名字是阮绪,阮是阮绪的阮,绪是阮绪的绪。哈?你说这样介绍根本听不懂?安啦安啦,你看这张法术界的通缉令,这样子就该明白我的身份了吧?”——

        是的,初次见面的阮绪看起来是那样的阳光开朗。那时的他清楚地记得过去的自己是何种姿态,所以他才能够模仿着记忆中的自己重现那虚假的表象。

        ——“父女之间的羁绊?无聊的东西啊,你拿那种东西追问我又有什么意义?如果说亲情是某段基因为了延续自己而做出的后代保护手段的话,那么毫无血缘关系的亲人之间又怎么可能存在亲情?啊,所以无法理解啊,我根本无法理解你的烦恼。讨厌父亲也好,喜欢父亲也好,都是你的情感,跟我毫无关系。”——

        那年,叛逆的止水离家出走,最终找到她的人正是阮绪。

        对着哭泣着诉说着自己的苦恼的止水,阮绪用淡漠,接近冷酷的口吻给了她回答。

        ——“感情,终究只不过是人类社会所独有规划出来的某种定义存在,这种存在使得各种毫无理由的行动成为了可能甚至必然。总之,我不理解情感,但是,我不否认情感,我也承认这所谓的情感对人类行动的支配。所以了,想要扑在某人的怀中哭泣,并不是什么奇怪的想法,仅仅是你的感情告诉了你问题的答案。”——

        那一次,是阮绪第一次在止水面前彻底卸去那虚伪的假面,以绝对真实的自己给予止水问题的答案。也正是在那一次,阮绪这个人真正意义上地进入了止水的世界。

        ……

        呐,阮绪,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呢?明明只用理性在思考,明明无法理解人类的感情,却又在关键的地方否定理性的自我,强行用“必须承认情感的作用”为自己的行动标上合理的原因。

        父亲曾经说过,所谓的“阮绪”只不过是一个愚者对过去自身碎片的笨拙描绘。那一幕幕人性化的举动全部都是记忆中的自己可能做出的举动。这种存在,与其称之为人类,不如称之为机械更为合理。

        但是,止水不认同父亲对阮绪的定义。或许,阮绪真的很像机械,那样的淡漠,那样的不近人情,但是阮绪确实还保留着作为人最后的一丝感情。

        ……

        ——“露……西弗尓?噗呵呵……你还以为自己是路西法啊?”——

        那是与露的相遇。与止水不同,露拥有更为纯粹的心性,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比止水更早注意到了阮绪那残存的感情。

        那份感情乃是极度深邃的,接近于漆黑的负罪感。

        因为自责而否定自我,以“资格”二字否定自身存在,将自身与“罪业”等同的愚蠢情感。

        知晓了阮绪的这份情感,毫无顾忌地接受了他的,正是露。

        虽然很不甘心,但是露确实打开了阮绪的心扉,让近乎干涸的心灵得到了些许的滋润。

        可,那只是悲剧另一幕场景。

        ——“露·西弗尓?封印的圣女?必须牺牲的祭品?别开玩笑了!!!我,绝对不会让这种事变成现实的!”——

        ——“不……为什么……为什么所谓的圣女竟然是路西法的灵魂本源?为什么作为救世祭品的她反而会是灭世的恶魔啊!不要欺人太甚了!”——

        愤怒,憎恶的情感支配着阮绪,纵使业化,纵使以绝对的理性思考,他还是被自己的情感所支配。

        本该是毁灭的,本该将一切画上终止符的,不过在最后的关头,露以她最后的方式给了阮绪最后的祝福以及诅咒。

        ——“绪,不要这样。如果你真的在乎我的话,请为了我,永远,永远保持你的本心不变。我希望我所喜欢的世界,是有你,有‘阮绪’存在的世界。”——

        最后的祝福,让阮绪松开了紧握着的手,那掌握着毁灭的钥匙也坠落回了深渊。

        最后的诅咒,让阮绪彻底封锁了自己的心灵,他不再轻易流露自己的情感,同时又为了与露的约定,不惜一切地重现记忆中的自己,那破破烂烂的“阮绪”的形象。

        ……

        这,便是阮绪的真实。

        这,便是阮绪的执着。

        这,便是将阮绪永远束缚为业的诅咒。

        止水有些后悔,因为在过去,自己没有像露一样,打开阮绪的心扉。

        在过去,止水没能做到一直陪伴在阮绪的身边。

        她觉得阮绪变成今天这副样子有一部分责任在于自己。如果不是她,如果不是因为那机缘巧合般的邂逅,一切都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阮绪……你作为人算又能够得到什么呢?难道说你想让露复生吗?那是不可能的,你应该明白的!况且,现在的你还能算是‘阮绪’么?你早已经违背了与露的约定!”

        但是,止水不再迷惘,她相信,眼下自己能做的就是尽自己全力,重新找回过去的“阮绪”。

        止水的回忆,化为无数影像涌入人算的脑海,面对那些场景,人算默然。

        “……”

        如果说他是“阮绪”的话,如果说他会遵守那个约定的话,那么他应该……

        止水……为什么要那么傻,如果仅仅是为了这可悲的约定,你是永远不会走进“阮绪”的。

        你,终究只是露的替代品而已。

        然而,为什么,这种感情,止不住……

        良久,止水见人算沉默不言,她便轻步走到阮绪跟前,她尝试拥抱阮绪,然而……

        “哼哼……”一声阴冷的笑让止水停下了动作。

        “阮绪……”

        “所谓的‘阮绪’已经是无意义的事物了。不过事到如今你还是如此执着,我也不得不对你刮目相看。只是呐,上官小姐,你以为自己有着鬼谋这个老爹作为靠山,我就不敢对你出手么?”

        人算并没有觉得丝毫怀念,他一把扼住了止水的脖子,恶狠狠地说道:“所谓的记忆呢,是一种极其飘渺的东西。可笑的是大多数人类乃至非人都以记忆作为对其自身存在的可靠证明。换言之,哪怕我凌辱了你无数遍,只要篡改了你的记忆,修复了你的肉体,我对你做的恶行的事实就会不复存在。嗯,记忆呢,就是这么虚无的东西。”

        最后的宣言,那是不带丝毫掩抑的恶意。

        人算,对止水露出了猎食者的獠牙……

        对啊,这种想要破坏的感情止不住啊。想要将眼前的愿意为“阮绪”付出一切的她肢解得七零八落,想要让她的情意如同凋零的花一样瞬间美丽的同时又归于静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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