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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结局 我,兵家之子


在无比寂静的街道上,汽车的引擎声回荡着。

        以游乐园为中心方圆三公里的范围内,街上没有行人出现。

        这便是士族为了迎接天命现世而做好的准备工作,在今夜,这片区域的一切夜间活动全部停止。那些居民认同也好,反对也罢,士族都有足够的能力让他们闭嘴并且乖乖地呆在家中。

        出于安全考虑,这次士族的大多监察者都选择搭乘隐形直升机,从空中远远地监视这次争鸣的进行。不过,总是有例外的。

        这辆普普通通的中国产轿车开在空旷的街头,在各个路口设下路障的士族成员本想阻拦,但在看清楚开车人的样貌之后,他们纷纷手忙脚乱地移开路障,生怕这些拦截车辆的东西擦坏了轿车的一丁点漆。

        所有人的想法十分一致。

        纵使不被上层待见,这家伙终究还是咱的头儿啊。

        车上——

        “侍夕,感觉到了吗?”

        秦晋楚脚下油门不松,愣是把普通轿车的速度提到了高档跑车的疾驰模式。他开着车在一条条道路之间穿梭,时不时地询问副驾驶座上的侍夕。

        “快了。就在我们说话的功夫,天命已经开始觉醒了。”

        侍夕透过车窗看向外表,脸上带着一丝戏谑的笑容:“这次……会死多少人呢?上次的规模很小,只有尹逸之和尹舒,这一回……”

        “这种小事我并不关心,我只在意这次谁能够得到天命。但愿……不要是西方的家伙。”

        “同样的,急匆匆赶往现场的那些西方的家伙也在想——‘但愿不要是东方的家伙得到天命。’”

        侍夕调侃了一句后,换上了一本正经的面容,他指着前方的路口道:“右拐。暂时不要靠近天命出现的地点。”

        虽然不太理解侍夕这样指示用意,秦晋楚还是照做了。他对侍夕绝对信任,他坚信,侍夕是绝对不会做出无意义的指示的。

        ……

        ……

        接近零时,疲倦的下弦月脸色昏黄,无精打采地升到了天边。月光很暗,颜色并不是平常如霜的白,而是一种枯朽的暗黄,并且趋向于红的诡异的颜色。

        城市的夜景,主格调总是林立的高楼,闪烁的霓虹灯,冰冷而刺眼的万家灯火。而在这游乐园里,灯光被设计成了一种映衬月光的柔和光辉。这样的灯光给人以一种月光照亮大地的错觉。

        这种自然的夜景,使得月下的游乐园有一种诗画的浪漫。

        不过,今夜在这里发生的事,与浪漫根本搭不上边,相反,用血腥暴力来形容反而更加准确。

        从游乐园东侧,经由水路登陆的部分隶属国家的特种兵部队有两批,这两批偏偏还是相互敌对的两个国家派来的。在发觉了对方的存在后,二话不说就开始枪战。东边的水上乐园变成了临时战场,原本还在建设中的一些设施被炸弹破坏,建筑的墙壁上也点缀上了许多子弹……

        那边暂且不论,英国的精英部队更是触了艾茵的霉头,整个小队直接被瞬间团灭了。在外负责指挥的某白人女性正在不顾形象地骂街中……

        美国,中国,俄罗斯……这些国家所派出的精英小队的步伐也基本停滞在了游乐园外围。这还得算是阮绪的功劳。若不是他当时用毕方之火赶走大量妖怪,那些妖怪或许就在天怒地雷的爆炸中一起升天了。在弄熄身上的火焰后,这些妖怪开始执行夏远的命令——阻拦一切企图进入游乐园的家伙,为离释撤退争取时间。在离释成功撤退的现在,它们本着戏弄人类这种有趣的事不做白不做,仍然在引着各个国家精英们原地打转,学名“鬼打墙”。

        换言之,这次的争鸣,仍然是非人之间进行争斗。

        ……

        司马栾睁开双眼,发觉眼前漆黑一片。他的大脑还浑浑噩噩的,根本分不清上下左右南北东西。他尝试着想要伸手去触碰自己的脸庞,却发觉自己根本动弹不得。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明明记得自己躺在了江璃姐姐的怀中,为什么……

        对了,是卓阳彻!那个混蛋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控制了我!

        司马栾心中激动,他使劲挣扎,想要让自己不再被困住,可是他那虚弱的力量根本无法对禁锢他身体的力量产生丝毫动摇。

        挣扎了一会儿,司马栾终于放弃了。他猜测,自己此刻可能只是单纯地只有意识在活动罢了。自己的身体仍然被卓阳彻支配,换言之,自己已经成为了傀儡。

        可恨……可憎。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弱小?明明希望自己能够帮上一点忙,结果却拖累了江璃姐姐……如果不是我,江璃姐姐也不会被卓阳彻困住……

        想要力量啊……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想要获得力量啊!

        发自灵魂深处的呐喊,却只是徒劳。凡人渴求力量,然而没有千辛万苦的修行,又怎能得到那超越常人的实力?

        ——“让寡人……”——

        就在司马栾几乎绝望的时候,他发觉自己可以听见窸窸窣窣,若有若无的声音。因为他无事可做,所以他便专心聆听这个声音。反正自己现在看不见也基本听不到别的声音,这点轻微的声响或许是连接外界唯一的渠道了。

        那是一个历经沧桑的男子,竭尽全力,充满豪情壮志的吼声。

        不知怎的,在听见这个声音的同时,司马栾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古装男子的身影。那人梳着斜髻,身着黑色长袍,头戴玉冠,腰间配着一柄长剑。两道剑眉冲天而起,双眼正视前方,不怒自威,俨然一副霸者气派。

        司马栾忍不住想问对方的名字,可是他开不了口,他干燥的喉咙发不出一丝声音。

        他能够做到的,只有倾听。全神贯注,屏蔽一切杂念。

        ——“让寡人之基业,传至万世!”——

        他听清了,那名男子所高喊的话语。他不会懂,这句话中,蕴藏了怎样的英雄豪情。没来由的,他觉得自己了解这个人。这名男子在发出这样的壮语之后,忘记了曾经的理想,只为了追求活下去,只为了自己而活着。男子天真地以为一切都会按照他的愿望发展,可是他苦心的经营,只维持了短短的数年。就历史长度而言,不过是昙花一现。

        可悲的家伙。

        司马栾感慨着。

        随着男子的身影淡化,在司马栾的面前又出现了一名青年,他神情激动,一头飘逸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而扬起。

        ——“我只是想要航海,探索未知的世界,这天命,我才不需要!”——

        青年指着一个方向,他的话语包含了太多太多的东西。

        司马栾觉得自己可以理解青年。

        不被人相信的无奈,被人背叛的悲哀,失去爱人的痛苦……似乎一般人能够想象到的不幸遭遇都被他经历了。

        虽然经历了这么多,但是我感觉得到,他的心灵没有屈服……这就是坚强么?不……这强大不仅仅是心灵,他的实力也很强。没错,正是因为他的实力强大才会有如此坚强的心灵。

        司马栾相信自己理解了他。

        ——“你的愿望是?”——

        诶?是谁在说话!?

        司马栾确信没有新的人影出现,可是他确实听见了一个询问的声音。而且这个声音不同于先前,那是如此的淡漠,全然不带一丁点人类该有的情感。

        该怎么回答?在这个想法冒出来的同时,司马栾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明明自己动弹不得,又如何开口说话呢?

        “唉……”

        念及此,司马栾叹息一声,这一叹让他不由得一惊。

        自己能够开口了!?

        司马栾立刻尝试着动一动手脚,可惜的是他仍然动弹不得。

        看来,他唯一能够做的就只有说话了。

        ——“你的愿望是?”——

        确信那个声音询问的对象就是自己,司马栾不由得心跳加速。刚才经历的事常人或许无法理清头绪,但是司马栾却看出了其中的规律。

        那些影像,不正是那些人在接受询问的时候做出的回答吗?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自己或许能够改变现状。

        “我……想要力量!绝对的力量,胜过一切的力量!”

        那个声音并没有回答,只是在司马栾话音刚落的刹那,他感觉到束缚自己手脚的东西彻底消失了。他已经可以自由活动了。

        司马栾眨了眨眼,却发觉眼前还是漆黑一片。与先前不同的是,他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体周围充满了黑色的古怪物质。没有任何提示,他自然而然地了解了这种物质的性质。

        那是变质的灵力,实体化的灵力。

        “这些东西消失就好了……”司马栾喃喃道。伴随着他的话语,那些包围着他的黑暗物质顿时消失了一大片。

        司马栾还是被困在黑暗物质之中。

        他略微一怔,他从没想过自己的话语居然会产生这样的效果。

        如果自己真的能够用言语改变现实的话,那岂不是拥有最强的力量了!?

        “黑暗的灵力,全部消失!”

        这一回不再是自言自语时的口气,而是严肃的命令。司马栾话音刚落,那些本该消失的灵力仿佛有了生命一般从四面八方涌向他,竟然又重新束缚住了他的手脚。

        碍事,碍事……这碍事的东西!

        司马栾毕竟是小孩子心性,对着这挣不脱扯不断的黑色灵力,他胡乱地挥拳踢脚。按理说他的力量断不会挣脱束缚才是,可是只觉那黑色的灵力散发出骇人的波动,愣是因为司马栾的挣扎而崩断了。

        见挣扎有效,司马栾更加努力,不消一分钟,那些包裹住他的黑色灵气被他全部打散。

        重新见到外面的世界,司马栾仿佛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在他看到外界的下一瞬,如同雷声滚滚,蜂鸣阵阵的杂音回荡在他的耳边。与过去不同,这一次他听清了每一个的声音。有不安的哀鸣,愤怒的咆哮,绝望的挣扎,痛苦的呻吟……喜怒哀惧,各式各样的情感,各种各样的心声仿佛是要把司马栾的理智破坏一般闯入他的耳中。

        闭嘴啊!安静啊!!给我停下来啊!!!

        司马栾第一次发觉原来自己是那么弱小,仅仅是听见这些扰人心神就差点被逼得崩溃。

        不应该是这样的。自己……我已经得到了力量!可以改变现实的力量,可以挣脱那些黑暗灵力的力量,自己应该坚强,应该无所畏惧才对!

        消失吧……该死的声音……消失!消失!全部给我消失!!!

        ——“消失。”——

        顺从司马栾的意志,一切存在,桌椅家具也好,钢筋混凝土的墙壁地面也好,哪怕是空气也好,全部消失,回归虚无,回归“无”的境界。

        物体消失的速度很缓慢,不过随着被“虚无”所侵蚀的现实世界越来越大,消失的速度也愈发快速。

        终于,虚无的界线侵蚀到了有人存在的空间,那是一名正在潜伏着的国际佣兵,他没有办法意识到危险的临近,直到界线漫过他的双足,他才意识到一种痛楚,那是由本不该存在的双脚上传来的剧痛。

        他连忙双手并用地向前爬去,可是界线在下一秒就漫过了他的全身,他甚至连发出惨叫的机会都没有,就彻底消失了。

        并非死亡之类充满怜悯的结果,他的存在彻底归于虚无。没有尸体,没有遗物,没有灵魂。甚至就连他在亲朋好友脑海中的记忆也随之消散。

        毁灭的力量正在持续,而位于这片区域中心的司马栾感觉自己全身的热量都在流失,他感觉好冷好冷。

        会死吗?自己难道会这样莫名其妙地死去吗?

        即使意识已经模糊,司马栾耳边的杂音还是持续不断。他不由得想,就这么死去也不错。

        司马栾体内的并非完整的天命,仅仅是天命的碎片而已,过度使用天命的力量,其结果就是失控。

        当然,已经承接了愿望的天命碎片并不会简单停止,它会继续下去,直到这个载体的力量,每一个分子层面的存在彻底消失殆尽,到那时,天命的碎片会自动逃逸到别处去。

        ……

        “出现了!”

        游乐园内所有的非人都感觉到了那突兀出现的巨大力量。那股力量并非东方体系与西方体系的任何能量,但又和这两种体系的力量有着相近之处,毫无疑问,那正是代表着世界本源的“天命”!

        本在缠斗的阮绪和乔治也稍微停了下来,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天命出现的位置。乔治是一脸事不关己的笑容,阮绪也保持着一副淡漠的神情。两人似乎对着天命没有太大的兴趣。

        约莫过了一分钟,乔治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有点问题呢。那天命周围的物体……不,确切地说是‘存在’都消失了呢。就连空间概念也消失了,那片区域竟然变成了一个奇点……这……”

        “黑洞。”阮绪说出了结论。他对周围情况的感知力丝毫不比乔治差,“扭曲光,扭曲空间,扭曲时间……虽然无法直接判断那片区域的大小,但是可以从尚未被抹去存在的空间进行计算。消失的空间是一个标准的球体。如果那中心就是天命的话……”

        说到这里,阮绪的神情第一次有了变化,他竟然流露出了慌张的感情。

        乔治颇为奇怪,按理说业化的阮绪基本不会有情感波动才对,他究竟是意识到了什么呢?

        “司马栾。那个位置是我暂时封住司马栾的位置。”阮绪淡淡地解释,刚才的慌张仿佛只是形式上的过场,他说话的口气没有丝毫的变化,“我们停战如何?当然,为了履行我的约,你必须离开游乐园,放弃这次的天命。”

        “没问题啊。”乔治十分爽快地答应了,“作为交换,你得请我吃一餐满汉全席。”

        “成交。”

        乔治本就懒得去争夺天命,尤其是这天命位于奇点之中,这对他而言更是不愿接受的烫手山芋。既然阮绪如此提议,他也乐得同意,反正自己还能够蹭到一顿大餐。

        殊不知,在阮绪的心里完全是另一个想法。

        反正也不是立约,自己赖账了也无所谓。

        满汉全席?一碗阳春面不加葱花还差不多!

        就这样,乔治随意地用魔法强化了自己的速度,转身离去。

        阮绪站在原地,双手举起又放下,不知在做些什么。

        他感觉得到,那不断被侵蚀的空间。侵蚀的速度并不算快,换言之,和真正意义上的黑洞比起来,这个奇点侵蚀算是相当温和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或许还能够有机会破开。只需要把它当做是高级的空间法术就行了。

        话说……抹消空间的法术?这和撕裂空间不同,已经彻底是神明的领域了。以阮绪个人的力量,真的能够阻止么?

        对常人而言,或许会在第一时间退缩。对于智者来说,大概会在第一时间寻找帮手。但是阮绪,他只犹豫了不到十秒,就果断地用双手在空气中书写晦涩的古代文字。

        阮绪的结论是自己独自解决问题。先用灵力在周围摆上一个简易的防御法阵,接着他着手准备很少会有非人尝试的法术。

        司马栾就在消失区域的中心位置,而司马栾这个小鬼拥有着极其特殊的能力……世界上真的存在那么巧合的事吗?不可能会有的。换言之,司马栾就是天命的载体!

        阮绪必须单独行动。寻求他人帮助的结果必然是在制止奇点侵蚀空间的同时,让身为天命载体的司马栾暴露在危险之中。自己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左手所写的是灵魂出窍的道家基础法术,右手所画的则是颇为高深的空间法术。

        两个符文同时完成,阮绪的灵魂硬生生脱离肉体,接着灵魂状态的他对着空气用力一拳,没有任何事发生,他的拳头便彻底消失了。

        这只是在外人眼中。

        事实上,阮绪的这只拳头已经出现在奇点之中。空间距离?只要了解了规则的话,不过是修道者眼中的单薄的一层纸而已!

        在拳头进入奇点之后,阮绪任由从手臂传来的吸力,将他完全扯入奇点之中……

        ……

        阮绪的灵魂彻底失去了感知外界的能力。说起来,在这里,有没有能够被感知到的东西还是个问题。

        没有空间的规则,支配奇点内部的法则是完全不同于现实世界的法则。尽管如此,阮绪还是稳住了自己灵魂的形态,没有在出现的瞬间被抹去存在的痕迹。

        灵力的消耗太大了……阮绪暗忖,哪怕用上自己全部的灵力也难以维持超过五分钟。

        当然,在这里,时间也不是问题。或许这里过去一秒,外界已经过去了几十分钟甚至好几天。

        必须快点找到司马栾。

        不需要移动,在这个已然失去空间规则的地方,支配着这里的最大存在就是天命,感应到天命就能够感应到司马栾。

        小鬼,你听得到么?

        我就在这里,我,阮绪,存在于此。

        ……

        “小鬼,你听得到么?”

        司马栾一惊,他做梦也不会想到本已寂静下来的世界会有声音再度出现。他还来不及发出感慨,那个声音再度传来。

        “我就在这里,我,阮绪,存在于此。”

        阮绪?是阮绪师父!阮绪师父!!!

        司马栾想要大声求救,可是他身体早已经冰凉,这种状态下,他的嘴唇已然僵硬地动弹不得。说到底,他连自己是否还活着都不敢确定,没准自己现在只是一个孤魂野鬼。

        ……

        找到了。

        阮绪确定了司马栾的存在,不需要移动,只要确定了司马栾的存在本身,他就能够抓住他。

        马上停下来,先用灵力代替自身热量的消耗,接着命令天命停下来。

        ……

        “找到了。”

        话音刚落,司马栾便感觉到一股暖流从心脏处出现,流向身体各处,本已冰凉的身体逐渐恢复了知觉。

        “冷静下来。先用灵力代替自身热量的消耗,接着命令天命停下来。”

        司马栾这才想起自己一直在锻炼的术法,他尝试感应体内的灵力,发觉自己的灵力远比自己想象中来得充沛。他这才想起刚才体内突然出现的暖流,那不就是阮绪传给自己的灵力么?

        确保了身体不再处于被冻僵的状态,司马栾尝试让天命停止。

        “停下来啊!”

        “够了吧!”

        “我只是不想听见声音而已,我不想让他们都消失啊!”

        没有任何回应。司马栾不懂,自他许下愿望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没有退路。如果硬要说停止的方法,只剩下自杀亦或者……

        “我……”司马栾的脑海中回想起了自己所见到的影像,虽说放弃已经得到的力量十分可惜,但除了力量以外,司马栾有更多不愿失去的东西。

        “我接受这一切,一切全部照常存在吧。噪音也好,自己的软弱无力也好,我都接受!!”

        ——“接受。”——

        奇点的侵蚀,停止了。

        一切被抹去存在的物体在同一时间恢复原样,消失的人类,建筑,空间全部回归。

        而回归到现实世界的司马栾也再度被刺耳的杂音所包围。

        ……

        阮绪的灵魂十分虚弱,他在奇点不仅为了维持自己的存在,还分给了司马栾大量灵力,现在,或许连一个十分弱小的妖怪都能杀了他。

        “阮绪师父!”司马栾看见了阮绪的灵魂,他不由得哭喊出来,因为阮绪的灵魂姿态着实是太过凄惨。纵使在奇点内阮绪能够维持灵魂存在,他也没办法让自己毫发无伤。普通的灵魂基本上是人类现实外形的再现,而现在的阮绪的灵魂则像是被各种酷刑拷问完毕之后的姿态。

        “马上离开这里。”阮绪命令道。

        “可……”

        “别可是了。马上就会有人来抓你了,那些家伙都不好对付。你沿着巷子一直走,在……”

        阮绪正打算给司马栾指明逃跑的路线,突然他感到胸口一寒,灵魂状态的他半跪下来,本就残破不堪的胸口更是多出了一个大洞……

        是身体受伤了!

        容不得阮绪个人的意愿,这灵魂出窍的法术在身体有危险的情况下强制发动了灵魂召返,阮绪的灵魂以极快的速度飞回肉体。

        ……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阮绪感觉到了肉体的实感,以及从胸口传来的剧烈的疼痛。

        阮绪睁开眼,正对上卓阳彻那顽劣的笑容。

        “别来无恙啊,死道士。”卓阳彻戏谑地用染血的匕首尖端戳在阮绪的脸颊,“感觉很不错吧?”

        “我的心脏在右边,你再怎么搅也不会有效果。”阮绪简单地答道。话虽如此,他胸前的伤口却没有快速愈合,仍然在汩汩地留着血。

        是灵力消耗太多了吗?如果这种时候对上扈江璃,恐怕……

        阮绪简单地分析了眼下自己面临的情况。自己的四肢被从地底伸出的十几双泥土手臂紧紧抓住,根本动弹不得。这些手臂充斥着阴阳之力,要想挣脱也得花不少的功夫。

        自己布置的防御法阵被轻易破解,想必是扈江璃的杰作。自己还是大意了。虽说想到了提防可能偷袭的敌人,却错误地估计了敌人的实力……

        扈江璃就在阮绪身后,她注视着阮绪,一旦阮绪有任何异动,她就会毫不犹豫地破坏阮绪的心脏。

        在阮绪灵力大量消耗的现在,心脏破坏就意味着死亡。

        “哎呀呀,死道士,你的伤口怎么在流血啊?你那怪物一般的恢复力呢?”卓阳彻一面笑着,一面用匕首的尖端在阮绪的胸口勾勒出血色的线条。他更是体现了他的顽劣心性,在阮绪的胸前画了一个乌龟。

        “你拿我当画板我也没办法,但是你的画工未免太差了。需不需要我介绍一个画师给你?那小子画画画了几百年,绝对是大师级的人物。”

        阮绪的脸上没有丝毫痛苦,相反,他若无其事地调侃卓阳彻。如果说是正常状态下的阮绪如此调侃,卓阳彻或许会认为这个油腔滑调的道士在故意激怒他,可偏偏阮绪此刻完全解放了业的力量。他说话的语气没有一丁点起伏,一本正经的表情更让人感觉他无比认真,这样子反而比阮绪调侃更加有效。

        “你这是找死!”

        没有犹豫,卓阳彻的匕首对准阮绪的右胸径直刺下,几乎在同时阮绪胸口左侧的伤口快速愈合,而多流出来的鲜血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化为细蛇,迅速缠上了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蟠曲而上,缠住了卓阳彻的脖子。

        “这……”卓阳彻因为脖子上传来的异物感动作一滞,他做梦也不会想到阮绪竟然还能够这样控制自己的血液。这根本不是道术,这是只有血族才拥有的技巧!

        “别惊讶。”阮绪缓缓说道,与此同时,缠绕在卓阳彻脖子上的血蛇退去了鲜红,化为深邃的黑蛇。

        这条黑蛇仍然是阮绪的灵力实体化后的产物,只不过先前暗藏在血液之中罢了。

        这发生的太过突然,纵使是扈江璃也没有办法反应过来,她只能够站在原地。即使她有心救卓阳彻,也必然投鼠忌器。

        “嘛,基本上我们都握有对方的性命了。来立约如何?”虽说是在询问,可阮绪丝毫没有询问的意思。他完全是以命令的感觉说出的这番话。

        “立约就立约。你难道以为你能从我手中逃走么?”卓阳彻毫不示弱,率先道,“以吾卓阳彻之名与汝阮绪立约,双方同时解除术法,相隔百米后,方能再战。此约成立,哪怕是创世灭世的神魔也无法扭曲。吾遵循此约,绝无违背。”

        百米吗?这对卓阳彻来说是安全距离,但对阮绪来说,根本算不上。兵家之子的速度,一百米的距离远不及她一秒钟能移动的。

        话虽如此,阮绪还是答应了这个“约”。

        他先收回自己的灵力黑蛇,让它回归最原始的状态进入自己的体内。而扈江璃也解除了泥土手臂的术法,失去阴阳之力的控制,泥土就是普通的泥土。阮绪轻轻一甩手就挣脱了。

        “一百米的距离……是你走开还是我走开呢?”

        “当然是两边一起移动了。”

        阮绪没有意义,率先朝着一个方向迈出步子。

        卓阳彻没有多话,立刻跟着扈江璃朝反方向奔去。

        两边都在暗中计算双方的距离。凭借声音,阮绪估算着在下一秒,就能够越过一百米的界线。

        那么……

        在那之前,阮绪迅速转身,体内仅存的灵力开始运转,身上的伤口在眨眼之间愈合。就在阮绪完成疗伤的同时,扈江璃已经踏过了百米界线,她没有转身,而是粗暴地对着地面一蹬腿。

        ——“离之熵,炎蹴。”——

        巨大的爆炸逆着扈江璃的冲势让她反向冲刺,在空中,她熟练地借助流风调整姿态,以极快的速度直冲向阮绪。

        毫无感情,纯粹是为了战斗,为了杀戮而存在的机械。或许,这才是兵家之子真实的姿态。

        阮绪看见爆炸的瞬间释放出灵力,从他的影子中探出无数利爪,这些利爪想要抓住扈江璃。

        ——“巽之力,斩空。”——

        陡然间,平静的空气泛起阵阵不可见的涟漪,无数股气刃朝着阮绪袭来,那些暗影利爪在数股气刃的攻击下愣是被打散。

        用暗影利爪拖延时间的时候阮绪也没有闲着,他双手同时凭空画符,在扈江璃接近他的瞬间,他的左手的符咒已经完成。

        ——“墨染。”——

        扈江璃在空中硬是调转方向,斜着飞向别处,与阮绪擦身而过。只是她的右手手臂还是被无形的灵力附着上,在她用阴阳之力抵抗之前,这些灵力迅速实体化为漆黑的物质,只消一瞬,扈江璃的右手彻底被切割撕裂。

        ——“乾坤双息,两仪。”——

        扈江璃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按住右肩膀,她的右手仅剩森森白骨,饶是如此,她的表情还是一成不变。只见从她的右肩膀处肉块迅速蠕动,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上骨头,转眼之间就再生出一只完好无缺的右手。

        早有预料的阮绪不紧不慢地施展出右手完成的符咒。

        ——“刖歌。”——

        平地卷起一阵阴风,这风以扈江璃为中心旋转着。在风中,回荡着阴冷凄迷的哭声,这哭声仿佛是千百万婴童在齐声啜泣,层层叠叠难以辨析其中任意一个。它们太多太多,以至于混淆了个体之间的界线。

        扈江璃不懂,这法术究竟有何作用,她只想要完成命令。她立刻调动阴阳之力,打算将这阴风驱散,却怎想她刚刚有这一想法,她刚刚重生完成的右手愣是在她眼前分解成零离破碎的碎肉……

        这……是怎么回事!?

        在阴风之外,阮绪不再看向扈江璃,而是望着卓阳彻。

        必须保护主人!扈江璃如是想道。

        ——“乾坤双息,两仪。”——

        再度重生右手,扈江璃想要冲向阮绪,然而阴风之中的歌声继续回荡,她的右手形体只维持了不到一秒再度化为碎肉。

        难道说,是这阴风阻止了肉体的重塑?扈江璃想到这里,干脆地放弃了右手的再生,直接冲向阮绪,她必须保护卓阳彻。

        阮绪方才迈出两步,就发觉到扈江璃朝着自己冲来。她放弃了右手的再生,不可谓不果断。

        棘手的家伙啊。对于没有痛觉的家伙来说,即使是“刖歌”也没有多大的效用。不过除了“刖歌”,我也没有其他方法了。

        阮绪本打算借着“刖歌”给自己创造一点杀死卓阳彻的时间,没想到还是不行。

        他的灵力已经所剩无几了。最多只能施展一个中阶的道术,可是这种程度的道术对扈江璃毫无作用。

        将要……死在这里了吗?

        ——“离之熵,炎蹴。”——

        陡然间,从另一个方向传来一股强大的压迫感,阮绪来不及多想,立刻用尽最后的灵力用阴影为自己制造了一个防御壁。

        电光石火间,一个人影急速飞来,只一击就将扈江璃踢飞。带着赤炎的踢击在空中直接引爆,即使是扈江璃也被爆炸的冲击轰飞。而保护着阮绪的阴影也被冲散,不过阮绪自身倒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爆炸所扬起的烟尘散去,只见唐明空一脸苦笑地站在那儿。这个娃娃脸男子一改平时那副随和神态,表情无比冷峻。不过他那一身随意的地摊货休闲装还是让严肃气氛大打折扣。他双手抓着一根长轴,上面卷着泛黄的画纸,从画纸上,阮绪可以感觉到无比庞大的法力。

        这是……什么情况?

        “道家之子,我们家江璃给你添麻烦了呢。”唐明空头也不回地说道,“虽然不情愿,但这是唯一的方法了,请你成为兵家之子吧!”

        “诶?”阮绪来不及提问,只见唐明空将画卷向后一抛,那画卷自动展开,上面画着的是栩栩如生的金戈铁马,战场厮杀的场面。阮绪只觉眼前强光闪烁,容不得他抵抗,从画卷上传来的强大吸力在转瞬间就把他吸了进去……

        ……

        画卷吸收了阮绪之后,自动收起,颓然地落到地上,而唐明空则是一个侧步拦在了画卷与扈江璃之间。

        “你想做什么?”原本一直在观战的卓阳彻有了不祥的预感,他厉声质问道。

        唐明空没有回答,只是警惕地看着扈江璃。

        “那是选出兵家之子的方式。他想要让阮绪成为新的兵家之子。”

        扈江璃不紧不慢地说明,同时她也摆出了迎敌的架势。

        “兵家之子?呵呵……”闻言后,卓阳彻不由得笑了出来,“你难道以为用兵家之子的命令就能够解除我对江璃的支配吗?别做梦了!江璃是我的,她永远都只会听从我的命令!”

        唐明空不置可否,仍然严阵以待地看向扈江璃。

        “当初,我通过兵家试炼花费了很久,阮绪恐怕……”

        “非也,江璃。你通过试炼依靠的是战斗力,而这兵家试炼真正考验的实际是调兵遣将的谋略。我相信阮绪的智谋,他一定能够通过试炼。”

        不要这样……哪怕是只能作为傀儡而存在,自己……我也不希望你死啊……

        扈江璃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她的眼神无比哀伤。她已然明白眼前的男子是怀着怎样的决心才站在自己面前的。当然,这一切在扈江璃身后的卓阳彻没有看到。

        “江璃,动手!”哪怕嘴上说着毫不在意,卓阳彻在心中还是有些担心。所以现在要做的事十分简单,杀死唐明空,破坏那副画卷!

        无法违抗命令,扈江璃行动了……

        ……

        几乎是与此同时的另一边——

        司马栾听从阮绪的吩咐,第一时间离开了藏身的地点。不过毕竟阮绪给的移动路线不完整,他走到中途只能够听凭直觉选择道路。说来也巧,这个小鬼听凭直觉所选择的道路竟然与从游乐园四处赶来的非人相擦而过,好几次都差点被撞个正着却又没有被找到。当然,这一切也得多亏了他那能听见他人心声的能力。自从他选择接受这一切后,就连那些平时听不见心声的非人的心理活动也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走了半天,司马栾发觉了一个很严峻的问题。

        自己迷路了!

        该怎么办?找人问路是不可能了。听阮绪师父的口气,似乎很多人都想要抓到自己。凭借司马栾自己的猜测,估计是为了自己那特殊的力量吧。

        司马栾早已经把阮绪传授的道术基本技巧铭记于心。此刻他能够做到的就是努力抑制自己的能力,好让自己听见心声的范围缩小一些。

        周围还有两个家伙啊……司马栾感到头皮发麻,即使他尽全力集中精神,还是能够听见那些琐碎嘈杂的心声。不过比起刚才要好上许多了。距离他最近的两人的声音听得尤为清晰,司马栾把注意力放在这两人的心声上,这样就能够暂且忽略其他扰人的杂音。

        “该死的阮绪,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上你。今次暂且放过你,下次就没这么简单了!”

        和对方的母语无关,所谓的心声就是一种意识的表现,所以司马栾可以轻易地理解外国人心中所想。

        “刚才这片区域突然消失了,那也是天命的作用吗?好奇怪啊。如果是附身在物体上的天命,会产生这样的效果吗?难道说……”

        没来由的,司马栾感觉背脊一寒。明明和这两个发出心声的人相隔好几条街的路程,他却开始紧张起来。

        直觉告诉他,必须马上离开原地。

        主意已定,司马栾立刻动身。虽说他只是个孩子,但是他的体质比起某些常年坐在办公桌前的成年人好上许多,至少他跑个千八百米后还能站着说话。

        刻意回避那些心声嘈杂的地方,司马栾在错综复杂的小巷之间穿梭。他没有目的地,不过也用不着刻意选择目的地,对他而言,只要躲过那些非人的追踪就是胜利。

        司马栾刚刚冲出巷子,就感觉到刚才那个心声主人正以极快朝着这个方向移动。他一惊,对方是以直线移动,难不成对方还会飞?自己移动靠的可是两条腿,如果要跟有翅膀的鸟人赛跑,那岂不是自讨没趣?

        想到这里司马栾立刻环顾四周,希望能够找到什么藏匿的地点。很可惜的是,现实不是电视剧,在这种关头,才不会出现那些莫名其妙的垃圾桶或者暗门。

        不过,未必不会出现帮手。

        “哟,小鬼。”突兀地,一个略显老成的童声从司马栾身后传来,吓得司马栾差点尖叫出来。他连忙捂住嘴,小心地转过身,看见一名穿着花哨洋装的女孩在冲他微笑。

        如果在平时,司马栾估计会脸颊一红,接着羞涩地低下头,不过现在可不是腼腆的时候。

        司马栾的心智比起同龄人更为成熟,至少在思维方式上,他相当理性。

        眼下情况是,他不知为何被那些非人追杀,而他的特殊能力再度失控,连非人的心声都能听见。以两个条件为前提,出现在司马栾身后的无法感知她心声的女孩的身份可想而知了。

        是实力特别可怕的非人!

        司马栾警惕地望着对方,没有回应。不曾想,对方竟然毫不客气地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嗔怪道:

        “我在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应一声?”

        “我叫司马栾,不是什么小鬼!”司马栾揉了揉被弹得生疼的额头,连忙后退两步拉开距离,反驳道。

        “谁管你的名字啊。我只是受阮绪的委托,来照管小孩的。”

        “诶!?”司马栾一脸惊讶,难不成这个说话略显老气的女孩和阮绪是朋友?难不成她实际上已经超过三十岁了!?

        显然在司马栾的印象中,阮绪就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大叔……

        “别吵了。抓住我的手。”女孩伸出手,却没有走上前。

        “呃……为什么你不走过来呢?”

        “当然是因为我不方便咯。”

        “那……你为什么不方便呢?”司马栾的好奇心也比一般小孩强得多。

        “我哪知道……喂,问一个女生这种问题,可以算作耍流氓的哦,你就不怕我报警抓你?”

        司马栾无从辩驳。自己问个问题怎么就变成耍流氓了呢?女生果然好奇怪啊……

        不管怎样,司马栾已经没有其他选择。要么相信眼前的古怪女孩,要么就是留在这里被那个飞来的家伙逮个正着。

        听凭直觉,司马栾觉得和女孩呆在一起或许会好一些。话说……就这一点来看,这小子似乎深得阮绪真传?

        “准备好。”话虽如此,女孩似乎根本没给司马栾准备的机会,在司马栾握住她的手的瞬间,空间开始扭曲……

        司马栾只觉一阵目眩,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已经出现在了自己的家——孤儿院内。

        ……

        且说另一边,阮绪被吸入画卷,他在第一时间分析清楚自己的处境。

        这是选拔兵家之子的试炼,而且是有着时限的试炼。

        这个时间限制就是唐明空能够拖住扈江璃多久。一旦唐明空被杀,那么扈江璃就必然会毁掉这个画卷,到时候阮绪即使精通空间法术也未必能够回到现实世界。

        他身处于营帐之中,似乎这一切都是按照古代战场所具现出来的。那些身着铁甲的将士一脸肃杀,嘹亮的军号回荡在天际。

        军帐外,西方斜阳被鲜血浸染,一行归雁不堪战场的凄楚而南飞。迎面吹来的风卷着带腥味的沙土。

        战场……与现代战争的硝烟四起不同,这里是冷兵器时代,直面厮杀,血肉横飞的场所。那唤醒人斗争本能的荒蛮之地。当然,就野蛮程度而言,或许现代战争比起古代战争有过之而无不及。

        阮绪此时的角色就是统帅百万大军的南朝将领,他的目标就是攻打北朝,统一华夏。双方军事实力相差无几,唯一有差距的只有将军的谋略。

        话说回来,当初的扈江璃是以一人之力杀光北朝百万大军才通过了试炼……今次阮绪又该如何通过这试炼?

        “闪电战……这么说你们也听不懂。换一个说法吧——兵贵神速。百万大军调遣耗时过长,无论是我们还是北朝都需要准备,所以我的结论是,各地军队由各级将领率领,全面进攻,具体攻击哪里由你们各自商量。留下一支千人的精锐骑兵队听我调遣。马上把命令传达下去,快马加鞭,跑死军马也没关系,总之必须要快。就这样,散会。”

        在其他地区军队调动的时候,阮绪与麾下的一千骑兵已经开始朝着北朝都城进军。凭借阮绪的法术,这支军队隐藏得很好。当军队到达北朝都城附近时,阮绪命令部队停了下来。

        接下来,就是等待了……

        画卷里的时间流逝速度远比现实要快,阮绪有理由相信自己还是有机会的。自己和军队等待的极限时间是三天。因为这三天军队都禁止吃喝,禁止离开隐蔽地点。一旦超出这个时间,再强大的军队也会因为士气低落而溃散。

        毕竟命运之神还是站在阮绪这边的。在等待的第二天,北朝都城有了变化,许许多多的将领骑快马离城。想必是因为北朝虽然军士素质强于南朝,但面对全线进攻,也不得不大量调动军队,这时,就需要更多的武将……

        这天夜晚,阮绪来到他的一千骑兵面前,他站在一块岩石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这些家伙一个个面无表情,眼神锐利,身上的杀意更是不由自主地外溢。

        看起来士兵的素质相当高。

        用不着什么口号,阮绪只是高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今夜,问鼎中原!”

        台下一片寂静,所有兵士的目光都集中在阮绪的身上,他们虽然沉默,眼里却燃起了热血的火焰。

        他们已经忍耐了太久了。

        午夜,上弦月只留下一线残影,北朝都城内的万家灯火盖过了月光。即使经历战事,对于王公贵族来说,那也是前线的问题。对于他们而言,享乐似乎更为重要。

        “出发!”

        阮绪没有上马,而是直接用法术御风而起,看见主帅如此,士兵的士气顿时又高涨了一个档次。

        他一声令下,早已准备就绪的骑兵开始冲锋,阮绪用道术为骑兵铺出一条坦途。

        一队人马借着夜色的掩护冲向北方正门。

        “恭候多时了,阮绪!”

        黑暗中传来一声冷笑,只见前方的泥土顿时开始诡异的起伏,数个身着土黄色衣服的人抖落泥土从地上爬了起来。

        伏兵?

        “仅此而已么。”阮绪没有多话,他随意地祭起一张符咒。

        ——“剜歌。”——

        完全业化的阮绪在实力上与扈江璃处于同一水平,扈江璃以一人之力能够杀尽百万大军,那么阮绪以一人之力能否杀尽数千伏兵呢?答案显而易见。

        伴随着尖厉的鬼哭之声,那些埋伏的北朝士兵一个个痛苦地跪倒在地,他们连挣扎的过程都没有,一个个迸射出鲜血而死。他们身上的伤口有几百处,都是锋利的利刃所造成的。

        死者的惨叫应和着凄厉的鬼哭,这几乎没有月光的夜晚格外阴森,只是这种气氛对于喋血的士兵来说根本无所谓,相反,反而是让他们亢奋起来的催化剂。

        杀,杀,杀!

        统一的意念集中在这群人身上,庞大的杀意凝聚而不散乱,纵使是阮绪,也第一次见识到由千人统一散发出来的杀气。

        ……

        敌将似乎是古时的兵家强者,可对阮绪来说,无论是兵家还是其他什么家都不重要。他所需要的仅仅是……

        杀。

        ——“剜歌,第二奏。”——

        来不及逃走,在众多凄厉的鬼哭声之中,那名兵家强者全身仿佛被刀刃砍中,朝四面八方溅射出鲜血,死在当场。

        ……

        接下来的事似乎没必要形容。阮绪率领军队地攻占都城,一切阻拦者都被杀死。北朝皇帝为了不受辱而**于宫殿,文武百官降服的降服,自杀尽忠的自杀尽忠。

        只是一个晚上而已,北朝都城就被阮绪攻占。

        即使如此,阮绪却还是没有通过试炼。因为兵家真正的意图是让被考验者率领百万士兵上战场厮杀,所以灭尽北朝百万的军队才是成功的条件。战争才是主题,改朝换代只是附带的结果。

        在兵家之人眼中,阮绪这样做无异于本末倒置了。

        可是,那又如何呢?阮绪需要的并不是在战场上斗智斗勇,他需要的是以最快速度通过试炼。为此,他需要做的事只有一件。

        攻心为上。

        在北朝都城被攻占,王族全部被杀的噩耗传播开来后,北朝军队的抵抗没有了前期的威势,那些将领也都失去了继续战斗下去的意念。一个月而已,北朝将领降的降,逃的逃,百万大军不战自溃。

        阮绪在这一个月里,彻底治愈了身上的伤,并且也补充了全部的灵力。

        虽说不知道这些能不能保留回到现实世界,但是一直拖着受伤的身体行动着实不方便,所以还是先治愈伤势比较好。

        ……

        当百万大军全部宣告溃败之后,阮绪发觉画卷世界的时间也停止了。

        在他的耳边回响起一名男子的声音。

        “兵家后人,你的确拥有光大兵家的智与力,而且你的表现胜过了兵家之子扈江璃。现下,赐予你兵家之子的证明。”

        阮绪只觉得眼前的世界变回了中国水墨画的风格,在那之外,唯一的一件维持原样的物体就是他配在腰间的青铜短剑。这短剑是他做将军时身上的装饰,没想到就是兵家之子的凭证。

        阮绪握住了短剑,接着,他感觉到空间开始异动……

        也对呢,是时候离开了。

        ……

        ——“离之熵,炎蹴。”——

        几乎是相同的准备姿势,几乎是相同的运动轨迹,两人的双腿同时爆发出赤色的火焰,火焰相互撞击的同时,连带着震开了周围的一切。

        扈江璃暂时停了下来,她从未与唐明空正式交手过,对对方的实力一无所知。就目前来看,对方使用的似乎是正统的兵阴阳家的异术,果然,他也是兵家的人么?

        ——“巽之力,天伏。”——

        扈江璃再度出招,这一回唐明空依旧紧随着她的动作,同时用出了相同的术法。

        两股气墙相撞,再度爆发出强大的冲击。

        ——“震之势,五陨。”——

        一击不成,扈江璃再度出招,不曾想,唐明空竟然跟上了她的动作,一模一样地使出了五陨。

        天空中落下的五道雷电被同样从空中落下的五道雷电击中,彻底改变了轨迹,落在一旁的空地上,把地面轰击出五个大小不一的深坑。

        扈江璃第一次感觉到唐明空是如此的可怕,竟然能够化解自己的每一招每一式。这份实力,绝对是顶尖高手。只是……

        为什么他至今仍法术界的无名小卒呢?

        对了,唐明空或许只是他的化名,他的真实身份是……

        扈江璃在脑海中搜索一切可能对战斗有利的情报,终于,他找到了。

        唐曌。传闻中长着一张娃娃脸的残忍鬼道!

        所谓鬼道,乃是完全背离道家理念的道士,这类人比起叛离道士更加不被法术界接受。因为他们无视法术界默认的规矩,随意使用禁咒,对非人世界的平衡造成极大破坏。

        只是……他是道士,为何会兵家的技巧?而且传言中,唐曌早已经被废去一身修为……

        扈江璃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本以为唐明空会趁机攻击,没想到对方仅仅是看着,丝毫没有行动的意思。

        对方使用的每一个招式都和自己一模一样,难不成……

        想到这里,扈江璃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收起了自己外溢的阴阳之力,把力量聚集在体内,接着……

        她以极快的速度奔向唐明空。没有任何术法,只是单纯的奔跑。

        自信的笑容第一次从唐明空的脸上消失,话虽如此,他倒也没有太过慌乱。

        “正解。”扈江璃冲至唐明空的面前,听见了一声轻轻的呢喃,“江璃,对不起,以后我陪不了你了。”

        扈江璃想要停手,可是她现在是遵循卓阳彻的命令在行动,她自己的意识根本起不到半点作用。

        杀了他。

        身体机械地执行命令,不过她此刻是多么地希望能够拥有身体的控制权,她不想杀唐明空。

        自己终于明白为何唐明空会让自己成为兵家之子。让她成为自己的主人。原来,拥有自由是多么美好的事。

        预感到唐明空的死亡,扈江璃只觉得胸口闷得难受,这种感觉是第一次出现。她大概能够了解,这是因为自己不希望唐明空死去。

        躲开啊,你不是很厉害么?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唐曌吧!躲开啊!

        扈江璃右手化掌为刃,朝着唐明空的胸口刺去。

        唐明空没有躲闪,确切地说,他没有办法躲闪。

        即使不使用任何强化术法,扈江璃的速度也远甚于常人。

        扈江璃感到指尖传来唐明空衣物的触感,这感觉只维持了一瞬,接着她便感觉到了温热的肌肤,粘滑的血液,以及那规律跳动着的心脏。

        这一切,就在她的指尖前不过一厘米的距离,只要她现在住手,或许还能有机会让唐明空活下来。

        可是,她只是执行命令的兵器,没有办法自己停下。

        一举贯穿。

        五指并排穿过肋骨的间隙,穿透了心脏,穿破了唐明空的后背,完全染红的手掌从唐明空身后伸出,温热的血沿着她的手慢慢滴落。

        死了……这样就……死了。

        扈江璃感觉到自己的胸口一阵莫名地痛楚,如同千把刀剑反复劈砍……这痛楚她无法屏蔽,即使身体可以抹去痛觉,这种胸口的痛楚她怎么也无法抹去。

        诶?视界变模糊了,下雨了吗?

        扈江璃眨了眨眼,一滴泪被迫自脸颊滑落。

        为什么……眼睛会有水涌出?她无法理解。

        “毁掉画卷。”卓阳彻冰冷的命令从背后传来,扈江璃没有办法抵抗,只能够照做。跑向画卷,她却没办法止住水从眼睛里涌出。她以为,这是“兑”的力量失控的结果,可是无论她如何调息,也无法让它停下来。

        走到画卷前,扈江璃调动体内的阴阳之力,就在她出手前的刹那,画卷猛地展开,强光自画卷中放出。

        在目眩的强光之中,阮绪的身影出现,并且他的腰间多出了一柄青铜短剑。

        扈江璃来不及出手,阮绪立刻喝道:

        “以吾兵家之子的身份命令,扈江璃,杀死卓阳彻。”

        她的动作停滞了。

        两种截然不同的命令同时下达,她无法立刻做出判断。

        “江璃,你是我的傀儡,杀了死道士!”

        矛盾的命令。

        不过,这却是她期待已久的结果。

        当命令起冲突的时候,她就拥有了选择的权利。

        ——“巽之力,鸣散。”——

        无形的风刃从四面八方飞向卓阳彻,不消一秒,这个曾经的活人就被切割成了难以辨析的肉块……

        结束了,终于结束了。只是……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杀死了卓阳彻,扈江璃可以算是自由了,她第一时间冲到唐明空的身边。

        ——“乾坤双息,两仪。”——

        扈江璃拼了命地把代表着生命的“两仪”之气输入唐明空体内,然而她却无法阻止怀中的唐明空的身体逐渐冷却。她近乎绝望地消耗自己体内的阴阳之力,但唐明空的身体依旧是那副样子,没有丝毫变化……

        冰冷,而又逐渐苍白的身体。

        阮绪默默走到扈江璃身后,他看了一眼唐明空。这个救了他的男人。

        想不到竟然会是这般结果。如果自己再快一些的话……

        话虽如此,现实没有“如果”。阮绪唯一能够做的,仅仅是接受唐明空的死亡而已。原本,他觉得唐明空只是一个不靠谱的前辈,不过现在,他觉得唐明空是一个可敬的人。

        他明知道凶险却还是选择了挺身而出。这种对自己信念的坚持是让阮绪佩服的。

        唐明空……你的愿望……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让扈江璃自由地生活下去吧。我会帮你完成这个愿望的。

        就在阮绪暗暗下定决心的同时,一直为唐明空输送“两仪”之气的扈江璃突然倒下。

        阮绪连忙上前,他见扈江璃呼吸平缓,却失去了意识,这着实古怪。

        当然了,他也留意到了扈江璃体内的阴阳之力已经完全消失。难不成这就是她昏迷过去的原因?

        不管怎样,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并和司马栾会合。

        此时的阮绪的身体状态仍然保持着进入画卷之前的样子,换言之,如果现在他被那些非人发现,绝对不会安然无恙。

        用尽最后一点灵力,阮绪画出了空间符咒,他一手拖着唐明空,一手扛着扈江璃,一脚踢破了空间之间的界限,穿过了连接到孤儿院的通道……

        ……

        阮绪的一只脚刚刚踩在孤儿院的地面,他的意识便开始模糊起来。

        还不行……自己还不能倒下……

        阮绪拖着疲惫的身体,尽力走出了两步,这两步的距离对他而言几乎是两千米那么长,中途只差一点他就是失去平衡,向前倒去。可是他还是硬撑住身体。

        如果他就这么倒下,那么唐明空的尸体就要因为空间通道突然关闭而分成两截了。

        终于,他把唐明空也拖出了空间通道,接着他放下了扈江璃。做完这一切,阮绪草草地给自己尚未止血的伤口施了一个治疗法术。

        至此,他的灵力完全耗尽,空间通道也随之关闭。

        这样才算……结束……

        阮绪闭上眼,任由身体在重力的召唤下向前倒去。

        失血过多,体力不支,灵力耗尽……这般的经历他已经不想再体会了。

        话说回来,自己当年从道家杀出来的时候,似乎也是差不多的结果呢。想不到自己修行了那么久,遇到真正的麻烦之后,还是沦落到这个下场。

        “阮绪……阮绪……”

        迷蒙之中,阮绪听见了有谁在呼唤自己的名字。

        应该是尹易之吧……对了,忘记了这件事……

        “宣言……”阮绪吃力地动了动嘴唇,“此次天命,被兵家之子夺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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