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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栾,约盟,天命


人类记忆的最初,所见的究竟是怎样的光景?如果从人类出生时的情况来考虑,应当是在漆黑一片中,获得了耀眼的光明。可是初生的婴儿是没有记下这些的能力的。那么出生时的景象就这样被人类所抛却了吗?或许有理由相信,即使大脑没有办法将这些记忆抽调出来,这些景象仍然存在于那儿,被大脑铭记着。

        那么,对于兵器来说,记忆的最初,所见的究竟是怎样的光景?

        扈江璃相信自己的大脑应该有记忆一切的能力。因为她是优秀的兵器。她不同于人类,在诞生之初,她就应当具备相当的智力,自然能够记住初生时所见的景象。

        无论是怎样的记忆操纵,都无法完全抹去曾经存在,本该存在的记忆。

        那是真实,那是铭刻在灵魂深处的无声之语。

        ……

        “你是谁?”

        黑暗中,传来某人慌慌张张的言语。他身上散发着非人的气息,但是灵力很弱,根本不会对她造成威胁。

        “切,虚惊一场,原来是人偶啊。公输家的杰作说的就是你了吧?”

        对方在黑暗中摸索了一阵子,不知按下了哪里的机关,房间四个角落的火把自动燃起,驱散了黑暗。

        借着火把的光,她看清了对方的面容,那是一张十分稚气的娃娃脸。

        他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神,只是自顾自摸着下巴,上下打量着她。

        半晌,他叹息一声,说道:“公输家的审美未免也太前卫了吧?明明是古代的老东西,居然能够做出这种符合现代审美的尤物……莫非那代公输家当家其实是穿越者?”

        无法理解,同样的,她也无法动弹,只能够看着,听着。

        “兵家最后的兵器吗?”那张阳光的娃娃脸竟也笼上一层阴霾,“虽然是受人所托,但是我对兵器果然还是难以接受呢。你……以后一定会杀人吧?”

        无意义的问话。她早已经作为兵器设定完成,她会为了兵家之子,杀尽一切阻挠者。这就是她存在的意义与价值。

        她是纯粹的兵器。

        他来回踱步,显然是在犹豫该不该启动这兵家最后的兵器。最终他下定了决心。

        他来到她面前,用左手手指轻轻在自己的右手手腕处一划,割开了自己的手腕,任由自己的鲜血滴落在她面前的一个小鼎中。

        “吾名唐明空,兵家孙氏末裔之友,以旁人之名解放兵家至宝。”

        说罢,他拿出一柄古朴的青铜短剑,将它插入地面的一个凹槽中,只听得一声脆响,小鼎中的血液在短短数秒之内干涸了,而本该动弹不得的她感觉到一股外来的暖流正在进入自己的身体,为自己冰凉的身体带来人类该有的温度。

        暖流在她的体内运行了一个周期后彻底散去,接着一股寒流从暖流消散处突兀出现,逆着暖流运行的路线运转。

        又一个周期,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有了知觉。此时此刻,她体内从同一位置涌出暖流与寒流,以奇特的路线流遍她全身,两股力量在丹田之处交汇,交错相容,生生不息。

        “子,悉听遵命。”

        她单膝下跪,无比自然地说道。

        “不对哦,虽然我手里是拿着兵家之子的信物,但是我并不是兵家之子。”唐明空摆了摆手,一本正经地纠正道,“话说回来,既然已经启动了你,那么那个信物也没啥用了。”说罢,唐明空从拔出青铜短剑,用食指轻轻一弹,那剑竟然从中间断成了两截。

        “你!?”她无法理解“子”的用意。破坏了信物,他难道想要舍弃子的身份吗?那么自己又该守护谁?自己又该为了谁而杀?

        “别愣着,跟我来吧。”唐明空转身离去。她没有多想,尽管对方破坏了子的信物,在她的认知中,解开自己封印的他就是兵家之子。

        ……

        穿过长长的,黑暗的甬道,她终于来到了一间古色古香的小房间里。在这里摆放着一张方桌,两张竹椅。

        无比简单的陈设并没有令人觉得单调,因为在房间的墙上挂着一幅长长的画卷,上面所画的是金戈铁马的战场,无数铁骑英豪挥舞刀枪交战厮杀。看着它,一股肃杀之气就迎面而来。也正是它为房间添上了一抹醒目的色彩。

        “这副江山逐鹿图是河图的一部分,兵家选出子的唯一方式。”

        唐明空指着画卷无比认真地说道。

        她不懂,讲解这种事有什么必要吗?既然对方能够取得将剑,也就是说,他已经通过了试炼。

        “你,进去接受试炼吧。”唐明空无比自然地说道。

        只不过,身为听者的她却怎么也没法反应过来。

        仅仅是兵器的她思维能力有限,大脑开始运转不过来。自己是兵家之子的保护者,是兵家之子的最强利刃,是扫平兵家一切障碍的存在。可是……眼前的人却让自己去接受选出兵家之子的考验?

        “你不是应该听从我的命令的么?进去吧!”

        没有办法拒绝,她念出从一开始就写在自己灵魂之中的咒语。

        这段咒语原本是在兵家之子不幸身亡时,她教授给自己认可的兵家之人的。可是此时此刻,却成为了她自己接受兵家之子试炼的钥匙。

        这……太奇怪了。

        ……

        费尽千辛万苦,依靠着自己绝对的实力,她终于通过了试炼。

        虽说,对于真正的兵家之人来说,其中很多试炼只需要运用谋略就能够轻松通过,但是对于她来说,她只能够依靠自己的实力,以一人之力对抗整支军队。

        尽管艰辛,她最终还是成功了,她成为了新的兵家之子。

        重新回到现实世界,她惊讶地发现,这个小房间已经变了个模样。

        满地都是血污,墙角堆满了尸体,一张摇摇晃晃的竹椅上,唐明空有气无力地朝她打了个招呼。

        “哟,新的兵家之子。”

        “这是?”

        “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在我毁掉将剑之后,那群闲不住的家伙就想要争当兵家之子了。毕竟,成为了兵家之子,就能够随意地命令你,这对于那些满脑子疯狂念头的家伙来说实在是难以抗拒的诱惑。”唐明空十分轻松地解释道,“简而言之就是,在你接受试炼的这一整天里,我杀掉了兵家仅剩下的几支家族的好战继承者。现在,兵家已经没有多少人了,而你,恐怕是最后的兵家之子了。”

        她依旧无法理解唐明空的所作所为。

        “对了,你得有个名字了,如果兵家之子连个名字都没有那就太奇怪了。我思考了很久,听说儒家之子叫任秋兰,你干脆就叫扈江蓠吧。正好跟她配对。‘扈江蓠与薜芷兮,纫秋兰以为佩’。”

        “江蓠……感觉,很奇怪。”她握住了手中的玉简。这玉简是女性成为兵家之子的凭证。

        “是吗?的确直接套用原文很奇怪呢。那就用‘琉璃’的‘璃’吧。江璃。”

        说罢,唐明空笑了,反复重复着“江璃”“江璃”的,活像个孩子。

        她,扈江璃感到心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不懂,她应该只是而已,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

        不过,这份奇怪的感觉被她牢牢记住。直到后来,她才明白,这种感觉,叫做“幸福”。

        ……

        ——“水镜。”——

        阮绪画完了符咒,那些符文也伴随着灵力的释放而消散,生效成为法术。

        可是,并没有任何事发生。

        至少在卓阳彻眼里,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变化。阮绪既没有唤出什么骇人的鬼怪神魔,也没有召来什么残酷的自然灾害。如果硬要说有什么发生了改变的话,大概只有阮绪书写的符文消散了吧。

        “哈哈……”卓阳彻不禁笑出了声,“你用的是什么术法,只是糊弄人的把戏吧!江璃,动手!”

        “她暂时听不见。”阮绪淡淡答道,同时作为对卓阳彻的回礼,无数暗影组成的利刃从各个角度飞向了卓阳彻。

        “江璃!!”卓阳彻大吼着,可是扈江璃却充耳不闻,她呆立在原地,仿佛暂时脱离了这个世界。

        眼看着卓阳彻就要被利刃刺穿,欧冴子及时地冲上前来,伴随着他挥动手中长剑,剑气将袭来的利刃弹开了大半。可是暗影的利刃数量实在是太多,弹开了第一波,第二波利刃又来到,欧冴子只支撑了十秒而已,就被数把利刃命中,被切成了十几块……

        眼看着最后能够战斗的傀儡被轻易破坏,卓阳彻的手攥着拳头,指甲都已经嵌入了肉中。

        利刃飞至他的面前,在这生死关头,他只是低声念道:“自杀吧,我的傀……”

        千钧一发之际,扈江璃突然有了动作。她身形一晃,脚底仿佛发生了爆炸一般在地面留下一个深坑,而她本人则一瞬间高速移动到了卓阳彻身边。

        ——“艮之形,泰山。”——

        顿时升起一道无形的气墙,将暗影利刃全数轰开。紧接着,扈江璃脚下一蹬,再度冲到了阮绪面前。在她看来,只要打倒了阮绪,这些暗影利刃也就不会继续产生了。

        阮绪此时也只有在心中叹气了。没想到水镜没办法拖住她。

        两人身形交错,扈江璃一下子就跳到了阮绪的身后。

        “小栾。”

        夹杂着风声,阮绪仿佛听见了耳边有谁在低语。他此时只能够努力应对扈江璃的攻击,完全没有思考这个声音的余地。

        ——“巽之力,天伏。”——

        又是极速的一拳。这一回,扈江璃的力量不再是集中于一点,而是完全带动了周围的空气,尽管只是风压,这紧紧逼来好似墙壁一样的狂风也让阮绪被震得五脏六腑都开始错位。

        阮绪再一次被打飞出去,他觉得自己刚才就像是被时速超过三百公里的大卡车迎面撞飞一般,这宽广的打击面更是让他避无可避。他觉得自己的肋骨又有好几根向内断裂,刺穿了内脏。

        一边在空中匆忙修复肋骨,阮绪一边积蓄着力量,一旦扈江璃追击,他必须立刻反击,否则他一定会死。

        现在的扈江璃并不是在暴走,即使唱歌也没办法让她停止行动。而且和暴走时不同,现在的她充满了杀意,每一招每一式都是为了置阮绪于死地而试出来的。面对这样的敌人,自己能够做什么呢?

        阮绪思考着,却得不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小栾……司马栾……刚才自己听见的是……

        阮绪在空中,见扈江璃没有追上来,他立刻把握住机会加速内脏的治疗。

        说起来,今天一天所受的伤都快赶上当年自己叛出道家时与道家三大长老对决时的程度了。

        阮绪用眼角的余光瞥向司马栾,刚才的战斗,扈江璃都刻意避开了波及他,或许……

        司马栾虽然在酣睡,可他的呼吸实在太过平静。在周围发出了如此巨大的声响后仍然这样保持着睡眠,这实在不像是正常状况。

        如果阮绪能有读心术的话,就能够看见,司马栾的意识是一片空白,那不同于睡眠时的无意识,而是纯粹的空无一物。

        他,已是卓阳彻的傀儡。

        此时的阮绪还没有办法准确判断出司马栾的情况,但他也猜得出,自己的唯一机会已经出现了。

        他唤出风翼,迅速俯冲下来,扈江璃立刻移动准备迎击,阮绪突然调转方向,在空中他能随心所欲地飞行,在灵活性方面理所当然地胜过扈江璃。

        扈江璃只能够立刻刹车转身才能追赶阮绪,这短暂的时间足以让阮绪飞到司马栾身边,一把将他抱起。

        阮绪的动作可以说是粗暴无比,可是即使是这样,司马栾仍然没有丁点要苏醒的迹象。

        至此,阮绪才意识到司马栾的情况……

        “卓阳彻!”

        “咋了?”卓阳彻嘿嘿地笑了,“我想要哪个傀儡难道还要你的批准么?反抗他!”

        阮绪怀中的司马栾得到命令,立刻睁开了眼睛,两只小手死命地捶打着阮绪的脑袋。虽然对阮绪来说这点疼跟扈江璃战斗时受的伤比起来根本微不足道,但阮绪完全没有把握在这种情况下战斗。

        话说扈江璃在成为卓阳彻傀儡的情况下,真的会对司马栾手下留情么?阮绪没有办法打这个赌。

        逃吧!

        主意已定,阮绪立刻用层层暗影包裹住司马栾,让这个小鬼能够禁受得住高速移动产生的风压。他带着司马栾,御风而飞。扈江璃即使想要追也只能够在地面追逐。

        出乎阮绪意料的是,扈江璃没有追上来,只是任由他离去。

        带着一丝奇怪,阮绪彻底消失在了夜空中。

        卓阳彻并没有责怪没有追赶的扈江璃,他胸有成竹地走到扈江璃的身边,说道:

        “你还是有私心,这对我的傀儡来说是不必要的。快些忘掉那些东西,你只要记住,你是我的傀儡,你的一切都是为了我。”

        “是。”扈江璃低下头,恭敬地应声。

        然而,卓阳彻眉头一皱,他显然对这样的回应非常不满意。他想了想,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略带讥讽地说:“你先前不是说绝对不会屈服我么?那么,给我跪下来舔干净我的鞋子。”

        扈江璃没有立刻行动。

        “给我舍弃你那无谓的自尊,你只是我的傀儡,我的命令是绝对的!”

        扈江璃跪了下来,把嘴凑到了卓阳彻的鞋边,没有迟疑,她伸出了舌头……

        见此情形,卓阳彻喜形于色,他粗鲁地用手抓起扈江璃的头发让她抬起头,仰望自己。这种俯视他人的感觉让卓阳彻确实感觉到了支配一切的美妙。

        “嘛,追上去吧。我的傀儡的位置是瞒不过我的。”

        “是。”

        机械地回应着,她的嘴角还残留着一抹土色。

        ……

        躲藏在先前经过的小巷的某间民居的二楼,阮绪忍着疼痛给自己疗伤。他的灵力并不是无限的,全身的烧伤,心脏的破坏,接连的战斗下来,他已经消耗了大半的灵力。趁着暂时休息的功夫,他还得凝神积蓄一点灵力,否则他对上扈江璃将会更加窘迫。

        顺带一提,他还得考虑怎么帮助司马栾解除卓阳彻的控制。

        傀儡师……果然是令人头疼的存在。

        透过窗户,阮绪可以看见巷子外面一片黑暗。没有灯光,就连月光也被两旁楼房的屋檐所遮挡。这里着实充满了阴森的气氛。

        说起来,这里似乎就是那个什么缉拿连环杀手活动的场地吧?

        这里应该暂时不会有人来打扰吧。

        阮绪看了看屋内的挂钟,时针已经接近十一点,距离天命现世还有一个多小时,如果他不能在那之前杀死卓阳彻,那在天命现世之后的混乱中,他恐怕再无机会。

        阮绪专心调理身体,不过出于常年躲藏的经验,他始终保持着对周围的感知。

        就在他对内脏完成修复的时候,他注意到了有人正从一楼经由楼梯上来。

        阮绪连忙站起身,好让隐藏自己的颓势。

        他小心地看着前方的黑暗,只见一名银发男子走了上来,他的走路姿势可谓是标准至极,一举手一投足间充满了军人气息。那人不正是当初阮绪闯入立新市警局时所遇见的家伙么?

        “你是警察?”

        银发男子看向阮绪,无比严肃地说道:“抱歉,道家之子,今次我并不是作为警察而来的。我将代表血族,在今夜争夺天命。”

        一边说,他的眼睛泛起了浅浅的赤色光泽。

        “吸血鬼吗?饶了我吧。”阮绪已经能够猜出对方的来意了。既然是为了争夺天命而来,那么在遇见受伤的竞争对手时,当然要狠狠落井下石一把了。

        没有灯光,在一片黑暗的房间中,阮绪与对方的眼睛所能够看见的事物应该是差不多的,不过阮绪还能够看到能量的流动,这对于战局的把握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对方体内流动着的是完全特化了的能量。阮绪也很少见到这种能量,不过根据老吴的说法,这似乎被称之为……血族能量。其水平和东方法术界的灵力大致相同,不过因为高度特化,所以会有这样那样附加的效果。

        那么……要开打么?

        “我有个提议。”阮绪举起双手,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没有敌意,“我放弃这次的天命,并且在天命现世之前离开这里,你们能不能放过我?放心,我会立下约,你们也该知道,‘约’是绝对无法违背的吧?”

        对方没有立刻回答,或许他需要跟另一个从埋伏在窗外的家伙用什么方式交流吧。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你为什么不答应我?”阮绪浅笑着,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冷漠,“你应该看得出来,我正因为自己的事忙得焦头烂额,我完全没有理由继续搀和进百家争鸣。”

        “但是,我在这里杀了你,永绝后患不是更好?”他这么说着,将掌心对准了阮绪。话虽如此,阮绪却看得出他体内的能量没有任何变化,换言之,他并没有打算真的动手。想必他是为了说服他的同伴才这样发问的吧。

        “既然如此,你也该明白,困兽拼死一搏通常会有两败俱伤的结果。”阮绪十分冷静地说出了结论,“就比如说,那位一直隐藏气息的小姐。我没有把握杀掉你,但是重创你的同时把她给干掉还是绰绰有余的。”

        一面说着,阮绪一面释放出自己完全转化为黑暗形式的灵力。只是短短数秒之间,他爆发出了堪比千年修道者的威压。

        在这样的气场之下,银发男子依旧保持着平静,他面不改色地答复说:

        “我同意。艾茵,你也进来吧。”

        得到他的命令,一名身材火辣的外国女子撞破窗户闯了进来。她轻轻甩了甩头发,把那些玻璃渣子全部抖落。

        阮绪见她嘟着嘴,似乎一脸忿忿,心道是自己也没招惹过外国人啊,怎么就被这家伙像看仇人一样看着?

        “艾伯,你怎么能这样?”

        “艾茵……”银发男子——艾伯强硬地说道,“不要任性,你是杀不了他的。”

        闻言,艾茵只能够把手甩到身后,走到艾伯身边,背对着阮绪。这是她表达不满唯一的方式了。

        果然艾茵对我有莫名的敌意……阮绪想了想,但是在他的记忆中,确实没有任何关于她的印象。自己究竟是怎么被憎恨上的呢?

        现在并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阮绪看向艾伯。

        “那么我立约了……以吾阮绪之名立约……”

        “慢着。”艾伯立刻喊停,他微笑着朝阮绪伸出手,“道家之子,你若是退出了百家争鸣,我们也会很头疼的。”

        “那你的意思是?”阮绪不太理解对方的用意。

        “猎魔者乔治。这个人你应该不陌生吧?我们不需要你退出争鸣,我只要求你在天命现世之时缠住乔治。就这样立约吧——‘在天命现世之时,尽全力拖住乔治’。”

        阮绪现在能够理解对方伸出手的用意了,原来他们是想要借用他的力量对付乔治啊……

        “以吾阮绪之名立约,在天命现世之时,吾会尽全力拖住乔治。此约成立,哪怕是创世灭世的神魔也无法扭曲。吾遵循此约,绝无违背。”

        说罢,阮绪握住了艾伯的右手。

        两人的手握在一起,这短暂的同盟也算是建立了。

        ……

        在阮绪藏身的小巷之外,扈江璃与卓阳彻观望着。

        “两名血族强者,外加道士……我无法匹敌他们。”扈江璃毫不在意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切。”尽管有些不满,卓阳彻还是明白扈江璃没有说错。以他们现在的战力,是不可能与三个A级强者对抗的。

        既然如此,那再找几个帮手又如何呢?

        念及此,卓阳彻开始感应自己剩余的几个傀儡的下落。

        郁笑的反应已经彻底消失,欧冴子也是死在自己面前。自己手下能够拿得出的傀儡强者只剩下了妫铭。而妫铭……妫铭的反应竟然也变得十分微弱!?

        卓阳彻无法理解这一情况。在他的手下,妫铭属于那种无法伤人,但却绝对能够保护己方不会受伤的防御性非人。不管经历怎样凶恶的战斗,妫铭都不会受重伤,像这种气息微弱的情况是前所未有的。

        该不是大佬那边发生了什么情况吧?

        “跟我走,妫铭那边的情况或许很不妙……”卓阳彻命令着。

        ……

        卓阳彻所料不错,妫铭这边的情况十分不妙。离释的下属大部分已经死去,只留下少部分精英。离释干部夏远和陆地,陆地几乎都成为了血人,他挡在夏远前方,用身体扛住了大量的法术攻击。夏远虽然狼狈,但和刚开始对峙时没有多大区别。

        “妫铭也坏掉了啊。”夏远脸上没有慌乱,他只是简短地分析着现在的情况,“人质还在我们手中。只不过……”

        不远处的半空中,白芷动作轻灵,轻轻挥手,没有复杂的结印,没有显眼的道符燃烧,就释放出了一个上级法术。骇人的雷电从苍穹接连落下,目标正是地面的夏远。

        “住手啊!你难道想让那些孩子全部死掉吗?”老吴手持青锋长剑,接连祭出符咒,吃力地抵挡着雷击。

        老吴和白芷原本虽称不上同伴,也不至于刀剑相向。

        为何会变得如此呢?说来可悲,因为白芷不顾人质向夏远出手,而夏远以此为由,悍然杀掉了一个孩子。为了人质的安全,老吴不得不出手阻止白芷。和他一并出手的还有洛离和杰伊,只是这两人只阻止了三次法术就不得不退下来。

        老吴和白芷之间的实力相差着实太大,即使他死命阻止,白芷也还是有余力对夏远施展强大的攻击法术。结果便是妫铭被打成残废,陆地浑身是伤。

        白芷没有开口,只不过她的眼神无比坚定。看样子是绝对不会停手了。

        “夏远!你这混蛋怎么还不走人!”老吴几乎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在怒吼,他的灵力已经快要耗尽,而白芷仍然没有一丝疲惫的迹象。这样继续下去,即使老吴把性命搭在这里也没用。

        “快了。”正说着,天边突然响起隆隆的声音。大多非人对这声音都十分陌生,不过离释方的人全部都喜形于色,就连陆地也是重重舒了口气。

        白芷意识到了什么,立刻绕过老吴,冲向另一边的天空。

        “抱歉啦,小箬。”夏远微微一笑,从刚才起他就一直没有出手,他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无形的妖力以诡异的形式具现为一张巨网,将白芷完全罩在其中。

        眼看着就要被困住,白芷连忙双手结印。只见上空惊起一阵红光,赤色的闪电穿透云层径直落了下来,霹雳声几乎把在场者的耳膜都给震破。

        可是这雷击居然穿透了妖力组成的大网,并没有与之产生一丝一毫的接触。

        白芷一怔,她断没有想到这阵仗之下居然还是虚招。夏远还有后手!

        正如白芷所料,在雷电落下的同时,夏远取出了一柄玉匕首,上面镌刻着难解的篆书。

        ——“避劫。”——

        本该笔直劈下的雷电在半空中竟然硬生生地回折,转而击向白芷,白芷来不及躲闪,被自己唤出的落雷打个正着,饶是她实力再强,也扛不住自己的法术,就这么颓然无力地向下坠落。

        与此同时,那机械的轰鸣声越来越近,只见空气中泛起一层莫名的涟漪,一架巨大的运输直升机就这样缓缓降落下来。

        如果这里有隶属国家的特工的话,或许会惊叹那是许多大国尚未完全掌握的机械隐形技术,不过在场者都是非人,隐身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没有去理会坠落的白芷,夏远厉声下令:“所有人立刻押送人质上飞机!”

        仍然活着的离释成员都是训练有素的精英,他们井井有条地押送人质们走上运输机。

        夏远和陆地留在最后殿后,虽说白芷暂时没了威胁,但是在他们眼中,老吴也是需要防范的对象。

        在一旁,老吴用剑撑着地,对于离释的防范,他也只能在心中苦笑。与白芷交手,他已经耗尽大半灵力,哪里还有余力抢夺人质?

        ——“灭寂……”——

        “贯!”

        突兀地,一个莫名坚决的女声响起。

        电光石火间,一道手指粗细的光柱从众人后方对着排队登记的众多离释成员射去。这一条直线上,还有那三十多名人质儿童!

        “糟……”夏远连忙想用妖力阻挡,但他已经赶不上。其他人或许没办法理解,夏远却知道,这是白芷的法术。

        “盾!”老吴用尽最后的灵力,祭起了先前藏在孩子们身上的符咒。这符咒瞬间生效,数面银白色的盾牌立起在光柱的行进路线上。但那光束的威力远远不是这些盾牌能够阻挡的,看似厚实的盾牌一触及光束就被贯穿,彻底破碎。它所能起到的作用,仅仅是延缓人质的死亡罢了。

        ——“离之熵,炎蹴。”——

        千分之一秒内,扈江璃的身影愣是出现在了光束的前方。

        ——“乾之气,破尊。”——

        没有人看清扈江璃究竟做了什么,只见那光束愣是自己消失了,仿佛它从未出现过一般。连带着消失的还有银白色的盾牌。似乎一切非自然存在都在她的影响下消失了……

        “做得好,江璃。”伴随着狂妄的大笑,卓阳彻从远处走来。

        夏远没有放过这次机会,他立刻用妖力施展了封印术法,将受伤的白芷给封印了起来。虽说这封印撑不了多久,但这点时间足够让他们撤退了。

        封印完成,夏远才舒了口气。

        他看向卓阳彻和刚才出手相助的扈江璃……

        “这就是兵家的最高杰作……果然强悍。”见人质已经登机完毕,夏远说道,“阳彻,我们马上离开这里。”

        “大佬,我想留下来,我还有事要做。”

        见卓阳彻的眼神是那么坚定,夏远也不想强求,他只是简单提醒一句:“凡事量力而行。”

        卓阳彻此时不会理解夏远为何会这样提醒他。他认为,自己只要有这扈江璃这个最强的傀儡,就没有必要担心什么。

        离释成员就这样在运输直升机的帮助下完全撤退,而卓阳彻则居高临下地瞥了老吴以及立新市的警员,扬长而去。

        在扈江璃的威慑下,没有人敢出手阻拦。

        ……

        且说阮绪与血族达成临时同盟,在这段时间里,他将自己身上的伤彻底治愈。途中扈江璃没有出现,不过阮绪曾远远地感觉到一股庞大的阴阳之力,想必是扈江璃在远处观望的时候发觉自己不足以同时对付阮绪和两名血族,所以知难而退了吧。

        鉴于疗伤的同时阮绪还得凝聚灵力,当他把之前的战斗中积累的伤势全部治愈,花费了超过一个小时的时间。现在时针已经超过了十一点的刻度,再过几十分钟就是十二点,也就是零时,天命现世的时刻。

        “该动身了呢。”艾伯见阮绪身上已无明显的伤,开口道,“因为没有办法确定天命现世的具体地点,我要前往游乐园的中心。而艾茵就负责带你去找到乔治。”

        说到这里,艾茵白了艾伯一眼,看她的样子,虽然心中不满,但还是遵从这个安排。

        阮绪再度在脑海中思索,最终确定了自己从未见过艾茵。也不知道对方这强烈的恨意是从何而来的。

        确定了行动方针,艾伯身形逐渐隐去,看样子他是打算以隐身的方式移动了。

        阮绪看向艾茵,这常人眼中的性感尤物正怨怼地盯着他,一副恨不能把他生吞活剥的架势。

        “走吧,你的任务只是带我找到乔治。找到乔治以后,无论你做什么都没有问题。”

        阮绪的话外之意再明显不过。

        艾茵狠狠地跺了一脚。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

        游乐园的一处自助餐厅,鉴于游人和工作人员早已经撤走,空旷的餐厅只剩下一人在各个桌边来回走动。

        乔治换上了显眼的红色战斗服,这样明显异于世俗的穿着格外显眼。

        一边走,乔治一边直接用叉子插起一根香肠,三下五除二地塞入口中,花费了不到一秒咀嚼吞咽后,他又被一块叉烧肉吸引了注意力。

        像这样子在只有一人的自助餐厅大吃特吃当真是爽快无比。

        “嗯嗯……好吃。”乔治满足地用英语叹道,接着继续自己席卷食物的行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样子完全是在吃霸王餐,说成是违法也不为过。

        正吃着,乔治感觉到了什么,不过他还是拿着叉子,显然是不肯放弃那盘中的培根肉。

        “传闻中的乔治原来是一个吃货。”从餐厅外传来阮绪平淡的声音。

        乔治把最后一块肉塞进嘴里,囫囵吞下之后才缓缓应道:

        “小道士,你比起那个时候又强了很多啊。”

        餐厅门缓缓开启,阮绪走了进来。本该在他身边的艾茵在完成了任务之后立刻离去,似乎是去和艾伯会合了。反正阮绪已经立下了约,他们也不需要担心阮绪食言。

        “我们见过?”

        阮绪在自己的记忆中搜索,他似乎没有与乔治有任何交集才对,为何对方一副早就认识自己的口吻?

        “那时我戴着面具。”

        “你是那个家伙……”经由提示,阮绪才想起自己过去确实见过一个戴着面具的古怪猎魔者。想不到那人就是乔治。

        “没错啦。”乔治笑了笑,不过面对着阮绪那一成不变的扑克脸,他的笑声也弱了许多,“差点忘记了,你现在不能算作正常状态呢。”

        “废话少说,你也是为了天命而来的吧?我会阻止你的。”

        “不,我不完全是为了天命。”乔治轻轻晃了晃食指,否定了阮绪的说法,“我这次来到立新市还接受了一个任务,那就是抹杀堕落进黑暗的迷失者。”

        “也就是说,我。”阮绪不紧不慢地说出了结论,他已经看见了乔治身体周围的五行之力,因为过强的魔力而骚动起来。

        “没错啦。”乔治这次没有笑,他从腰间抽出一个剑柄,伴随着魔力的注入,纯粹由光明力量组成的剑身出现在了空气中。

        “我记得,你擅长使用的是棍。”

        “没错啦。但是谁让那群老家伙指责我老是不杀人呢。就委屈你一下,陪我练习一下我根本不擅长使用的剑了。”

        阮绪点点头,摆出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不过任谁都看得出乔治并没有认真战斗的意思,阮绪的架势也纯粹是敷衍。

        多谢了,乔治。

        不论乔治是为了什么而放水,其结果便是阮绪得以保存实力,为之后与扈江璃一战取得了一定的优势。

        ……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时针逐渐逼近那命运的刻度。在游乐园中心,不复其他场所的冷清,竟然聚集着一大群身着黑色衣装,背负战斗装备的军队人士。看他们一个个的走路姿势,都是经历了相当程度的训练。

        隐身从上空飞过的艾伯注意到了他们,不过他没有在意这些人。充其量不过是某些国家派来的一排特种兵,那些科技装备对实力达到B级的非人就已经失去了作用,更不用说艾伯了。

        所以,本着一种藐视他们的心态,艾伯选择了无视。

        又过了片刻,艾茵来到了这里,她没有选择隐身,而是大摇大摆地走在大路中央。那些特种兵早已经注意到了她,纷纷躲入建筑掩体的阴影中。

        艾茵眉头一皱。她的鼻子闻到了周围许多普通人类的气息,她并不是艾伯,她对于这些企图干预非人世界的人类十分厌恶。厌恶到看见就想要全部虐杀的程度。

        话虽如此,毕竟天命为重,艾茵强压心中的杀意,继续前进,打算与艾伯会合。

        微弱的风声,一颗银制子弹从艾茵脑后的视线死角射来。结合了消音器,这一次枪击理应不会被发觉才是。

        可是这种常识对于非人来说,是毫无意义的。

        不用回头,艾茵就感觉到了有人在背后朝自己打黑枪,她再也无法遏制自己的杀意。她早已经无比渴望鲜血。无法杀死阮绪的话,那就杀死这些垃圾来泄愤!

        “这是……你们自己找死!”

        艾茵的双眼变得腥红,血色的雾气以她为中心,肆无忌惮地朝着周围蔓延,那颗银制子弹一进入血雾中就立刻泛红,转瞬之间融化为了液体。

        来不及发出惨叫,被血雾所笼罩的人类的皮肤渗出一滴滴的血珠,他们只能无力地挣扎两下,就这样化作了干尸。

        在非人面前,所谓的高科技装备又有何用?

        只消数秒,在场的所有人类全部失去了全身血液,化为了干瘪的尸体。

        吸收了血液的雾气红色更深,血雾重新收拢,回归到艾茵的身体中。

        当血雾完全消失之后,艾茵的脸色更加红润。刚才的血液让她着实饱餐了一顿。她舔了舔嘴唇。虽说这种间接吸血没有直接吸血来的爽快,但也别有风味。

        留下大量尸体,艾茵头也不回地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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