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2节 龙城 古婆婆
第二天凌晨，细微的阳光洒在龙城的大街小巷，很多商人已经在这座大陆最大的城市开始了一天的经营，虽然比不上桐岳港和通金城那种倾覆全城的繁华，但政治上和人口上的绝对地位也让这座王城早早地就进入了一天的忙碌。
没有人注意到一个从一间距离皇宫并不远的房舍中走出来的人，她怀中挎着一只精致的篮子，一身灰色的衣装虽然貌似没有丝毫起眼的地方，但仔细看来，那些缝制出的丝线全用的最上好的绸缎——
尤堇左右张望了一下，这条密道由静然宫的地下室直通皇宫外的一所客栈，全龙城只有她、寻儿、客栈老板以及修建这条密道的三个工人知道，确定没有人跟踪，她便一路前往南边的闹市区走去，那里人口混杂，热闹非凡，估计会有自己想找的人。
闹市区永远都这么热闹，国家统一之前，这里就已经是东陆少有的经济中心，也是全城，乃至全国唯一一处堪比桐岳港的贸易区，城中最大的天珠河把这里自东向西串联起来，商贩和商店在河的两岸密密麻麻并排交错，无数船只比肩接踵忙于生意，顾客更是穿梭其中如一条条在网中蹦跳的鱼，哪怕现在只是早晨六点，闹市区的喧闹已经为这座城市附上了其应有的生机。
北大门的天桥底下已经挤满了一大群人，男女老少把这里填的水泄不通，守卫的军官正忙着疏通秩序，每天都会有数不胜数的人来到这个地方，都是那种病怏怏又无处寻医的穷苦人，尤堇也跟着队伍静静等待，在她身前有两个人正在激烈地讨论。
“你还不信是吧？成，你想赌，那你说咱们赌多少钱的？”
另一人仅凭衣着就知道一定是一名富家子弟，他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小跟班，他肥胖的身躯混迹在这些人当中显得格格不入，他从怀中掏出一枚金元，吹了吹在对方眼前晃了晃，“如果她真能把你复原，这块儿钱就归你，如果你输了，你的另一个手——”他邪恶地笑了笑，身上奢华的锦袍跟着他肥硕身子一起颤抖，一颗金牙把整个嘴都放大了，“——也要给我砍下来。”
对方显然是被那枚金元触动了，不假思索地喊：“成！一言为定！”
这是一个衣着简陋的青年人，左手拿着一个小小的布袋，右手处却是一个挽起的袖子，加上他们方才古怪的对话，尤堇顿时明白了他左手提的是什么，竟然还有这样无聊的赌局，虽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但每次都能看到很多稀奇古怪的人，就像他们共同要找的人一样，不……还是比不上要找的那个人古怪，想到这里，尤堇忍不住笑了笑。
队伍前进得很快，不一会儿就轮到前边的两个人了，在他们对面出现了一位很老却很有精神的老太婆，虽然眼角的鱼尾纹遮蔽了她大多数的锋芒，但依然能感受到年轻时的她一定是个美貌的女人，那双漆黑的眼睛同样散发着不一般的神采。
她坐在一张简陋但很干净的桌子对面，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对面这两人。
“古大师，”年轻人道，“素闻您医术高明，并且专给穷人看病不求回报，今日我来是为了让您看看——”
“不治。”
“大师，您说什么？”
“不治。”
“大师，我没听错吧，您看我这手——”
“不治。”
“您别开玩笑了，我也是穷人，你凭什么不给我治？”
“凭什么？”老太婆依然死死盯着这年轻人，嘴角微微翘了翘，“小鬼，就凭你靠你自己的命赌钱，连自己的命都不珍惜的人，我帮你又有什么用？别仗着我老了就以为我聋了，你们刚才的话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你！”羞愧、愤怒、恐惧的神情拧在一起，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旁边的胖子倒是哈哈大笑：“素闻闹市区里有个老神医，专治看不起病的穷光蛋，今天怎么哑炮了？我看不是不想治，而是治不了吧？实话告诉你，我爹可是开国功臣王罡王大将军，帝王已经将南部街区这一块交给了我父亲管理，今天本少爷就是来视察情况的，顺便收点占地费，至于这赌——”他厌恶地瞟了瞟身边的年轻人一眼，“——别说一只手，就是他的命，我想要的时候随时都可以要。过几天就是开国的日子了，你们最好消停点，闹市区已经易主了，别占着这北大门再当自己家——”
只可惜这“家”字还没说完，本来坐在老太婆旁边捣药的一个伙计就瞬间出现在了这胖子身后，速度实在太快，尤堇只感觉到一阵带着草药味的清风从她身前掠过，他用药杵抵住了胖子腰曲处的命门穴，同时另一只手如盘蛇般探向胖子腹部轻轻一点，尺度精湛拿捏准确，正中对方的气海穴，顷刻间，一声杀猪似的怪叫从这位公子口中发出。
旁边的跟班见主子有危险，赶忙上前，谁知刚刚踏出一步，这四五个人竟同时癫狂地笑了起来，倒在地上胡乱翻滚如一条条跳上岸的大鱼。
周围的群众都万分惊讶地看着这奇怪的场面，而尤堇这次则看在了眼中，只有痛苦或身不由己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笑声，他们其实是同时被点了笑穴，而这麻利的点穴过程如此之快，甚至都没有人看见点穴人的身影。
再一回头，方才的那个如鬼魅般把所有人点了一遍的伙计，正又坐在那里若无其事地捣药，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如果不是那些跟班还在疯狂地傻笑，刚刚两三秒内发生的事似乎让人怀疑只是一场梦魇。
“我不喜欢被逼迫着做什么事，更何况，是被我最讨厌的那种人逼迫着做我最不喜欢做的那些事。”一直坐在桌前的老太婆阴郁地盯着胖子，中了定身穴的他保持着刚才叫喊时的半蹲姿势，苦瓜脸憋得通红，他两眼眨了眨，眼泪几乎都要出来了。
古婆婆继续说道：“这还没开国呢，当官的就造出你们这样的败类，胆子倒不小，那要是以后太平盛世，你们不得闹翻了天？像你这样的人，换前几年战乱的年代，早被我在解剖台上当实验品大卸八块了，竟然还有胆气在这里逞地霸，对官吏的管制制度以后一定要让靳帝再下下功夫，是不是啊小堇？”
尤堇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古老太婆就已经走到了她跟前：“没想到这时候了你还不忘给我送药草，不过我刚才就注意到你这次没带来守魂樱和龙血枇杷。”她自顾自地掀开尤堇挎着的篮子，不觉又摇了摇头，“连仙幽草都过了最好的时令，看来你最近在宫殿里过得并不自在吧。”
尤堇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胖子依然尴尬地蹲着“马步”，那几个跟班也似乎是筋疲力竭了，趴在地上轻微地颤抖。
古婆婆的三个随从又开始把病人的注意力转移到把脉治病上，一切又开始正常运转，似乎没人注意到古婆婆正在说话的对象正是当今首屈一指的皇后。
或许只有一个人注意到了——离她俩最近的胖子少爷转动着仅能活动的眼珠凄惨地打量了皇后两下，眼泪彻底流出来了。
确定没有更多人注意到自己，尤堇松了口气，把篮子放到药堆中，转头对老太婆嘟了嘟嘴，像个淘气的孩子：“的确不怎么样，靳帝不让我出宫了，连花园都改成了哨所，守魂樱这类较高的植物都被移走了，说是为了更方便发现刺客，保护我的安全。婆婆，你说我和他在一起征讨都五年了，从没见他像现在这样把我看得这么严实，我觉得他可能有些太小题大作了，西廊最强大的军队也被消灭了，还能有什么大的威胁呢？”
古婆婆握住她的手把她拉到桥下深处，一改往日的凌厉威严，声音柔和地对她说：“我见过靳帝这小子几面，我能看得出来，他对你的爱很深，爱一旦深了就会有太多的束缚，他得到了天下，却失去了你们往日在一起时的自由，所以他会用这样的方法来表现出对你的责任，你也别太放心上，他应该有一段时间没见你了吧，国事毕竟不同于家事，过几天开朝，记得表现出来你一国之母的气色。
“嗯，我理解他，但是——”
可还没等她说完，一道夺目的亮光猛然从北边的皇宫处发出，随后一声轰隆的巨响把桥墩都震得晃了晃，尤堇转过头，看到了一幅让她震惊得近乎窒息的画面——
如山般巍峨的皇宫依然威严地伫立在那里，但皇宫的顶侧，静然宫的所在地，赤红色的火焰正咆哮着燃烧出阵阵气浪，火光直冲天际上百米，凶猛的火势连闹市区都能感受到它灼热的气场，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仍然在那里面的人，定然只会尸骨无存。
尤堇的瞳孔在火光中轻轻颤抖，大脑一片空白。一秒钟之后，她便飞快地冲出闹市区，直奔远端通向宫殿的客栈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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