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一章 午门请愿
密室内烛火隐暗，宋龄娥交待完诸事之后，忽然问道：“六哥，他已经下旨开禁，满人之中有何反响？”
荣禄面色微微一滞，皱眉说道：“明显的分为两派，有地显赫的自然不高兴，没地的满人倒也欢欣，他们可以像流民一样出关垦地，但也是少数，大多数都是不喜。”
宋龄娥嗯了一声问道：“那六哥你怎么看？”
荣禄抿了口茶摇摇头说道：“我苏完瓜尔佳氏在关内土地很多，倒也用不着去霸占关外的土地，我也觉着关外地广人稀、土地荒芜，可惜了。只是如今咸丰忽然开禁，对满人也无安抚之举，准备不足，仓促行事，必遭人忌恨。”
宋龄娥低头沉思片刻说道：“我到未想过此节，可关外土地无人开垦，荒废多年，现在就算分给了满人，也无人会愿意出关垦地的啊。”
荣禄笑道：“这便是人性贪婪之处，宁愿自己霸着，也不想有人染指。不过如今咸丰诏旨已下，天下百姓还是欢喜的，满人是少数，也掀不起风浪来，最多就是些老骨头会去闹腾一下，此事我已经在注意，如今的八旗贵胄们也只是骂的人多，真要因为关外那几块破地做出些什么出格之事，倒也不会。不过怡亲王这些天上窜下跳的，看来是想召集八旗老人们去闹腾闹腾。”
宋龄娥沉吟道：“载垣？会不会是肃顺指使他去闹腾的？”
荣禄摇摇头说道：“肃顺等人倒也没有参与，好像只有载垣一人在乱。”
宋龄娥看着荣禄问道：“六哥，你是满人，会愿意放弃那些特权吗？”
荣禄淡淡一笑说道：“满人只有放弃特权才能实现五族共和，否则国将永无宁日。自满人入关以来，每朝皇帝在位之时，都有各族百姓起事，远的不说，百年间大的起事，像嘉庆年间的川楚白莲教起事，数省死伤百姓军兵数千万，道光年间有回匪，如今咸丰年间有长毛，这还只是大的起事，小的反乱可是多如牛毛，追根朔源都是不满朝廷的。记得小时候七妹和我说过，那时候我也是半懂不懂，后来我在长毛军中养伤潜伏之时，听得多了、也看得多了，才更加明白七妹所说之话的深意。至今我也还是那句话，满人要是再不求变，非得死无葬生之地不可。”
杨威智轻叹道：“是啊，每每起事，死伤的还不都是自己的国人百姓？如今列强环伺，国内再如此纷争下去，非得亡国不可。”
宋龄娥点点头说道：“六哥心中没有疙瘩那是最好了，载垣想要闹腾，那就让他去闹，看看谁会碰一鼻子的灰。”
宋龄娥见该说的也都说了，天色不早，便返回宫中。此刻神机营已经掌握京城九门和皇城的守御之职，宋龄娥出宫只需换上神机营的男装服饰，跟着荣禄便可大摇大摆的自由进出。
回到储秀宫，换下男装，天色已然微亮，宋龄娥唤来柠蓝梳洗更衣一番，打算用些点心就去看望载淳和若涵。
正吃着，李莲英快步进来报道：“主子，怡亲王带着一大帮子八旗老人跪在午门外请愿，人也挺多的，看热闹的人把午门都围了个水泄不通。”
宋龄娥闻言也不惊慌，擦了擦嘴问道：“咱叶赫那拉家、富察家有没有人跟着去凑热闹？”
李莲英躬身答道：“那倒没瞅见，昨儿个奴才已经把话带到两家，应该不会跟着去瞎闹的。”
宋龄娥站起身看了看窗外阳光倒也明媚，哼了一声说道：“让他们先跪着吧，这会儿皇上在早朝，兴许等散了朝会去见见他们。”
太和殿，咸丰刚上早朝没多久，领侍卫内大臣景寿得报说怡亲王载垣领着八旗的老人们在午门外长跪请愿，恳请皇上收回开禁关外的成命。殿上群臣一时间低声议论纷纷，咸丰面色如常，淡淡的咳嗽一声说道：“由得他去，继续早朝！”
就这样，咸丰来个不管不问，午门外八旗老人们黑压压的跪了一片，一开始倒也规规矩矩的跪着，但春日的骄阳一晒，这些养尊处优惯了的八旗贵胄们纷纷开始支持不住，一大群包衣啊哈、随从仆役呼啦啦的也跟着边上跪着，撑伞的、送水的、擦汗的好不热闹。
载垣领着一帮子黄段子直挺挺的跪在前头，膝盖下虽然跪着的是软软团垫，但一个时辰之后，也开始受不了，骄阳毒辣，身边的包衣啊哈撑着油纸伞，折扇子不停的扇着也还是抵受不住，清甜的茶水喝了几趟，口中反倒越加干渴，水喝多了尿也多了，载垣也不起身，让下人拿过便器跪着就撒了。
围观的百姓隔着金水桥看着热闹，几个眼尖的看到载垣的动作，大笑起来：“快看，这王爷午门跪着撒尿可是不多见的。”众人一起哄笑起来，载垣老脸红得酱紫，大怒道：“哪些不长眼的在哪里起哄？给本王拿了，抽他丫的几十鞭子！”载垣手下一群王府侍卫身着便服，吆喝着冲过金水桥来就来拿人。
百姓人群之中，有汉人，也有不少提溜着鸟笼玩着铁胆的满人，见王府侍卫气势汹汹的冲来，前面的人一发声喊想要后退避让，后面的人不明就里，仍是往前挤，人群中又有不知是哪里来的几十名大汉在那里推搡起哄，场面一下子乱了起来。
一众王府侍卫虎吼着冲到跟前，起初还揪住人问几句、喝骂几句，也不知混乱的人群中什么人忽施冷箭，几名王府侍卫被几拳老拳打在脸上，众侍卫大怒起来，抽出鞭子，也不问满人、汉人，也不问有没有笑过、起哄过，劈头盖脸的一顿鞭子招呼上去。人群里不少满人也吃了打，跟着嚷嚷起来：“哎哟、哎哟，好你个狗奴才，你爷爷也敢抽？老子祖上三代都是黄段子，你算什么东西？哎哟哎哟。”“哎哟，咱不是刁民，只是看看热闹，哎哟、哎哟，你们怎么打人？”
人群中那群不明身份的汉子躲在人群里大喊起来：“王府侍卫逞凶啦、王府侍卫逞凶啦，老少爷们，咱们打呀！”跟着又是挤、又是推搡的，老人妇女孩子哭天喊地的，青壮们见王府侍卫也没有穿着侍卫服饰，也大了胆子趁乱出了几记老拳，这群王府侍卫平日里作威作福，早就惹下众怒，此刻逞凶，人群里不少人不甘被打，从一开始只是挡架劈头盖脸来的鞭子，到后面是几个人冲上去厮打一个，场面被人刻意的推波助澜之下，混乱不已。
午门前职守的神机营兵士看了看，一个把总马上报给职守千总，那千总看了看混乱无比的金水桥，笑了笑道：“皇上没有旨意，要乱就乱呗，不过谁敢冲进午门，就地拿问！”
王府侍卫人数不少但却架不过围观百姓人多，被打得抱头鼠窜，纷纷往回跑，人群跟着追打过去，跪在地上的不少八旗老人被撞到在地，他们的家奴、随从护主心切，也拔出老拳护主，场面越加的混乱起来。
京城本就是八旗闲汉不少，听闻有热闹可都是凑着来看，一开始厮打，不少闲汉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各处茶馆、食肆就跑去吆喝开了“八旗老少爷们在午门自己干起来了，大伙快去看呐！”
茶馆里没去凑热闹的八旗子弟一听也都来了兴趣“哟呵，这听着新鲜，去请愿还会自个儿打起来，咱得去瞅瞅，看看咱那个仇家容二有没有被人打死！”“啊哈，我说什么来着，会乱不是？瞅瞅去！”
就这样，午门外人越聚越多，后面的拼命往前挤，起哄的、助拳的、浑水摸鱼的什么都有，渐渐的都涌到了午门前。载垣跪在前头，早被看看势头不对的忠仆抢到一边去，整个午门外到不像是皇城大门口，整一个混乱的原始斗兽场。载垣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的说道：“这、这是怎么搞的。”
场面混乱，神机营的兵马也不管，更是助长了人群的气焰，平日里谁和谁有仇，谁和谁过不去，这时候一起都干了起来。
渐渐的人群逼近了午门，城门口端坐喝茶看戏的神机营几个武官，见人群逼近，为首的千总悠然的喝道：“来个人，报上去，这架干大发了，问问头头们是不是弹压一下？”
过了一会儿，传令兵飞马来报：“皇上口谕，弹压乱民，拿问首犯！”
那千总早就按耐不住了，站起身整整衣冠，吆喝一声：“给老子上，谁打的最凶，就拿谁！”
神机营官兵都是高声呼喝着，冲了过去，午门当值的神机营官兵人数不多，混乱的人群里又有不少满人八旗贵胄，吃了打正带着家奴追打报仇，神机营官兵可不理会这些，只要出手大人，就是冲上去拿人。满人贵胄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只有他们拿别人的，此刻却是被人拿问，自然不干，吆喝着让家奴开始还手：“反了你们，老子是皇上亲戚，你们敢拿我？”
一时间神机营官兵也深陷其中，被打了不少老拳，神机营那千总皱眉大怒喝道：“反了、反了，敢打皇上亲兵？火枪手，给老子朝天放几枪，再有敢乱动的，就给老子火枪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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