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 最后一战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杜甫《蜀相》
僧格林沁既破西连镇外围三处营垒，跟着命令诸部军马扎紧藩篱，进一步压缩太平军的防守地域，一连数日枪炮昼夜不停的轰击镇内，太平军火药断绝，火器已经不能发射，只得以冷兵器迎战，死伤惨重。
这天夜里，和吉文元、朱锡琨相约好的突围时辰到了，林凤祥在西连镇带伤率领兵马夜袭僧格林沁西连镇外的营垒，希望能吸引清军注意，让吉文元和朱锡琨部能顺利突围。
太平军兵士悄悄谦道营垒附近，但清军阵前遍布铁蒺藜、壕沟、鹿角，响动一大，清军立刻举火枪炮环攻。林凤祥率领牌刀手拼死突击强攻，摆出一副要突围的架势，僧格林沁果然上当，全力阻截林凤祥部的夜袭。战至半夜，东连镇外围，吉文元和朱锡琨挥军突围，清军措手不及，被突破数座营垒。但清军人马众多，僧格林沁手下悍将苏克金亲率马队增援，混战一夜，朱锡琨战死于乱军之中，吉文元率领不足一千人狂奔突围南下。
僧格林沁闻讯派出乐善率领察哈尔马队和黑龙江马队两千余骑追击，吉文元手下皆是步卒，又奋战一夜，两条腿根本跑不过四条腿。堪堪跑出十多里地，便被马队追上，平原之上太平军的步卒怎么也敌不过养精蓄锐的满清骑兵，四处都是响起了太平军将士的惨叫之声。
吉文元看了大怒，招呼剩余的数百人结成叠阵，长矛居前，短刃居后，以对抗乐善的骑兵。乐善欺负吉文元手下皆是步卒，率领骑兵突阵，想不到太平军结阵之后，不再是刚才落单奔逃之下任人宰割。乐善骑兵突进，被太平军长毛一阵猛刺，跟着后阵的短刀兵卒趁势上前厮杀，清军马队何时见过如此不要命的步兵，在太平军的叠阵下吃了大亏，铩羽而逃，搬救兵去了。
吉文元率兵血战杀退清军马队，带队向南而去，只望能找一处村庄落脚，防备清军清兵复来。才走一会儿，吉文元发现自己伤口崩裂，血透衣甲，体力不支之下晕厥过去。太平军将士连忙将他扶上抢来的马匹之上，驮着吉文元往南而去。
这支数百人的队伍行书数里，转到一处丘陵之下，却见远处千余名蓝色号衣、红色凉帽的清军骑兵居然出现在前方。此事吉文元伤重昏迷，这群太平军群龙无首，只得按着刚才吉文元的套路结成叠阵，期望能再一次击退清军骑兵。
这队清军骑兵发现太平军之后，领头的清军千总呼哨一声，骑兵阵势散开，从四面八方飞快的围了过来。只见清军骑兵包抄迅速，不一会儿功夫，已经将太平军团团围住，但却不快速冲锋，而是缓缓的靠近。
太平军叠阵只得也是布置成环形，紧紧的将吉文元护在当中。只见清军骑兵靠得近了，太平军将士们才发现，这伙骑兵每人都是举着一支火铳，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众太平军将士，腰间还有长长的马刀。这时候太平军将士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若是已方阵势不动，清军骑兵大可施放火器，慢慢将众人打死，若是己方放弃结阵冲锋上前厮杀，散乱的阵形必定会遭到清军骑兵冲刺和马刀的打击，无论如何选择，一定是必败的局面。
这伙清军隔着数十步围定太平军之后，没有开枪，只见清军千总打马上前喝道：“山西团练晋军在此，快快弃械投降，可免不死！”
太平军将士都是心中一动，按理说清军对待太平军从来都是斩尽杀绝，如此大好形势之下，招降的事是从来没有过的。当下太平军中官位最大的一名旅帅回应道：“休得骗人，你们清妖从来不守承诺！”
那清军千总冷笑道：“我们这里一千多支火枪，一起开枪不费吹灰之力就可剿灭你们，敬重各位的坚毅，才想网开一面，招降你们，快点弃械投降，否则待会僧格林沁骑兵来了，你们绝对会被斩尽杀绝！”
众太平军将士没了主意，七嘴八舌的商议起来，有的说拼死一战的，有的说投降的，争执不休起来。这时候，吉文元悠悠醒转过来，众将士大喜，连忙将当前情况告诉吉文元，请他拿主意。
吉文元强撑着身体，在亲卫搀扶下站起，四下看了看，眼中满是怒火和不甘，但却又无可奈何，长长的叹了口气，向众将士说道：“你们都弃械投降吧。”
众将士心中一惊，纷纷说道“侯爷，我们还可以战的。”“侯爷，你怎么办？”
吉文元挥挥手苦笑道：“你们弃械投降吧，观晋军架势，倒是不会滥杀，若是要杀绝我们，他们现在就可以做到了，没必要多费周折，大家都投降吧，不必再多言。”
当下众太平军按着晋军的指示，每队二十人，放下兵器，纷纷走出圈子向晋军投降。圈内，吉文元看着众将士走得差不多了，推开搀扶着自己的亲卫，深吸一口气，拔出长剑朝着自己的心口刺了下去。他身边的亲卫看了吓得魂飞魄散，但救之不及。忽听一声枪响，吉文元手中的长剑居然被打飞了出去，众将士听得枪声都是吓了一跳，抬眼望去，只见阵前那清军千总举着手中的火枪，还冒着青烟。
晋军众人都是喝起彩来，这种枪法当真厉害，数十步之外击飞了吉文元手中的长剑，却没有伤到他，当真是神乎其技。那千总其实也是捏了一把汗，看到吉文元推开亲卫拔剑自杀，他也是想也不想抬手一枪，想不到却能打中长剑，若是让他好好瞄准，反而怕是打不中的。
那千总带着数十名亲卫赶到吉文元身前，却见吉文元已经伤重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连忙喝道：“医官！上前治伤！”
晋军医官拍马上前给吉文元查看伤势，吉文元也不阻拦，任由医官摆布，眼睛瞪着那清军千总问道：“你待如何？”
那千总笑道：“阁下可是吉文元吉将军？不知朱锡琨朱将军在何处？”
吉文元哼了一声说道：“老子就是吉文元，朱丞相战死了，老子就在这里，要杀要刮随便，可想要我投降却是休想！”
那千总微微叹息说道：“朱将军战死也算死得其所，吉将军放心，不会杀你的，请随我们上京一趟吧。”当下，晋军医官给吉文元匆匆裹了伤口，那千总亲卫上前将吉文元随身的信物俱都收走，又给吉文元换身衣裳，将他扶上马，往南边晋军营地而去。
是夜，晋军将另一具吉文元的“尸首”交给了前来追击的乐善带回，乐善得了吉文元的“尸首”和随身信物，心中大喜，暗想已经能够遮掩白日的大败，也不疑有他，领军回师而去。
再说林凤祥突袭一夜，收兵回到镇中。因被吉文元突围而去，僧格林沁暴怒之下，命清军各部接着放炮玩命的攻打西连镇。吉文元撤走之时，林凤祥已经命人拆毁了运河上的浮桥，无路可退，当下只得死守西连镇，厮杀至翌日午间，清军才稍稍退却。
林凤祥计点人马，只剩下不到两千人马了，而且都是精疲力尽，匆匆吃了些干粮，却见清军又在阵前挑出吉文元的“尸首”和旗帜等，耀武扬威的，林凤祥看了急怒攻心，又厮杀多时，终于撑不住晕了过去。
清军除了展示尸首外，还派了人押了太平军俘虏在西连镇外举着“投诚免死”的牌子在营垒外转悠，有数百太平军是在北上之后招募的流民、捻党，看了那牌子，动摇之下，竟然结伙逃出镇去向清军投降。林凤祥醒转过来，已知道败势难以挽回了。
第二天，清军猛攻西连镇。林凤祥闻讯，强忍腿上伤口发出的阵阵的恶痛，牙咬狠狠的将伤口用布袋勒紧，一时间血水直流，一边的亲卫看了大惊，说道：“靖胡侯，这般只怕伤口会伤上加伤的，恐怕今后走不得路了。”
林凤祥仰天长笑，手执长剑翻身上马，指着对面直冲过来的清军喝道：“命都没了，还管他一条腿作甚？但愿我们今日舍身，他日能成就天国之梦，路纵然不通，也要试着碰一碰。众位兄弟，咱们一路北上，可有怕过对面这些清妖？”
林凤祥周围百余名亲卫闻言，都是热血沸腾，纷纷抽出长刀，跟着一起喝道：“没有！”
林凤祥目光冷峻，但看着周围亲卫都是衣裳褴褛，面容枯槁，已经是到了强弩之末了，不少人还都是负伤在身，但没有一人眼神中有害怕之色，心中也是豪情上涌，高声喝道：“竖旗！”他身边两名亲卫连忙将杏黄色的大旗竖起，这两面大旗上，一面写道：“奉天诛妖”另一面是“斩邪留正”，但上面血印、泥污染了不少，但却丝毫没有影响旗上八个大字所发出的威力。
林凤祥和众太平军兵卒看了这两面大旗上的字，都是心中热气翻涌，林凤祥长剑一挥喝道：“事已至此，各位兄弟随我再扫清妖，为后人步向康庄，斩妖除魔清除孽障。终有一日我们的后人会建起天家国邦的，随我冲！”
众林凤祥亲卫眼含热泪，手执长刀，开始了他们北上后的最后一战，在两面巨大的杏黄旗下，他们跟随着北伐军的主帅林凤祥一直奋战到最后一丝鲜血流尽。胜负在此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他们要做的，只是实现自己所立下的誓言——舍身成就天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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