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 仁义王师
“以不教民战，是谓弃之。”——《论语.子路》
清咸丰四年四月，河北省沧州府连镇西吉村，此时天色蒙蒙发亮，村中齐老汉磨叽磨叽的挨下炕头，看了看屋内家徒四壁的景象，不经哀声连连。炕头另一头睡了齐老汉的儿子齐小山，齐老汉揉了揉浑浊的眼睛，唤道：“小山，起来，下地里头去了。”
炕头上齐小山没好气的说道：“不去，辛辛苦苦种出的粮食都被天杀的狗官兵抢走了，再辛苦也是白搭！”
齐老汉怒道：“最难熬的冬天都熬过来了，这兵荒马乱的时候，能保住性命就算不错的了，你还指望啥？”
齐小山也怕父亲动怒，只得下了炕头，嘟囔着说道：“爹，前些日子那什么长毛的队伍过去的时候，都还对咱们秋毫无犯的，怎么昨日这些狗官兵这么凶狠，说是搜屋看有没有长毛隐匿，哪知道一进屋把咱们好不容易攒下的粮食都给抢了去，这日子没发过了。这些天杀的官兵，咱还不如投了长毛杀这些狗官去！”
齐老汉吓了一跳，一个大耳刮子打了过去，骂道：“没出息的东西，长毛是能随便跟的么？跟了去小心死后菩萨怪罪，让你下十八层地狱去。别说了快点起来，你现在地里头去，我上刘老太爷家去，看看能不能借到些粮食。”
齐小山很不甘心的抚着脸，绑上草鞋，从墙角木桶里打了碗凉水喝了，肚中饥火稍下，长长的打着哈欠，推门出去，哪知道才出门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个跟头摔倒在地上。齐小山愤怒的翻起身，骂道：“什么狗东西拌你爷……”他睁大眼睛看到绊倒自己的却是个穿着清军蓝色号衣，红顶凉帽的官兵，后面一个爷字生生的咽了回去，只见那官兵却是睡在了自家门口，而他身边也都是睡满了官兵，放眼望去，只见整个村子的道口、路上都是睡满了清军的官兵。
齐小山哪里见过这么多官兵，居然睡在自己家门口，但想自己刚才那话要是被听了去，可是不得了的，当下裤裆一热，一泡尿撒在裤子里了。只见那官兵被他一拌，也是醒转过来，看到齐小山四丫大叉的坐在地上，灰头土脸的，裤裆里湿漉漉的，忍不住笑起来：“小哥，你没事吧？”他缓缓站起身来，将身上盖着的毯子收起，拿起身边长长的火枪，走了过来。
齐小山吓得哀嚎大叫道：“官爷饶命，官爷饶命，小的不是故意绊倒你的，官爷饶命啊…”他想到昨天那群凶神恶煞的官兵来，自己只是稍微说了句，这粮食是我们的，便被那些官兵几个大耳刮子。现在自己居然绊到一个官兵，那还不得被一顿狠揍？
齐老汉听得动静，走出屋来，见到屋外村道上满是清军官兵睡着，也是吓得两腿发软，见儿子哀求着坐在地上，一个清军正走过去，护犊之心大起，壮了胆子冲过去抱住儿子，以背向外，哀求道：“官爷饶命，小孩子不懂事，冲撞了官爷，官爷手下留情啊…”
那清军愣了一下，笑道：“老丈，我没说要你们的命啊，来，起来说话，我是问这小哥可有摔伤了，我睡在你们家门口，绊了小哥一跤，可真是对不住。”
齐小山和齐老汉对望一眼，好像听到了什么奇闻怪谈一般，官兵向自己爷俩说对不住？齐老汉连忙将儿子拉起，冲着那清军说道：“官爷，这可折杀老汉了，小孩子皮糙肉厚的，摔个几跤没事。官爷咱们可以走了么？”
那清军笑道：“二位自便吧，没事就好了。”
说话间，只听远处传来嘹亮的军号声，低沉但却清脆，说也奇怪路上睡着的清军听了这声军号，都是一起翻身起来，急匆匆的开始收拾行装。
那清军也是转身回去，开始收拾自己的行装。齐老汉父子二人吓得连忙跑回屋内，关起大门来。齐小山靠着门，喘息着说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不声不响的屋外睡了这么多官兵，爹，你说这些官兵怎么和昨天的不一样？要是昨天那些官兵，非得进屋把我俩赶出去，他们自己睡屋里才是的。”
齐老汉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凑到门缝上边看边说道：“不知道，不过这些官兵看起来比昨天那些兔儿兵强多了。”
齐小山闻言也扭头凑到门缝边看去，只见只一会工夫，屋外的清军都收拾好行装，背起火枪站好成一队队的，什么稍息、立正的口令喊将出来，一队队的清军排得整整齐齐的，没有人嬉笑，也没有人东倒西歪，更没有人说话，都是站得笔直的，看起来真是威武雄壮。齐小山看得心头热血上涌，低声赞了声好。
一骑清军飞驰而来，一路不住喊道：“一师一团三营官兵！打谷场集合！打谷场集合！不许扰民！不许扰民！”
沿途听到号令的清军，在队列外长官的号令下，一队队的一起转身，朝着村东口的打谷场行军而去。齐小山父子见这伙清军好像没有恶意，便大了胆子，打开门站到门口观看。只见周围的邻居也纷纷打开房门，不少农家汉子竖起大拇指赞道：“这才像咱们的王师，比昨天的那伙强多了。”“我看也比前些日子的长毛贼强！”“王师就该是这模样，我看昨天的那些只怕是些乡勇什么的。”
清军列队走过，目不斜视，更没有扰民之举，最后走过的一队官兵，推着几大车的粮食，沿途每户村民都分发上一些粮食。发道齐老汉门口时，齐老汉热泪盈眶哽咽的说道：“官爷，这可怎生使得，这些都是军粮，小户没有献上些粮饷，已经是不对的了，怎么还敢要官爷的粮食？使不得，使不得。”
发粮食的那清军笑道：“昨日听闻村里被京城的兵勇扰劫，我们是山西团练，也就是晋军，特还些粮食给各位。我们晋军都是山西的家乡父老捐钱养着的，我们也都是穷苦出身，各种苦况我们都知道，老丈不必推辞，不够我们还可以多给些。”说罢拿了一口袋粮食送到齐老汉怀中。
齐老汉接过，感激的拉着齐小山就跪下去，说道：“还是晋军仁义啊，老汉拜谢了。”那清军连忙扶起两人，说道：“老丈不必如此。”齐老汉说道：“无功不受禄，军爷有何差遣，只管说，这一片老汉可是熟得很，愿为大军带路。”
那清军微微一笑说道：“不必了老丈，军中已经有了向导了，只望老丈记住我们晋军即可。”说罢，招呼着同伴，上下一户去了。
......
西吉村北，晋军中军主营之中，总兵大帐之内，秦穆严看着手下团以上军官到齐，站起身说道：“太平军自阜城突围，我军尾随僧格林沁马队追击已有数日，前面便是连镇，此镇横跨运河而建，分东西连镇，前面探马来报太平军已经进入连镇据守，林凤祥、吉文元守西连镇，李开芳、朱锡琨守东连镇，两部兵马已经不足一万。僧格林沁兵马已经包围连镇，我军此次作战任务是在僧格林沁包围圈外守候，阻截试图突围的太平军。注意，此次以招降为主，若有投降的太平军，不许伤害。不过有抵抗的，可以就地消灭。但各位手中名单上的人物，必须生擒，听明白了吗？”
众将官一起喝道：“明白！”
秦穆严身边的何天赐咳嗽一声，也是站起身说道：“各部若遇僧格林沁部追杀太平军，可以上前协助，但记住俘虏一定要由我们看押，不得转交僧格林沁部兵马。听明白了吗？”众将官又一起喝道：“明白！”
秦穆严嗯了一声，说道：“沿途但凡有被清军洗劫的村子，一定要派给米粮，宣示我晋军乃是仁义之师，绝对不许扰民！违者军法处置！”众将官又一起喝道：“明白！”
秦穆严点头道：“去吧！”众将官一起敬礼，秦穆严和何天赐回了军礼，看着众将官鱼贯而出军帐去了。
何天赐看着众将官背影说道：“和僧格林沁部抢俘虏，想必僧格林沁一定会雷霆震怒的。”
秦穆严微微一笑说道：“僧王转战各地，数万太平军已经剿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万把人，也该给我们留一些的，实在不行备些礼物给他，提前打打招呼好了。”
何天赐笑道：“正有此意，他在连镇收网，我们在外围捞些小鱼小虾的，只怕他还是会答应的，不知道十万两银子够了么？”
秦穆严摇头说道：“多了，他亲王双俸一年也就银子两万多两，禄米两万多斛，八万两差不多。其余两万两散给他手下其他将官好了。只是我担心僧格林沁找不到太平军几个首脑人物，不肯罢休。”
何天赐说道：“只要我们找到林凤祥、李开芳等人，将他们衣物、信物取下，战场上找具尸首还不容易？把脸弄花了，给僧格林沁送去就是了，有信物和服饰在，谁会察觉呢？”
秦穆严点头说道：“这倒也是，此事等有了林凤祥等人消息就可如此办。不过就怕林凤祥他们被僧格林沁先拿住或是阵亡，那就难办了。”
何天赐嗯了一声说道：“僧格林沁那边的内线也会随时送消息过来，只要有擒住林凤祥等人的消息，我们在解送上京的途中劫夺。若是林凤祥等人在战阵中阵亡了，那也是天命如此，那就不必强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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